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锡进颠着鬼步逼近玉林,明明距离很近,也照着对方头颅或胸膛击去,而对方的步法看起来毫无章法,要看就要击中,但总是差之毫厘,在最后时刻被对方避开。
如此数十招后,方锡进不免心浮气躁起来,渐渐地脚步慢了下来,拳锋也少了力道。
而此刻玉林却精力充沛,体内真气勃发,踏起白云子提点的步法游刃有余,甚至有闲心开始戏耍起对手。待见对方步履沉重,竟想试着拦下对方的拳头。
只是没想到对方即便是强弩之末,当玉林挥掌拍在方锡进出拳的手臂进行格挡时,却发觉手掌被震的生疼。方锡进好歹是大光明教的十三使徒之一,玉林赶紧收回方才的小觑。
“气随意动,意随心动。”白云子看穿玉林的心思,又提点一句。他看出来刚才玉林格挡对方出拳的那一招,无甚真气助力,只是以肉掌硬接。
“原来如此!”玉林也是一点就透。便瞅准时机在方锡进拳头近身时,双掌运气,合成“丫”字,向上一推,便将对方手臂架往上去,让对方打了个空拳。
只是不待玉林心喜,方锡进另只拳头已经挥了过来,却结结实实地击打在玉林的胳膊之上。
玉林又是一个趔趄。原来,他顾上不顾下,真气运至手掌之上,而运至腿脚上的真气就少了。少了真气支撑,步伐也凌乱起来,便被方锡进抓住了破绽。真是顾此失彼。
好在这一拳力道并不大,仗着皮糙肉厚真气护体,玉林赶紧稳了稳身形。
而方锡进一拳见肉,打得对方差点摔倒,便立刻欺近一步,同时再挥出右拳直奔玉林面门。
“趁你病,要你命!”哪管什么武德和道义?这又不是比武大赛上切磋武功,要讲究什么江湖规矩。
汲取方才的教训之后,玉林不敢用尽全力,便分出部分真气运于双手,待对手右拳离自己仅剩寸许之距时,便立起左掌格挡对方手腕,将其拳推向己身右侧,接着两脚移步,向左侧身,再突然纵前,以右肩撞向方锡进。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方锡进连退两步,待其立稳,只见其面色煞白,豆大的汗珠正从额头流下。
刚才方锡进的右拳被玉林格挡偏离,其左拳因右臂遮挡,一时又使唤不出来,而对手却欲以肩顶撞。见来不及后退,方锡进便忙调整姿态,想同样来个肩对肩硬碰硬。成人和少年抗身板气力,怎么看都不会输。
只是没想到两人肩膀刚有接触,方锡进却突觉腹部传来重击剧痛。原来在两肩相抵的瞬间,玉林却抬起右肘击中方锡进腹部。其动作隐秘,令人防不胜防。
人体腹部乃至柔之处,无骨骼和肢体保护,最为脆弱。玉林这一肘重重击在方锡进肠胃部,打得其肠胃翻滚。好在没被打在肝部,不然方锡进肝胆破裂,性命堪忧。
见方锡进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半天说不出话,玉林暗叫“闯祸了!”便一溜烟跑到白云子身后,随后探出脑袋查看形势。
孔庆冬见势不妙,赶紧上前扶起方锡进,之后又为其按揉腹部。
如此好一会儿,方锡进才缓过劲来,便暗暗运气,察觉身体无碍,则低声道:“今日无果,不如先撤。”
一个少年都如此难缠,而那个道士……虽不知其底细,但显然更难对付。
孔庆冬点点头,便望向玉林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玉林不知轻重,正要张口作答,却被白云子拦了下来。
只听白云子微微笑道:“我乃茅山白云子,这少年是我子侄,姓名不足道也。刚有得罪还望海涵!”
对方竟是白云子!两人一惊,相视之后,只见孔庆冬拱手道:“原来是白云先生!”说完眼神刮向叶善信:“即是有先生到访,掌门何不早点知会?”
这句是孔庆冬真心话。去年底,大光明寺十三使徒里的马保教和盛宇曾与白云子教过手,两人虽然一败涂地,但最终逼得白云子辞去茅山掌教之职。于是消息在年后传至洛阳,其中就包含白云子武功深不可测,教内或仅教主可与之抗衡。
马盛二人的武功在教内排行前列,两人联手都不堪白云子一击,更别说孔方两人之力了。既如此,两人只能悻悻而归,临走时又撂下句话:“今日之事,若有半点传至江湖,来日定血洗紫极宫!须知我大光明教历来以牙还牙,有仇必报!”
目送恶人离去,叶善信不免担忧要大祸临头。
白云子则捋捋胡须笑道:
“放心,堂堂大光明寺十三使徒竟狼狈败于一个无名小辈,这种事情他们也羞于启齿。况且听说他们的教主御下严苛,若是丢了他的脸面,这二人下场凄惨,如此就更不会张扬了。”
……………………
送走了叶善信,三人一同回了屋内。
此时李重照已然面颊赤红眼泡浮肿,并指着脑袋,用含糊不清地儿语哭道:“疼……”
蔷薇见状问道:“要不要施针退烧?”
白云子则教道:“麻疹之症乃一天地不正之气侵人肺腑,而肺经联通人体皮毛肌肉,故疹毒终必发于皮肤,尽出则毒散尽。且发热之时,肢体无力毛孔舒张,利于疹毒由里及表,若过早以外力退烧,使邪气停留体内不得外出,其毒更甚。”
蔷薇则依旧担心:“如果大热不退,万一烧坏了脑子……?”
白云子点点头道:“其头痛乃发热引起,若其烧至呓语惊厥,再灸不迟,今明两日你多留些意。”说完,又将玉林招到一旁问道:“今日之经历,你以为如何?”
“初时手忙脚乱,经先生提点,渐能应付。”玉林躬身拜谢。
白云子则微微一笑:“武学之要旨在内与外。内则培植真气,坚根固本;外则将气运转之身体四肢,以化气为力。天下武学、各派绝招,无不以此为宗旨,一内一外,文武之道。而其他险招奇式或能出其不意一时取巧,但遇到真正的高手只会抓瞎。”
玉林听出白云子意有所指,便点了点头。
“你以前没打过架?”白云子见玉林挤出苦笑,便笑道:“也算不错了。”
白云子顿了一顿,又道:“不晓得你有何际遇,体内经络异于常人,真气也是磅礴充沛,化气为力的诀窍,你现在也懂了,在此便不再赘述。方才要你踏的步法你可有何理解?”
玉林摸摸头思索了片刻便回道:“不敢说理解,只按照先生教的步骤一步步施行起来便是,倒是感觉得心应脚。”
白云子不由哂笑:“我曾在十多年前一羌民祭祀礼上见过此步法,与我道家的天罡禹步出奇一致,均以九步为循环周而复始,只是两者却都空有形而无神。先前船过龙湾之时,你起顽皮之心立于船首博浪。我竟发现你在无意识之中以天罡禹步的姿态站稳船头,彼时你神态自若,形神兼备。”
白云子看了看玉林继续说道:“于是便在刚才有意教你步法。此步法看似只有九步,但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演至六十四卦。你将来可尝试切换步数,看看能不能衍化到九九八十一步。”
玉林赶紧拜谢:“是,先生。”
白云子拍了拍玉林肩膀,露出赞许姿态,随后又来到蔷薇身边,道:“麻疹初热疑似之间,切不可轻易用药。若无特殊之状,任其烧个两三天,待其腮下见疹,方可用升表之剂,以促其疹毒发透尽出,则毒散尽。”
随后白云子又为蔷薇一一讲解起疹、痘之别并两症脉象、表里之证及行医用药的异同。
最后,白云子叹道:“如今乃非常之时,眼看人心浮动,奸佞四起,大奸大恶之人闻风而动,将来或致天地四时不正。四时不正乃春应温而返大寒,夏应热而返大凉,秋应凉而返大热,冬应寒而返大温。此非时不正之气,老少强弱触之者即病,于是男女长幼之病症相似,一传十,十传百,百而千,千而万,是为邪疫,恐天下大乱!”
“可有解?”玉林忍不住插了一句。
“若中邪疫,初起之时,其邪毒由口鼻入胃肺,与麻疹相似,人先畏寒而后热,初得之二三日,其脉不浮不沉,表里无证,数日之后便发热日甚,其头痛身痛关节痛,但烧个三两日之后,一旦退烧则冒汗淋漓,此乃邪出毒散之状。”
“那岂不是不足为惧?任其发热即可!”蔷薇则回道。父亲说了半天,原来任其发热即可除疫,真是白白担心了一场。
“烧个两三日,青壮之人尚可勉强,那老幼病残岂耐得住?”白云子又补充道:“况且疫起之时,万千百姓骤然购药以备邪疫,必致药石挤兑一时断货,且医者亦疲于行诊从而无力他顾。届时富贵者自可斥巨资延医请药,而贫贱者若高烧不退该当如何?”
“只能硬撑,撑不过则亡命!”蔷薇心生焦急,便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白云子心中衍算了片刻,道:“先堵后疏!”
玉林则不解:“方才先生不是说过邪毒不宜过早干预?任其连烧个三两日,以待退热之后其毒自解。”
白云子则笑了笑:“此堵非彼堵。先堵,堵何?一城现邪疫则堵一城,一地现邪疫则堵一地,以断绝交通,给别城别地筹备医药之时,待各地万事具备严阵以待,则疏。如此,邪疫不足为惧。”
“原来如此,一堵一疏,文武之道!”玉林不禁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