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一定不能轻易进去,不洁之人声称他在一百年以前特地拜访过设计者安东尼奥·高迪,可惜名声在外的建筑师不可能单独接见一个衣冠不整的乞丐,尤其是没被封印了舌头的人还半死不活。
“不要让世人误认你的形象,哪怕是我,也可能以貌取人。”男孩反驳着他的做法,不论到什么时候,一个享有盛誉的社会地位较高的家伙都不太可能去见一个陌生的乞丐,除非哪一天心血来潮...哪怕这个人真的是他的上帝。
“你并不特殊。”穿了埃及帆布鞋的男人用清水洗了脸,让他皱巴巴的、黏着的红棕色胡子看起来不是那么让人难受了,“你是所有人中最特别的一个,却并不因此特殊,你试图站在他们中间,却始终和我相近..我曾经也这么认为,最后发现,人人都戴着橄榄枝,遇到女神雅典娜却不是好事。”
他用手掌在空气中切出优美的字符,他毫无疑问懂得世上所有语言,并且随时能发明一种。
可发明语言让人遵守这件事意味着专断,他从以前就在努力避免。他以前全心全意地试图侍奉神、感应神。现在大概可能也一样。
他不会随意更改或者背离初衷,哪怕有了新的看法。
他有心情开玩笑了,男孩愤懑地心也随之沉到波浪底下去..到了如今,他也是痛苦着被迫清醒的人,不会在是否立即消亡的问题上想不开。
“我们进不去。”他拉住了大约有一根立柱那么一半的人,那立柱上刻着七美德的箴言,这个人大概有那个一半高,一米九是世人的目测,这个人的大小可不是米尺能决定的。
basilica i temple expiatori de sagrada familia或者简称sagrada familia算是私人建筑,在西方国度,私人的、贵人的、往往意味着最好的,人们总是会把最贵的留给自家,将尽可能美观的装饰、横溢的才华和精致的修饰放在考究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上,自1882年及今,它仍旧被标注为“建造中”。
就像任何声名在外却保存到今天的或多或少有所缺失的历史建筑一样,人们生怕这又是一个世纪烂尾楼,一个历代工程师承诺的大笑话。
既然是私人建筑,不说闲人免进,就单单他们两位过于个性的家伙,就不可能受到这里主人的欢迎。
当初的圣徒约瑟夫宗教协会在这个时空中已经沦为历史的尘埃,在1936-1938年,这儿成为九头蛇组织秘密基地之一,受过兵灾和火灾,当初排列出来的“受难墙”面上,还有炮弹轰出的缺口。
“人所要表现的艺术大部分时候就是那么回事,后人来得迟了!”男孩指着墙上的鲜明字迹,那上面写着“1954年,经市政府批准,重新破土动工”。
“这儿不会对我们开放的。”悖逆之人下意识使用了光线扭曲,在东方,在光线扭曲之后植入你想要对方看到的图样,就成了“障眼法”,这一类的小法术运用基本异曲同工。
我不是来看人的,我来看看这里的人像。不洁之人指着街道上的人,再指指他们彼此。这个不招孩子喜欢的胡子大叔用一粒掉下来的叶子变出了一根风笛,横在口边的时候才记起自己无法发出声音,他干脆弹了弹手指,让风从孔隙中钻入,在空洞的心灵之中自我演奏。
男孩把时间调整为早晨7点,因为不这样会扰民,这样了他顶多在使用力量的时候整个人晃一晃,他是碎瓷拼起来的娃娃,哪怕瓶口里装了点水,瓶身都会微不可查地晃荡,像是人畏寒,也像是在极热的天气里打摆子。
“世界是永恒的轮回,我们不会找到答案的,老兄。”男孩拿出他一贯的论调,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有种久违的轻松,可梨园梁舍,却非久恋之所..他必要回去,回到修罗杀场里去,他没有什么可逃避的。
“我们前一刻相谈甚欢,下一刻随时可能拔刀相见,我到现在还是不放心你是不是祂派来的,毕竟我是无用之人,旧的玩具已经被更新换代了。”
他摆出正经的姿势,哪怕他还很虚弱,可死过一次,就不介意再死一回了,如果残酷一点论断,他也是像这样淘汰上一个不合格成品的,他永远地成长,永远地突破定义,却还是不知道神的极限在哪,甚至到了现在,都不一定能摸到拉结尔的边。
“我从不希望你和我,都是被某类人规划定义的词汇,可我做不到别人不那样想。那类人这样想了,便会付诸行动,真的会规划你定义你,你就在那个的狭小的范围里,闯出来也没有用,它们是布置关卡的人,它们高高在上,看着蚂蚁在布置的迷宫里层层递进,比下棋还自由。”
因为它们不讲规则,规则是用来压制你的,与其说规则不如说是权利。
悖逆之人发现手掌覆盖在他的肩上,这一举动几乎要让他反击,他已经切换了kuuga,红色的的外壳,可那双手掌背面所渗出的血使他改变了攻击的主意,空洞骑士没有必要向这样的受难者挥拳。
他平静下来,却听到另一个声音说:“不能因为外面都是乌烟瘴气的废渣就塞上鼻子,捂上耳朵。那意味着你对万分之一的美好的拒绝,你对抗那邪恶,以非神的念头要求自己必行神之举动,长久以往,先陷入混沌的便是自己。”
“有万分之一的期望就按万分之一的来。”
他郑重其事地说道,有时候,那一对看不出颜色的、像是被永久诅咒的了的眼睛还是分辨不出灰绿和山茶的成色的,无论这些话有没有真正流进心田,他都认真地听着,哪怕他认为佛陀和眼前这个人都不能成为他的良师益友,他也没有愤恨到因此远去。
悲伤的事情太多了,已经让人失去了劲力,一想到要对付的敌人其实是自己,在癫狂的勇敢之后还有垂头丧气的消沉,他以这样的人为医治消沉的药剂。
“来吧,我们进去,像主人参观园丁的屋子那样。”不洁之人实际上已经看到他身上昏暗的光,却还是做着这样的邀请,门子一定会拦住他...因为这个胡子男人不想让他动用“超越世俗的力量”,可没了这种力量,他们哪也去不了。
连沿街乞讨都会被熊孩子拿砖头砍破头。
它们拾阶而上,一共还未修葺完成的三十三级台阶,象征着基督在世上的33个年头,在正门中央四米处,有一个远看有数米近观不过一人多高的铜像,那是个铜十字架,记录的正是人间一位圣者的最后时刻。而人们往往会以自己的想象来估测当时事情的真正原貌。
事实是,他死了,死于毫无意外的宗族出卖,无论他死前死后,救赎的日子都与地上整天争吵的生灵无关。
男孩看到他的引领者、那个悠游自在的活尸亲切地摸摸铜柱的成色,再抬头看着遮雨的高蓬,不悦地摇摇头。
“来吧,再把它置于烈日之下!让它经受风吹雨打!这都是神的考验!我知道,我都知道!”
这是某种灵魂的呐喊声,男孩几乎要在空气里听到。
然而现实里,棕红色胡子的活尸只是上手摸了摸铜雕,就沉默地走开。
他像个朝圣者,又似乎是屋子的主人归来,里头的人都要扫榻相迎,在门前洒水除秽,排榻的正门因为旧主人的归来而发出隆重的愉悦之声。
“不是你说,不要动用超越世俗的力量的么?”男孩跟了上去,它们都是一动就虚的人,他仿佛能感觉到这具活尸躯壳里的灵魂早已不堪重负。
“可现在不过是一个从未见过稀奇建筑的可怜人在向他们求取瞻仰的分量。”在地上台阶处走到尽头的人借着步伐的节奏打出了这一行字,这话是《猛犸的喜剧》这一剧集的台词,男孩想了一会,才在魔法的提示下领悟到其中的意思。
那是这个人另类的家么?可你还是超越世俗的殿堂,越过门票,走入超越世俗的魔幻空间里去了,这便是你的回家?屋子的主人并不是你,是世俗教派所人工建造的建筑华丽的奇迹,尽管现在并未完工。
“纸在烧火。”当不洁之人推开大殿的门时候,他操纵着沙子,让地上那些细小的颗粒剧烈摩擦,发出这样的声音。
是火在烧纸吧?男孩刚要这么想,忽然就明白了这个声音的用意,他紧随其后,走入这不曾关闭的门扉。
早上其实没有什么人,西班牙普遍要到八点以后才是市民们集中活动的时候,南方的海港里,这个点大约大部分人都起床了,太阳有时候从东方、有时候又从西方升起,执意和他们捉迷藏。
因为地球被查尔罗拉变成了甜甜圈,太阳并非只是单调地东升西落,也许她会透个气,从地平线以下升起,又从相同方向的海平面落下,适宜居住区还是那么几片区域,因为地球人口跌破二十亿,暂时还不用体会人人挤破头的痛苦。
是他与埃及神的战争导致了宇宙里85%生灵灭绝的,难道他要为此负责去自杀去死吗?他是如此轻而易举地原谅了自己,也是如此痛苦地望着自己...别人的责骂不一定会有作用,自责才是伤害自己的利刃。
“劝人向善的未必自己会是善者,而多数,它们自身都在他所订立的规则之上,如果他把自己放在那个卡扣中间,人们反倒要嘲笑那是个傻瓜,难道在最高位置的人不该享受整个世界的馈赠吗?不能在生命里尽情起舞的人总是会这么想,教导、规劝或许有用,但实行下去,你会发现:终归不过是对权威和暴力的信服。”
那么你就不要去理会这样的人罢,走到愿意聆听教诲的人中间。
身旁的不洁之人在空气里划出巫术的圆弧,他累了,男孩老是以自闭式的回路相询,他给出解答的时候,悖逆之人总是以存在着的恶之心将改悔的道路堵死,若是按照这个标准,世上的万事,都不存在救赎。
不洁之人捡起一条蜥蜴,泥灰色的,外头的灰尘一点不落地肆意占满小家伙的身体,让原本黄里透着些嫩白的肌肤再也看不到光泽,他原本应该是被饲养呵护的宠物,可是悖逆之人席卷宇宙的生灵大灭绝或许照顾了它的主人,这个小家伙不能脱离安适的环境、独自生存,就流浪到街上,徘徊到这一栋正在施工的哥特建筑边缘。
不洁之人所脱离的并不是现实罢,在超现实里,他们看到了小蜥蜴,一对父女也看到了可怜的小家伙,那是典型的西班牙人,一头浅色的头发,还有浅色的瞳孔。
这一对西哥特父女愿意为这个可怜的小东西花上三分钟时间,男孩旁听了他们的对话,不洁之人也一样。
“爸爸,我们收养他它吧!它一定会是个可爱又不会难养的小公举。”那个只有悖逆之人半条腿身高的女孩慢慢轻轻地蹲下来,蜥蜴实际上是敏感的生物,比它大的生物行动之间带起的风声和响动都会吓到它们,爬行动物和两栖类都是如此。
小女孩过于小心了,或许对她而言,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远比将爱心放在他物身上更重要...单单是身后那个男人一脸看垃圾般不耐烦的表情,进入教堂的二者都能看到。
他操选着古阿吉落语,刻意憋出就像打字机短路一般都难听腔调,像是在压路机地下将起棉布一节节抢救出来,不难想象,这样的男人会喝蜥蜴汤、吃蜘蛛的卵,将蜂蜜凑着老鼠屎一起,作为家庭的晚餐。
“又昂脏又破又有病菌的东西!你居然还敢用手碰?!还去喂它?我把你去喂它!喂它!”在不成熟的话语间,还有手脚并用的暴力,这是最简单的情绪发泄,它未必真的能让人轻松,可在明显的主仆关系中,它完完整整地凸显了位置。
混沌的人不会明白,这是当主人的快感,他意识不到并坚持拒绝着、一边却已经利用并享受着主宰的快感。
“这种小东西,和街上暗巷子里肮脏下键的鸡是一样的!它们是冷血动物!你知道什么是冷血动物吗?今天你对它好,明天别人对它好,它便会在其中做取舍,最后放弃你,你以为你能养它?它大一点你就是它的口粮了!”
是否有道理不在于内容,而在于这个人的话是否有力量,有气度。这个男人打人的时候用力、说话时候有气,于是小女孩便不敢辩驳了,因为男人手里有文明杖....这可不是从英伦绅士那儿学来的,而是这么一根手头边的东西用着更顺手。
“可我...我还是觉得它好可怜,比我....啊,不不不!是它真的...真的...亓!”她被噎到了,抽噎时候想要集中精神说话,迎着凶恶的脸、还有责打的伤痛,不是容易的事情。
至于街上的警察....也算是人口骤降到十多亿带来的成果:人少了,人均占有资源多了,街头乱象和火并次数也上升了。原有的要更多,更多的要把剩下的都放在自己手里,人总要有理想的,有许多人希望躺在金山上睡觉。
虐童这种小事没有人管的时候,这个男人便有些猖獗了。他走到前面,将手杖递给孩子,那手杖上的弯钩捋直之后,居然是军刺一样的矛尖!
那个父亲漏出自鸣得意的笑来:“你以为我是凭借什么保护家人的,我平时都带着武器!来,给我杀了这个不好的念想,杀了它!”
他扬起下巴,指指那个地上匍匐的、饿瘪了腹部的小东西。
“今天是写生课,我来告诉你,所谓弱肉强食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