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之上,双方对峙。
小桥之下,众人目视。
一个泼皮跑了过来,向刘二嘀咕道:“刚打听过了,那位在刑部的陆大人,要告老还乡了……”。
听这么一说,刘二又开始摇头晃脑。
围观的人看到刘二得意起来,他们有些不解,衙内岂能输给泼皮?衙内必胜。
江湖就是江湖,台上台下都是戏。
江湖不止打打杀杀,江湖最是人情世故。
“听说你是从京城来的,但在这夷陵城嘛,恐怕就不好使了”。
刘二刚剔完牙,一脸得意道:“就连这里县衙的王都头、州府衙门的张提辖,咱也说的上话,还一起吃过酒……”。
此刻,不知王都头与张提辖,是否接连几个喷嚏?
陆铮浅浅一笑,刘二说了半天,无非想说有人给他们撑腰。
必须要将这些人治的服服帖帖,出门在外最怕小鬼难缠,否则以后这十年还怎么混?
陆铮淡淡的说道:“前几日从东京城来了个兄弟,这位兄弟的爹爹也在衙门,就说这位相公的官号?”。
刘二点点头:“说说看,比知县相公如何?”。
说到此处,人群中一阵异动,不少人使劲往前凑。
深呼吸后,陆铮一字一句道:“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朝散大夫、右谏议大夫、充集贤殿修撰、权判西京留司、御史台上柱国、河内郡食邑一千三百户、食实封四百户、赐紫金鱼袋……”。
末了,他连连摇头,也只能记这么多了。
记得是司马光担任过的要职,曾在一次联欢会中,有个语言类节目,陆铮曾与同学排练过,其中就有这么一段。
刘二皱着眉,他好几个指头有序弯曲着,但终究是还是没有数过来。
围观之人纷纷点头:你的字数多,信你了。
“这个……赐紫金鱼袋,与我等何干?这里是夷陵城”,嘈杂声中,刘二总算是缓过神来。
“果真是,无知之人最无耻”。
说了这么一句,陆铮猛地将折扇收起,用手指道:“你们想想,方才说的那位相公之职,比州官县官如何?”。
众泼皮纷纷摇头,州官县官小了些,怕是没有紫金鱼袋。
陆铮继续道:“与你们一起吃酒的提辖和都头,他们与州官县官比,又如何?”。
众泼皮再次摇头:“那还要说……”。
陆铮干咳两声,双手后背,慢慢悠悠道:“让那位相公向州官县官说说,州官县官再向那提辖和都头说说今日之事……”。
“从此以后,你与那提辖和都头,还能一起愉快的吃酒吗?”。
众泼皮相视一望,不再言语,绕了半天,怎么又回来了?
突然,陆铮怒道:“什么告老还乡?谁敢再妄议本衙内的家事,信不信本衙内今晚去他家斗鸟?”。
“唏嘘……”。
“衙内好样的……”。
人群中竟然有人喝彩,但很快没了声儿。
摸不着底贸然出手,是行走江湖大忌。一番权衡后,刘二决定不再与眼前的衙内争斗。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刘二双手抱拳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回见”。
人群中有些异动,刘二眉头一皱,他身后的泼皮低声道:“二爷,就这样走了,弟兄们日后如何在这街面上混?”。
刘二不傻,万一这些围观的人群起而殴之,他还不被打个半死?
围观之人大多叹口气,似意犹未尽。
“陆衙内,莫非那晚失足落水后真变傻了?平日争强好胜的劲儿呢?”
“小虫就是小虫,见了衙内就是怂包,也太怂些吧?”。
人群中飘来这么几句,大家面面相觑,却不知声从何来。
几乎在同时,陆铮与刘二转过身来。
显然,他们都听到了这番话。
刘二心中有了新的盘算:若是打赌,愿赌服输,还不伤和气,面子上也能说得过去。
一个泼皮上前道:“不打赌岂不无趣?赌注下多少?”。
陆铮蔑视道:“本衙内好打赌,但从不赌钱,要玩就玩点新鲜的”。
人群中满是期待,这才是衙内该有的样子。
将手上一枚戒指取下,陆铮向刘二挥手,示意他手上那个也差不多大。
刘二不明所以,只得也将自己的戒指摘下,比划起来。
叫那小伙计上前来,陆铮当着众人的面将二人的戒指交于他,要他查验一番。
小伙计认真查验一番,而后向众人保证没错,两个都是银的。
查验过后,两枚戒指物归原主。
当着众人的面,陆铮说道:“谁能将各自手上的银圈圈嚼碎、吞下就算赢,至于这赌注嘛”。
刘二诧异,猛地紧攥拳头。
“输者,滚出这条街,不要再出现”。
说到这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特意补充道:“若本衙内赢,外加你自己喊自己三遍——小虫”。
刘二脸上青筋冒起,输了事小,名声事大。
“好”,众人呼声极高,全部都是支持陆铮的。
“规矩是衙内定的,那衙内先请”。
刘二重新开始盘算,他让陆铮先开始,他赌陆铮嚼不碎、嚼碎咽不下,到此结束。
果真,江湖不止打打杀杀……
泼皮们凑上前来,陆铮却又一本正经讲道:“不急,本衙内先给你们说一段书,话说从前有两个泼皮……”。
“嗯?”,刘二斜视道:“这是在说谁呢?”。
陆铮怒视道:“闭上你的臭嘴,不都说从前了吗?难道你要自认无赖?”。
刘二感觉一阵牙痛,心中悔道:大意了。
陆铮继续道:“这两个泼皮无赖呢……十分猖獗……某日在桥头上遇到一青面汉子卖刀,据说该刀破铁不卷刃、杀人不沾血、吹毛即断,其中一个泼皮不信……最后死的老惨了”。
人群中又是一阵喝彩。
眨眨眼,刘二使劲摇摇头,就这么被杀了?不是两个……人吗?另外那个呢?
陆铮伸出手臂,再次向众人展示他那明晃晃的戒指。
片刻后,他双手后背,面对人群,漫不经心道:“另外那个泼皮绰号大虫,让本衙内给救了”。
唏嘘……
为何要救那个人?众人有些不解气:既然是泼皮,死了更好。
陆铮的双手从背后缓缓垂下,他向众人解释道:“因为另外那个泼皮说若我能嚼铁,他便从此不再上街,听话就能活命嘛”。
刘二有些着急,立刻反问道:“那刀……怎么嚼的?”。
举起手臂,陆铮缓缓将手上的戒指取下,慢慢放入嘴中,似乎嚼的很卖力……
阳光不错,但毕竟才下过雪,泼皮们揩拭着眼角的薄汗。
刘二耳边嗡嗡作响,脑中一个画面还算清晰“咔嚓、咔嚓……”。
才剔过牙,他不由的再捏捏嘴巴。
“轮到你了,嚼吧”。
不失时机,陆铮张开嘴巴,而后摇头道:“本衙内从来说话算话,一点不剩、全部咽下”。
魔术道具戒指而已,先用真戒指向众人展示,再趁机在背后将二者调换。
道具戒指,本打算在公司聚会时向大家展示的,如今……这也算是展示成功。
把戏而已,但看着围观的人颇为解气的样子,陆铮赢得心安理得。
刘二几乎半蹲着身子,一脸好奇,嚼完铁会有什么后果?
陆铮故作淡定道:“割破口舌,或掉几个牙,顶多腹中开几个小洞而已,当初,本衙内就是这么练得……”。
刘二陷入沉思,身边的几个泼皮也变得不再言语。
不大会儿的功夫,那个声音终于传来:“从此以后,我刘二不再踏入这条街半步”。
当然,说了这句话,他也不用嚼铁了。
“好,衙内威武”。
人群中真正沸腾了,对他们而言,泼皮们从街上滚蛋,远比看嚼铁来的实惠。
……
总算来到这条街上,陆铮寻摸了半天,感觉自己方向感实在太差。
“陆衙内,炊饼还是馒头,你尽管拿”。
“衙内岂会吃那些?还是来品茶吧,小店有好茶赠于衙内”。
“这条街,衙内以后可要常来啊”。
众人称呼“衙内”二字,如同称呼“善人”一样亲切,如此几番,陆铮顿时觉得饱了一半。
找不着北,他只得向一旁的伙计打听,见方才大骂泼皮的男子,到底是何人?
伙计笑道:“他呀,名叫公孙信,在这里摆个卦摊,行踪不定,刚才还在,现在又没了人影”。
真是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