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羊山，原本已是白昼。黎明的紫气恰好在天空中蒸腾了片刻就变得虚无起来，连热量也开始分散。黎锐安知道这是新陆诡异天气的开始，从每年的十一月份开始白昼和黑夜都将不再完整。或许每天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白天，或者持续几个月都是暗无天日的永夜。
“口令？”
“光明给予我们永生。”
而永生往往是一种奢望，黎锐安都没想清楚这群佣兵为什么会使用如此傻叉的口令。一个在曾经的那个时代都几乎废弃的口令在这个时代依旧沿用着，还染上了神秘学的色彩。
所以为了回报这份殊荣，黎锐安抬手就果断得给了对方一刀。
利刃从动脉穿过，鲜血滋滋得流淌出来。
黎锐安一手捂着他的口鼻，一手扶着刀柄捅到他的脖子上。不知道是不是伤到了气管，那名叫荣达的士兵呜呜得叫了半天，但最终还是咽下了一口气。
在黎锐安的注视下，他的双腿在地上足足蹬了四五分钟。在黎锐安把他拖到墙角的时候，地面上就留下了一层浅黑色的印迹。周围点点殷红色。
“第五区产的劣质橡胶……”在解决完这几个驻守佣兵后，黎锐安翻开这个哨所的给养配置，然后从中发现了一大捆的橡胶靴。不过黎锐安转手又给扔了回去，还顺带将那几具尸体都扔到了储物间里。
这座由精钢铸成的储物仓很快就要成为毁尸灭迹的绝佳场所。
在把从密室里找来的两根蜡烛点燃以后黎锐安就将一桶工业原油给灌进了储物仓里。烈火很快就徐徐燃烧起来，连哨所里都有了温度。
不过在韩薇看来这种局面很诡异，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炉子，里面流淌着不断燃烧的尸骨和油脂，外面就好像有两个恶魔在用餐。
“快吃吧，我们还有三天的路程，这一路上如果能量补充你撑不到第五区的。”
见韩薇微微愣神的样子，黎锐安吹了一口汤上的葱花。说是汤，其实也就是盐水加上葱末而已，为了显的好看一点，黎锐安甚至用上了滚烫的沸水。淡绿色的葱花在蒸腾的热气中氤氲展开，就像是悄然舒展开来的小豆芽菜在一场风雨过后悄然拱开了泥土，露出了里面的花心一样。
“很意外是不是？”韩薇愣了片刻，然后沉默着低下了头。
“或许我们换个方法的。”她小声说。
黎锐安摇了摇头：“从下水道里出来的时候你已经看到了荒原上如今的情况，这里不仅青冥鹰吃人，野兽吃人，更有人吃人，甚至连异变了的植物也以人类为食。荒原上尤其是异变后的野外，生存往往是第一法则。”
黎锐安往嘴里扒拉了一口自热米饭，饭粒很硬，甚至连咀嚼起来舌头都会显得麻木，更别说什么美味了，在吃第一口的时候韩薇甚至呛得流出了眼泪。
“吃的时候要喝点汤。”黎锐安示范了一遍。
“可是李先生你不是城防司的人么？”韩薇跟着照做了一遍，果然好了很多。
“在城防司眼里，佣兵和流民是一样的，并不值得保护。而且你来的时候也看到了，他们几个都不是好人。”即便黎锐安的借口很合理，即便韩薇也见过了这群佣兵是何等的残忍，可是她对于杀人这件事情还是觉得很膈应。
尤其是想到这是一群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孩子，而自己此时正拿着他们的给养，在他们的尸骨熬成的火焰外边吃着饭，韩薇顿时就觉得自己瘆得慌。
看她慢吞吞的样子，黎锐安就知道要给她一个适应和缓冲的时间。所以他把自己的饭盒扔到了炉火里，在那群尸骨上染上了更为明亮的光芒。而他自己则朝着第五区默默得拨通了一个电话。
“嘟……”在空旷的忙音之后一声俏皮的声音说道：“么西么西，这里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青天猎事务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
黎锐安皱了下眉头，“说人话……”
对面的女子说道：“哎呦，师兄，你不要这么冷冰冰的嘛。你看师妹我多么善解人意，心胸开朗，活泼乐观，你这样没有女孩子会喜欢你的。”
“给我接老爷子。”
“老师说他不在。”
黎锐安深吸了一口气：“我找到青冥鹰变异的秘密呢。”
“哎，老师，你不要推我……”随即一声苍老的声音响起：“咳咳，阿暮，我在这，你说吧。”
“尹雪儿刚说你已经死了。”
“这不是重点，我们来说说你这次调查的变异事件怎么样？”
“你的情报有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后，道：“这次情报我们负责的人很少，大部分是炼金师工会和宋司长提供的，我们的人没有跟进。怎么，任务出问题了吗？”
“你现在应该想想自己的学生命都快没了。”
“为师很欣慰你在临死前还惦记着为师，跟我通了一番电话，呵呵……”
“任务的原有级别是什么？”
“金鹰或者充其量绿眼层次的任务，对你来说应该没问题的。”
“可是我的任务里出现了红色生物。”
“你确定那是红色生物吗？”
“你应该相信我的眼睛。”
“我们这次服务费收少了。”
“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惦记下我的安危吗？”
“每一次这么说的时候你都能化险为夷，所以为师想着还是帮你把钱花了更实际点。”
“谢谢，我会回来自己花完的。”
“阿暮，你知道人世间最悲伤的事情是什么吗？”
“人死了，钱没花完？”
“不是，是人死了，你的钱被我花了，所以活着回来。”
“我尽量……”
“是一定。”
“一定。”黎锐安说着果断挂掉了电话，想着某个远在天涯海角的无耻老师，黎锐安的心情就莫名的好了起来。
他的嘴角像是勾起了某种淡而美好的回忆。连在焚毁哨所的时候都比往常卖力了许多。所以黎锐安临走的时候又往里面添了一桶原油，明亮的火焰搅拌着人的骨骼，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啮齿的老鼠。
这一天一男一女在夜晚的庇护下再度出发，而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寒石镇。
即便是往常出任务，黎锐安都没有如此心绪不宁过。虽然老头子说他已经去查了，可青天猎能得到的任务信息一般最快都是一周后了，而即便是有城防司辅助，黎锐安得到消息也是五天以后呢。而五天的时间黎锐安完全可以从这里走出去。
这不是自信，只是对那个糟老头子不自信而已。
忌不自信哪。所以黎锐安想了想就不再纠结臣妾做不做得到问题了，那是臣妾的事，与鲁迅有什么关系。
总之这是很荒唐的事情。这么多天他一直在想来着，有时候思考对他来说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就像有他觉得自己活这么久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一样。这个麻烦需要他不断的回忆，而回忆这条时间线会被拉得很长。
从夏历63年一直到星历1039年，这其间的跨度是一件极为漫长和痛苦的事情。如果是在过去的那个年代，这种痛苦会有无数人羡慕。
长生不老的事情在自己身上实现了。黎锐安真的很痛苦，这是一件颠覆旧有理论体系和人记忆的事情。他的身体机能保留在了二十岁的时候，并且固化了下来。
如果要说激动和兴奋，在这件事情的最终总是有的，黎锐安觉得这是一种幸运，可是幸运了几百年之后，他就觉得这是一种暗无天日的折磨。
旧有的文明被毁坏了，曾经的记忆成了人们眼中的焦土，而曾经的人幸运的活了下来。而上一个这么幸运的人他想到了一个叫徐福的家伙，可惜这个世界没有风和云，自己也不会成为什么究极大反派。
和穿越逆袭匹夫没有半毛钱关系，自己这是顺时间存活的。偶尔想着穿越什么的似乎总是有点感觉，回到过去什么的总是可以虐虐什么大人物，然后耍一套什么冶金治病的现代技术看着都是很过瘾的。
然而自己做什么呢？
养龙。想了一圈黎锐安给自己笑醒了。
“卿意欲何为？”
“陛下，臣善养龙。”
然后黎锐安想着皇帝可能会说一声善，结果自己就去喂龙了。如果再加上个全剧终，黎锐安觉得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就像后羿善射和善日一样，自己善养龙同样不会是什么大问题的。
想到这里，黎锐安的嘴角就微微勾起了一丝笑意。夜幕下星光垂落下来，正在往柴火堆里添了一根新柴的韩薇回头过来，心里想着原来他是会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