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被愤怒冲昏头脑,但叶青冥素来宽厚仁善,终究没对姜甜儿下死手,何况他内心深处也很清楚,自己也有过错,不能全怪姜甜儿。
姜甜儿虽然没死,但却被炼成了魂器。
世间法器五花八门,种类繁多,其中有一类被称为魂器,魂器和普通法器唯一的区别,就是其中蕴含着元神。
修士分出一缕神念,附于法器上,便可运用自如,而上古时候某位前辈仙修发觉,将一部分元神注入法器之中,可以提升法器的灵性和威力,由此诞生了世间第一件魂器。
后来此法门渐渐传开,许多修士有样学样,都试图将自身的一部分元神注入法器里,可分化元神并不容易,而且对自身有很大伤害,稍有差错,轻则走火入魔,心智失常,重则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一位鬼道的杰出修士经过冥思苦想,另辟蹊径,改变了魂器的炼制之法,不再分化自身元神,而是杀害别的修士,抽出元神,注入到自己的法器之中。
这个法子有利也有弊,好处是不用分化自身元神了,无须担心自己会受伤或丧命,而坏处是将别人的元神注入自己的法器,很容易遭到反噬,试想与强敌斗法到紧要关头,自己法器里的元神突然作怪捣乱,那肯定会影响战局,对自己万分不利。
仙道炼制魂器是注入自己的元神,当然不会趁机作怪,而鬼道炼制魂器是掠夺别人的元神,才会有这种弊端。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另有一位魔道的奇才,将魂器炼制之法再加变化,那就是把活生生的修士直接炼成法器,器中有魂,自然便是魂器了。
惊闻汪晓澜惨死,在悲怒之下,叶青冥失去了理智,把姜甜儿抛入四象鼎中,跟着便已后悔:“我也有错,怎么能全怪她,对她下此毒手?”
可四象鼎中的地水火风能炼化万物,就在这瞬息之间,姜甜儿已抵受不住,身躯、四肢以及头颅五官都在逐渐消融。
此时叶青冥若要施救,也能保全姜甜儿的性命,可叶青冥不禁又想:“她素来心狠手辣,如今害死了晓澜,以后说不定还会害别人,我怎能轻易饶她?”
叶青冥心中犹豫了一下,但鼎中的地水火风却涌动不停,毫不迟滞,便在这片刻之间,姜甜儿已消融的不成人形。
见到这一幕,叶青冥又是一惊,眼见姜甜儿受地水火风侵蚀,就算魂魄能保住,她的心智也必定受损,而毕生的修为更是万万无法保全。
想起过往的种种,叶青冥终究不忍,可事已至此,既要保住姜甜儿的性命,又要保住她的心智和修为,只能是把姜甜儿炼制成魂器。
当机立断,叶青冥先取出十几颗补精益气、固本培元的丹药,抛入鼎中,借以滋养姜甜儿的元神,以免魂飞魄散,跟着又取出数十种珍贵罕见的天材地宝抛入鼎中。
那些天材地宝都是世间可遇不可求的奇物,其中的天星石、红莲血泉、九霄玉髓等更是只在不周山中出产,放眼整个周天六道,除了叶青冥之外,再无第二人身怀此等奇物。
叶青冥主修仙道,对佛道、魔道、鬼道等也有所涉猎,更下过苦功钻研炼器,造诣不低,虽然以往没炼制过魂器,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随着时间流逝,灵丹妙药、天材地宝持续不断的注入姜甜儿的身体,再经叶青冥以炼器手法调理整合,原本消融的躯干手足及五官便渐渐重塑。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四象鼎周围忽生异象,无数幻影浮现而出:有少年时叶青冥亲历的魏楚两国大战的惨烈情景,亦有汪、叶夫妻道法初成,洗雪国仇家恨及师门之辱的情景,还有叶青冥游历四方的情景,此外更有叶青冥被须弥山镇压,身陷囹圄的情景,这些都是往生相,代表了过去已发生的种种。
而在那诸般幻象之中,也有为数众多的后生相,有的是汪晓澜举剑刺来,将叶青冥杀了,有的是叶青冥领袖群伦,会见群修,有的是叶青冥在茫茫大海之上,与一位高手切磋剑法,还有几个看不清面目的修士尾随追杀,叶青冥一路边战边逃的情景。
这种种幻影有真有假,亦真亦假,倘若叶青冥一个疏忽,就会被心魔反噬,身受重伤,而四象鼎失了掌控,鼎中的姜甜儿也势必要被地水火风炼成飞灰!
叶青冥看到这一切,心中十分惊讶,因为这异象明显是器劫!
能引来器劫,说明此番所炼制的法器至少是至宝级别,威力犹在叶青冥预料之上。
魂器的品级也是有高有低,和普通法器一样,分成法宝、灵宝、至宝,只不过魂器中蕴含元神,与普通法器相比,更具灵性,威力也大出不少,可是炼制魂器也有种种弊端,因此并不是所有的修士都愿意将自己的法器改炼成魂器。
当初叶青冥刚得到四象鼎的时候,也曾想过将自身元神分化一部分,注入四象鼎中,看看能不能炼成混沌至宝级别的魂器,只是反复思量,分化元神异常凶险,终究没敢孤注一掷的尝试。
叶青冥心中暗暗感叹,多年以来,他苦心钻研炼器之道,随着阅历增长,技艺渐精,但始终没能炼出至宝,如今误打误撞,却将姜甜儿炼成了至宝魂器。
在成就天人合一境之前,叶青冥只能炼制法宝,成就天人合一境之后,已能炼制灵宝,如今在须弥山下困顿八百一十年,虽然吃了不少苦,但他的道行却也大有长进,方能一举炼成至宝。
虽有器劫侵扰,但叶青冥小心翼翼,稳住道心,对诸般幻象视而不见,过了半晌,幻象随风而散,鼎开器成,至宝出世。
叶青冥将姜甜儿抱起,走出汪晓澜的寝室,来到姜甜儿的居所,把她放在床上,跟着回了汪晓澜的寝室,闭门不出,不见任何人。
不知过了多久,姜甜儿才悠悠醒转,她被抛入四象鼎炼化,以为自己会魂飞魄散,可苏醒之后,才发觉自己尚在人世,只是她隐隐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异样,细一检视,才知道已非血肉之躯,成了魂器。
姜甜儿被炼成魂器,自然受到宝主叶青冥的掌控,如此一来,她再想害人,叶青冥动念之间便可阻止。
被炼成魂器之后,姜甜儿的身躯异常强横,不输于任何至宝级别的法器,堪称水火不侵,利刃难伤,而原有的修为、法术和招式,也得以尽数保留,如此算来,姜甜儿自然是实力大增。
可被炼成魂器,也有严重弊端,那便是不能再通过修练来提升修为了,毕竟如今的姜甜儿是一件法器,想要提升威力,只能是由宝主再次炼化改良,而无法自行修练。
姜甜儿心中幽怨,觉得叶青冥对自己太狠太无情,何况他听闻汪晓澜身陨的噩耗后,种种伤心疯狂的举动,也令姜甜儿嫉妒至极,怒火中烧,因此她闭门不出,更不肯向叶青冥解释,说明汪晓澜其实根本没死。
先前叶青冥推算不出汪晓澜的因果,后来误信姜甜儿的话,当真以为妻子已死,因此伤心欲绝,而姜甜儿排挤宣清、独揽教权、加害妻子,这种种举动,实该严惩,但他仍旧不忍处死姜甜儿,甚至在迫不得已将她炼成魂器之后,心中颇为后悔,在这种种打击之下,叶青冥心哀若死,万念俱灰,也闭门不出。
如此一来,极乐教可就乱套了,昔日叶青冥被困于灵山,教众们虽然惊慌,可先后有宣清和姜甜儿主持教务,一应事情不至于乱了章法,而如今教主虽然回归,却不问世事,教主夫人出走,宣清远在宣山分坛,姜甜儿闭门不出,教中群龙无首,多少大事急等处理,可教主独居,谁也不见,教众们虽然着急,却不敢擅闯进去禀报教务。
如此过了两个多月,教众们已是人心惶惶,眼见再这么耽搁下去,威震天下的极乐教便要分崩离析,烟消云散。
姜甜儿在寝室之中百无聊赖,她被炼成魂器,已不能自行修炼,心中更充斥着幽怨,也不愿见任何人,但每日独居,无所事事,闷也闷死了。
忽然之间,寝室中已凭空多了一人,姜甜儿吃了一惊,立刻喝问:“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那人身穿白衣,但面目朦朦胧胧,宛如罩在浓雾当中,看不清五官相貌,只听他说道:“叶青冥快要死了。”
姜甜儿一惊,这些天她根本没见过任何人,自然不知道叶青冥的近况,但她心念电转,却立刻问道:“你是谁?我姐夫死不死,跟你有何关系?”
白衣人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心中对叶青冥幽怨,一直在赌气,但你仔细想一想,你真的愿意眼睁睁看着他死?”
姜甜儿微微沉吟,她恨叶青冥,恨他爱汪晓澜那么深,恨他对自己那么狠,恨他这些天来对自己不闻不问,可是……听到叶青冥即将死去,姜甜儿心中万分难过,万分伤心,只觉得如果他死了,自己也不能独活。
虽然叶青冥伤姜甜儿极深,但姜甜儿心中仍旧放不下他,忘不掉他,这便是孽缘了。
对于眼前的白衣人,姜甜儿始终存有戒心,缓缓说道:“我姐夫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怎么可能轻易死去?你别危言耸听!”
白衣人叹了口气:“哀莫大于心死!他信了你的话,以为汪晓澜死了,已决意殉情。”
闻言,姜甜儿大惊失色,心想:“傻瓜!我是骗你的,你怎么就信了?”
跟着朝寝室外走去,要去找叶青冥,但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心中沉吟:“我若告诉他真相,他一定会去找汪晓澜,万一他俩和好如初,那我……我又该怎么办?”
白衣人道:“你说出真相之后,叶青冥确实会去找汪晓澜,但你不必担心,我有个法子,能让你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姜甜儿越来越惊讶,自己心中的想法,根本没说出口,这白衣人如何竟能清清楚楚的知道?
他究竟是什么人?
有什么企图?
白衣人说道:“你不必担心,我对你和叶青冥都没有恶意。”
姜甜儿默然,过了片刻,才问道:“你有什么法子,能让我得偿所愿?”
白衣人说道:“你怕他寻回汪晓澜之后,从此不再宠你爱你,对不对?其实很简单,只需要……”
他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姜甜儿听了大喜,暗想:“以前我怎么没想到?”
可她转念一想,却又问道:“此事也有不妥,据我所知,我姐姐以及他以前的那些相好,都没能办成此事,何况……我被炼化成魂器,已非血肉之躯,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说到此处,姜甜儿神色黯然。
白衣人淡淡一笑:“被炼成魂器,并非无法挽回,只要你转世重生,一切自然可以从头再来,至于那件事嘛,却不可操之过急,不过……我传给你一法门,你研读之后,定能如愿以偿。”
跟着取出一枚玉简,递了过去,姜甜儿接过,注入神念观阅,随即大喜过望,抬头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却见寝室之中空空荡荡,白衣人早已不知去向,姜甜儿又是一惊:“我极乐教有阴阳八极阵守护,当年无数强敌围攻,尚且难以逾越,此人是谁,竟能来去自如?”
低头看着手中玉简,她却不禁又想:“有了此法门,他休想再逃出我的掌心!就算姐姐当真回来,和他破镜重圆,也已奈何不了我!”
虽然白衣人的行踪诡异且意图不明,令姜甜儿有些不安,但此人对自己有极大帮助,姜甜儿终究接受了那一枚玉简,至于此事是否存在隐患,姜甜儿哪里还顾得上?
出了房门,姜甜儿径直去找叶青冥,这些天来,叶青冥闭门不出,极乐教教众都不敢打搅教主清修,姜甜儿却并不顾忌,敲门不开,便大力砸门,口中更叫喊不停:“姐夫,你开门,我有话对你说。”
一直砸了大半个时辰,房中仍是毫无动静,仿佛叶青冥根本不在,极乐教的教众早都听到了砸门声,但教主久不露面,大家都很担心,所以谁都不上前劝阻,反而盼着姜甜儿能敲开门,见一见教主,也好让大家安心。
又过了一会,姜甜儿陡然想起白衣人的话:“叶青冥快要死了。”
姜甜儿再也按奈不住,取出惊鸿剑,劈向大门。
不周山总坛的殿门,都是叶青冥精心打造,坚固至极,当初姜甜儿无法轰破,但这北冥分坛的一扇扇房门,却是教众所制,论坚固远不及不周山总坛的殿门,姜甜儿连劈数下,登时碎木纷飞,房门向内倒塌。
走进房中,叶青冥坐在椅上,神色木然,姜甜儿凝目细看,只见他双目深陷,脸色焦黄,胡子拉碴,枯瘦如柴,再无以往的豪情风采,姜甜儿心知他是听闻汪晓澜死讯,伤心欲绝,不饮不食,亦不肯运功吸取天地元气,才弄成这个样子,如果他再这么自暴自弃,迟早会气竭体衰而亡。
姜甜儿心中妒恨又生,但强行忍住,不停安慰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好好活下去,终究是我的人!”
当即开门见山的说道:“姐夫,晓澜姐姐没死,我是骗你的,你不必如此伤心。”
叶青冥霍然站起,一个大跨步,走到姜甜儿身前,伸手握住她双肩,问道:“此话当真?”
姜甜儿正色说道:“自然是真的,当时我见你那么挂念她,心里气不过,才会骗你的,不信的话,你找湮云护法一问便知。”
听了这话,叶青冥当即传音呼唤:“湮云!湮云道友!来一下!快来!”
片刻之后,湮云护法走了进来,见叶青冥形销骨立,他不禁吃了一惊,说道:“教主,您可要保重身体啊。”
叶青冥却焦急的问道:“晓澜究竟死没死?”
湮云护法躬身说道:“当初教主夫人离开之后,属下便不知道她的行踪了,不过教主夫人吉人天相,想来定能平安。”
叶青冥问道:“她没被姜甜儿杀死吗?”
湮云护法十分诧异:“这话从何说起?教主夫人离去时,甜儿姑娘躲了起来,并未再起争斗,后来甜儿姑娘主持教务,没离开过,唯独去灵山那一次,为了迎接教主,她才率领大家出门。”
姜甜儿笑道:“我骗他说,姐姐被我杀了,他就成了这副模样。”
湮云护法半晌合不拢嘴,先前他以为教主夫人出走,教主心中难过,所以躲起来不肯见人,如今才明白,叶青冥误信汪晓澜死讯,已决意殉情,所以闭门不出,绝了饮食,又不肯吸取天地元气,自暴自弃,静等死期来临。
他不禁埋怨姜甜儿:“姑娘,这种玩笑如何能开?教主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得了?”
姜甜儿哼了一声:“他把人家炼化成魂器,还不许人家折腾他一下?”
其实是姜甜儿假传汪晓澜死讯在先,叶青冥被激怒,将她炼化成魂器在后,但世人通常只揪住旁人的错处不放,至于自己的不对,往往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甚至根本不提,而姜甜儿会如此颠倒是非,也就并不奇怪了。
叶青冥却不理会姜甜儿的抱怨,他得知汪晓澜没死,心中大喜若狂,打算立刻动身去找寻妻子。
姜甜儿赶紧把他拦住:“姐夫,如今你这么虚弱,怎么能轻易出门?”
湮云护法也极力劝阻:“教主,您忧伤过度,憔悴消瘦,修为也大受影响,若是此刻出门,遇上劲敌,可如何是好?再说本教连日来无人处理教务,已乱成了一锅粥,还请教主出面,主持大局,也好令大家安心。”
跟着又说道:“依属下之见,先安排人手,四处打听教主夫人的下落,而教主您就安心调养,等您身体康复,积压的教务也得到妥善处理,您再亲自出马,迎回教主夫人,才是万全之策呀。”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语:微小的误会,却可能会产生严重的后果,其实只需要几句话便可解释清楚,但有时我们不屑于解释,或不耐烦倾听,封闭了自己的内心,如此一来,误会便无法化解,矛盾也会越积越深,最终伤人伤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