1938年11月柏林
伊迪斯的呼唤打破了两人的思绪,“啊,卡特原来你在这儿啊,奥…瓦西里你也在”
凯瑟琳站起身,拢了拢披肩,没想到瓦西里也跟着站起了身
“我送你们回去吧”,他淡笑着
“不用了,我的司机已经到了”,伊迪斯摆了摆手,偷偷看向凯瑟琳
“那你呢,凯瑟琳”,瓦西里看出她的意图,微微垂眸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瓦西里”,凯瑟琳礼貌地一笑
“那好,晚安,凯瑟琳,伊迪斯”,他说着重新在阳台边坐下
他半个身子尚在明亮的走廊里,伸出的手臂探向的却是月色
不知怎的,凯瑟琳竟在他身上看出了几分忧郁,她原以为以奥尔洛夫家族的威望,族中子弟必定是如那骄阳一般…
回过头去,她和伊迪斯一同走出了酒店,跨进车里
透着车窗,她看向天上的那轮满月。月满月缺,天地万物都是轮回,谁说人不会遵循这个规则呢…
一定会好起来的,瓦西里…
“伊迪,你明日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她转头看向一旁的伊迪斯
“嗯”,她似乎快睡着了,回答起来也是无精打采的
“记得穿黑”,“好”
司机先把伊迪斯送回了家,又将凯瑟琳送到了巴尔曼府
安娜看到自家小姐这身炫目的打扮吃了一惊,忙迎了上去
她看到她足间的高跟鞋,忙吩咐女仆去为她准备盆浴
凯瑟琳只觉得有些昏昏沉沉,连讲话的力气都不太有了,她慢慢走在楼梯上,转头问安娜:“弗里茨打电话来过吗?”
“中尉没有来过电话”,凯瑟琳的身形突然一顿,却又马上动了起来,她已经没有力气在深夜追究这些了,只想快些去睡觉
眼皮子不受控制地黏在一起,她伸长手臂任凭安娜帮她取下身上的配饰和华服
一脚跨进浴盆里,她轻轻扬起头靠在壁上,瞬时间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有人用力晃着自己的手臂,微微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脸焦急的安娜,这才意识到盆中的水已经微凉,再这样下去自己保不得又会受凉
她慢慢起身,套上自己的睡裙走向床边
安娜看着她这幅糊里糊涂的样子,叹了口气帮她仔细掖好了被子
不经意间又看见她颈间的那些紫印,虽然已经褪去了不少颜色,但和她白皙的皮肤相衬还是明显得很
那封信已经寄出去一天了,不过多少时日就会送到巴尔曼夫人手中,真不知道夫人会作何感想,小姐又会作何感想…
她凝望着凯瑟琳的睡颜,帮她熄了房内的灯,就安静地退了出去
巨大的别墅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熊熊炉火肆意燃烧着
胡子花白的老者坐在一把装饰华贵的扶手椅中,他双眼失神地看着那飞舞的火舌,双手抚着一把锋利的宝石佩剑
岁月毫不留情地在他脸上留下了印记,却丝毫没有遮住他眼中的光芒
半开的客厅门外传来关门的声音,老者被稍稍惊扰,他低头抚着手中的剑,看着火光在剑身上的反光
客厅的门被微微打开,“你回来了”,老者没有回头看来者是谁
“是,祖父”,瓦西里走到他身侧站定,淡淡地看着老者手中的剑
祖父又在看那把沙皇御赐的宝剑,自他们举家被流放,每隔一段时日祖父总会把它拿出来,什么都不干,只是就这么看着它
这或许是他最后的,和母国之间的纽带了…
“舞会怎么样?”
“也就那样”
“我希望你认真一些,家族如今需要在这儿站稳脚跟,你也知道该怎么做”,老者把宝剑小心地收回刀鞘里
“是,祖父”,瓦西里看着泛着光泽的利刃一寸寸被古朴的刀鞘掩盖
“早点去睡吧,瓦西里,我的孩子”,老者对他慈祥一笑,火光为他颇为刚毅的面庞打上了一丝柔光
瓦西里这才突然意识到祖父到底老了多少,那些泛白的胡须,树根般盘桓的皱纹,不知何时记忆里那个顶天立地的祖父竟变成了眼前这样
“您也是”,他拿上自己的外披,向门外走去
他轻掩上客厅的门,看着祖父的身躯被宽大的扶手椅完全埋没,只有他的影子被火光照印在毛毯上,看起来是那样的孤独
他的祖母在逃亡路上不慎染上了风寒,因为疏于治疗和巨大的心理压力,在他们到达帝国境内的落脚点后不久,她就过世了
在她的葬礼上,祖父什么都没说,连眼泪都没流,只是失神地看着她墓碑上的那行字:生于叶卡捷琳堡,葬于柏林
他原以为是祖父对自己的包办婚姻厌恶至极,才连这点感情都不愿意给祖母
直到他长大后偶然间进到祖父的卧室,才发现他错得离谱,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这十余年来,房内的陈设从未变过。祖母的化妆盒、珠宝盒,她名贵的丝绸屏风,一切都按她过世前的样子摆着,就连床榻上的寝具都一直有两套…
自祖母过世之后,祖父突然就沉寂了,不但把家中大权都交给了父亲,整个人看起来都没有了精气神,就好像什么东西从他身子里被抽走了
他原来很是理解不了祖父的心境,现在却莫名懂了些
也许祖母是唯一一个和他真正从过去走来的人,那个美好的过去,属于他们的历史舞台
或许奥尔洛夫家族的衰亡正是祖母命运的前兆,她逃不出这样的命运,她的命数也像罗曼诺夫家族一样永远停留在了1917年
对于祖父来说,祖母不止是那个陪伴了他数十载的妻子,而是他用尽办法想要重新紧紧抓住的,属于旧贵族的余晖
他无力改变一切,就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他才能是那个奥尔洛夫伯爵
他不知道祖父爱的到底是祖母,还是那种往昔的荣耀,也许他就是如此的自私,将祖母的价值利用到了极致
从小他就知道祖父有许多女人,他和她们相伴的时间甚至超过了祖母
自18岁嫁给他后,祖母为他诞下了二女一子。但即便如此,她也无法把他的心从那些女人身边带回来
直到他其中一个姑姑远嫁奥地利,又为他带来了家族的第一位嫡孙,他才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已经远过了风流的年纪一样,安定下来
然而没过多久就乱起来了…
也许祖父为此也是想要弥补祖母呢,弥补她那些他没有珍惜的青葱年华…
瓦西里回到自己的房间,简单地冲洗了一下身体,就躺倒在了床上
原本他还是有些醉醺醺的,想了想那些沉重的话题思绪竟然清醒许多
如今他也要步祖父和父亲的后尘了,和一位自己不爱的女子结婚
只是自己甚至都没有他们那样幸运,凭家族如今在帝国境内的影响力,他堂堂奥尔洛夫家族的嫡孙甚至都得不到上流社会的青睐
就像玛丽讽刺他的那样,没人会愿意和他一个西伯利亚蛮子待在一起,不是吗?
轻轻叹了口气,他侧过身子透着玻璃窗看了看窗外的满月,阖上了双眼
《二战·柏林玫瑰》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