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村里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每天都有乔迁喜宴,甚至同一天有好几场,搞得赴宴的人不知先赴哪一场,而承办喜宴和专营烟酒的乐得合不拢嘴、忙得不可开交。平常见面都难得点一下头的人,现在都变得异常热情,逢人就邀,但受邀而去肯定不能白吃白喝,掂量着亲疏远近给贺礼,少则五十,多则二百,弄得大都苦不堪言,但又欲罢不能,尤其是那些没赶上拆迁的村民,更是背地里骂口不绝。
喜宴连连,却闹出了不少丑事。攀比酒菜、酒后斗殴、醉酒送医、聚众赌博,不一而足,而且每天都有大量的剩饭剩菜倒进横溪,漂入海里喂鱼,浪费惊人,怨声载道,但又不能不为。村中上年纪的老人都忿忿不平,骂这些子孙为“讨债鬼、败家子”。
没几天,镇政府出面,要移风易俗,禁止村民在家摆筵席。有人认为好事,摆宴送礼,只会让承办酒宴的人赚钱,而大部分人破财;有人很愤怒,不让自家摆宴,之前送出的贺礼全打水漂。争持不下,后来村民发现变通之道,都到城里的餐馆摆宴席,主人家反而省事。
这些天,高有寿被数位多年没有来往的村民强拉去参加过三次喜宴,总共送出五百块钱的红包,他心疼的像掉肉。考虑自家搬的是那样的老宅子,没脸跟着办乔迁喜宴,送出去的红包就像肉包子打狗,所以发誓无论别人怎样生拉硬拽都坚决不再去赴宴。
别人搬新房,高有寿也搬家。他带着满腹的不舍,在院落里来来回回走了又走、看了又看,才搬离了世代居住、盛极一时而又摇摇摇欲坠的大宅子,搬入有鬼魂相伴的老旧小宅子中,但毕竟那实现了自己的一个夙愿。
其实他也没啥可搬的,主要是母亲和先人牌位,四叔、四婶和高徳利以及庙里的几个信男信女帮了一下忙,只用小半天就完事,没有惊动其他村民。
宅子里还有些高三金他爹用过的旧家伙,高有寿觉得正好还用得上,便要高三金转手给他。高三金算来算去,作价二百五十块钱,但又觉得数字不吉利,硬加了十块钱转给了高有寿。
高有寿搬过来后,高徳利时常上门,带来些庙里的供品,都是些他娘吃得动的,香蕉、桔子、饼干、糕点之类的。
按照高有寿想好的布置,祖上牌位供在堂屋,东房给母亲,自己在西房。东房南边有一个厢房作为灶间,去年高小九就摔死在里头,但高有寿毫不在意,还是当灶间用。
高有寿搬家几天后,另一部分的征拆补偿款也发下来了,高有寿全部存成定期。
搬进了这座老宅子,虽然旧、小,而且传言闹鬼,但高有寿得如所愿,尽量把宅子布置得妥妥当当,毕竟这里成了他的新家。但他心里还是割舍不下生于斯长于斯的祖屋,毕竟那里留下了自己四五十年的回忆,趁着还没拆掉,他时不时会回去看看。
搬进了这座老宅子,离大德禅院非常近,高有寿满怀期待,期待她的归来,期待能在新家门口看到她的身影、听到她的声音,不知道经过这么多年、这么多事,她会变成啥样;想到自己现在落魄的样子、一天不如一天的身体、脸上的刀疤,他转而又心生黯然。他不敢再上大德禅院,生怕听到自己不愿听到的消息,生怕高徳利看出他的心思,生怕她突然回来见到他。
虽然对她的回来,高有寿有种种期待和黯然,但日子像门前东逝的溪流从不停绝。自搬到新家后,他每天的作息很有规律,早上四点半起床,准备早饭,给母亲洗脸、喂饭,自己洗漱,吃过早饭,收拾停当,六点半骑上摩托车到八角楼排队等客。中间一有空闲就回家看看母亲,给她喂水、喂食、翻身、把屎把尿。中午必定回家,即使有客他也会推掉。
这段时间,村中的喜宴都改到城里办,赴宴的村民一下子多了起来,摩的生意爆好。原本村民不太愿意坐高有寿的摩托车,嫌他新手开得慢,怕他咳嗽有肺痨,无奈客多车少,没选择的时候只好将就,所以高有寿开车越来越上手。因为经常在路上见过摩托车摔人、撞人的事故,他有自己的原则:最多搭载两人,从不超载;控制车速,从不开快;备着三个安全头盔,自己戴一个,保证安全,也防着冷风灌进嗓子而剧烈咳嗽,另两个给乘客戴,若遇上不愿意戴安全帽的乘客,他必定会坚持自己的原则,即使因此做不成生意他也不会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