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开口道:“锦衣卫大牢,这个头监牢房,也不知道关闭了多少川流不息的过客。他们的身躯血肉已经腐化入土不存在了。但是,他们的影子,他们的精神其实依然存在。”
袁崇焕拍拍自己胸膛,开口接着道:“存在我们的内心里,也会融入我们的血液中。人生自古谁无死,只留丹心照汗青。在这间牢狱的空气中,似乎还能够感觉到他们的丹青与热血,能够感觉到他们怒号和悲愤……”袁崇焕轻轻咳嗽一声,他伸手摸一下厚重的墙壁,接着道:“就像这厚重的墙壁,镶嵌这他们的情感,更可能融入到脚下的这片土地上……”
杨涟和袁崇焕虽然并不是一起被关进这锦衣卫所,但是他们对于杨继盛,对于关押在这间牢狱中的忠君爱国之人却同样的有着一种崇敬之情。他们说出来的话,似乎都是一样的。
神龙子开口问道:“他们没有对你怎么样吧?”袁崇焕知道神龙子的言外之意,拍拍身子,开口答道:“潇湘子并没有对我用刑。但是却不知道,皇上知道了此事,是否会怪罪于潇湘子。”神龙子心头一颤,脸上也带着苦笑,开口道:“你都落得如此地步,心中却还为别人着想。”袁崇焕也是无可奈何,叹息一声,道:“如今落在锦衣卫手上,和潇湘子没有任何关系。他乃是锦衣卫指挥使,不过是职责所在。”
神龙子接着道:“想来定然是那两个监军太监受了多尔衮的蛊惑,在朱由检面前搬弄是非夸大其词,才会有现在的事情发生。”袁崇焕点点头,道:“想来必是如此,但是皇上圣明,定然会将此事查清的。”袁崇焕虽然口中如此说,但是自己心中也如明镜。他知道如今朝廷还有不少魏忠贤阉党余孽,还有跳梁小人当道,蒙蔽了皇上的双眼。
神龙子苦笑道:“你若是早听我的话,及早防备这些小人。哪会有如此下场呢?”袁崇焕哈哈一笑,道:“北阙勤王日,南冠就絷时。果然尊狱吏,悔不早舆尸。执法人难恕,招犹我自知。但留清白在,粉骨亦何辞。”神龙子听得袁崇焕念一首诗,心中更是感到无限凄凉,摇摇头但是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杨水仙听得袁崇焕念诗,大喝一声,道:“如此大难临头,你却还有心情作诗。”袁崇焕也没有想到杨水仙会如此发脾气,脸上淡然一笑,道:“那么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总不能够逃狱,成为通缉要犯吧?若真如此,我就算是有一百张嘴都无法讲明这件事情了。我现在就只能等待皇上彻查此事,还我一个清白,让我出狱。”杨水仙笑道:“你会相信那个狗屁皇上吗?”袁崇焕却打断道:“怎能如此蔑视圣上呢?”
神龙子却开口道:“袁大人,不如我们救你出去,夜入皇宫,找朱由检将事情讲清楚。”袁崇焕看着面前的铁栏杆,他知道神龙子绝对有本事带任何人从容的踏出锦衣卫大牢。但是若真如此,定然成为让别人拿住把柄,更是让自己落入两难境地。
他叹一口气,道:“如果我真的出去了,皇上会听我的解释吗?如果我越狱而出,定然会成为他人的把柄,到时候我就真的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再说,自从你们上次夜入皇宫捉拿阉党,皇帝对你们这些江湖人已经有了深重的戒备之心。念在你们诛除阉党有功,并没有为难你们。”神龙子听后,顿觉的有理,想要出手却又不能,真是左右为难。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打断了神龙子和袁崇焕之间的谈话。三个人循声看去,只见的昏暗暗的大牢中,潇湘子满头大汗手持玉竹箫急匆匆的来到了袁崇焕的牢前。他见到神龙子和杨水仙在此,脸上却没有露出一点惊讶之意,似乎他早已经知道了这一切。
神龙子和袁崇焕见到潇湘子满头大汗,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为何如何焦急不安。潇湘子哽咽一下,慢慢顺了一口气,开口对袁崇焕道:“袁大人,皇上有密旨到。”袁崇焕听得此言,便跪下身,道:“罪臣袁崇焕接旨。”神龙子和杨水仙并不知道朱由检为何此时又会降旨给袁崇焕。
只听得潇湘子开口道:“袁大人,锦州总兵祖大寿率关宁铁骑返回了山海关,京师重地已经无人防守。满洲鞑子已经兵退而去,但各路勤王之师且尚未到达。若是满洲鞑子去而复返,京师有事,想来也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吧?”
袁崇焕听得,脸色一变,道:“你说什么,祖大寿为何如此呢?”潇湘子开口道:“袁大人乃是忠臣良将,但是皇上一时糊涂,将你投进锦衣卫大狱。想来祖大寿……”袁崇焕未等潇湘子讲话说完,心中也自明白了八九分。
神龙子心中也明白,祖大寿乃是袁崇焕心腹战将,如今见得袁崇焕含冤入狱,心中定然想到自己。所谓“兔死狐悲,鸟尽弓藏”。神龙子心中叹息,忽然想到了历朝历代从没有像大明朝各代皇帝如此对待功臣的。明太祖朱元璋称帝开始,便用各种借口铲除了开国功臣,为了给自己的孙子朱允炆铺好皇帝之路,更是将手握重兵的将领杀戮。神宗朱翊钧清洗了张居正,熹宗朱由校重用魏忠贤,残害杨涟等东林党人。而现在,朱由检却又要对袁崇焕等良将下手……
神龙子不知道这是时代的悲哀,还是大明的悲哀。
袁崇焕并没有想到祖大寿竟会如此。他开口问道:“却不知道皇上要罪臣如何处理此事?”潇湘子也是一声叹息,开口道:“祖大寿乃是袁大人的心腹爱将。皇上知道此事,因此让我赶来要袁大人修书一封,拦回祖大寿,继续保卫京师。”
袁崇焕心中明白了皇上的心意,心中颇为踌躇。潇湘子见状,开口问道:“不知道袁大人心中还有什么顾虑吗?”袁崇焕看着潇湘子,开口道:“祖大寿临阵退缩,乃是死罪。但是这一切却是因为我袁崇焕而起。我修书一封,让祖大寿赶回京师,但是希望皇上能不去怪罪祖大寿。一切罪责全由我袁崇焕一人承担。”潇湘子心中也是感到不安,他没有想到事到如此,袁崇焕并不为自己的安危着想,却仍然记挂着他人。
潇湘子点点头,开口答道:“袁大人既然肯修书一封,祖大寿定然能够迷途知返,保卫京师,实乃社稷之福,大明之福。想来皇上定然不会过多归罪与他。”袁崇焕点点头,站起身,走到木桌旁,铺开纸,便修书一封交到了潇湘子手上。
潇湘子看着神龙子和杨水仙,知道自己呆在这里只会让他们看着心烦,且皇命不可违,他还要立刻启程,将袁崇焕的亲笔书信交给祖大寿,让他回来保卫京师。潇湘子便转身拜辞而去。
杨水仙看着潇湘子远去的背影,对袁崇焕道:“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朱由检如此对你,你却还死心塌地的为他做事。你这样做值吗?”袁崇焕脸上一笑,道:“我修书召回祖大寿,并不是为了皇上,而是为了天下百姓。若是满洲皇太极多尔衮率军攻入京城,不知道又有多少无辜丧命。”
神龙子知道袁崇焕心中想法,开口道:“现在重要的就是保护京城无事,才能有机会还你清白。我们定然也会想办法,不过需要你先要委屈一段时间。”袁崇焕知道神龙子定然会想办法,但是看着小窗外,道:“我希望你们告诉佘将军,一失足成千古恨,让他不要太莽撞,做事情还是要动动脑筋。更不要为了我的事情而作出孟浪之举……”
神龙子和杨水仙见状,知道留在此处也是于事无补,还是离开这里抓紧想办法,如何设法营救袁崇焕。
神龙子和杨水仙刚刚退出锦衣卫牢狱,却见的糖大师从远处而来。糖大师见到神龙子,开口问道:“袁崇焕真的被投入了锦衣卫大牢?”神龙子点点头,糖大师也是轻轻叹息,道:“怨不得剑道人急匆匆的来到法源寺。我们还都以为他在给我们开玩笑,不成想,原来这是真的。皇上怎么会在如此危急时刻做出这种让人摸不到头脑的事情呢?如此,岂不是寒了天下将士的心吗?”
神龙子摇摇头,却问道:“惠真大师和鬼影子呢?”糖大师开口道:“惠真大师此次下山本来就是为了那柄轩辕剑而来,现在他已经回少林了。鬼影子也已经回万善寺去了。”
神龙子听得此言,叹口气。慧真大师虽然心系天下,但是却并不过多过问朝廷中的事情。而鬼影子久随无望大师,带发修行,念过去种种罪,定然不会再过问江湖之事。
只听得他低声开口道:“那就只能等待李自成和十三楼的人前来了。”杨水仙和糖大师不知道神龙子欲要李自成和十三楼的人前来所为何事,但是他们都知道神龙子定然有自己的算盘。
糖大师已经隐隐约约的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他单掌合十,口念佛号道:“阿弥陀佛。”他看着神龙子,开口道:“贫僧先行进宫一趟,去找皇上谈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看此事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神龙子知道朱由检登基前被封为信王,他经常到法源寺听糖大师讲经,两个人私下也是好朋友。
现在朱由检已经不是当年信王爷,而是大明王朝的崇祯皇帝。身份的改变是否能够让原来的两个朋友还能无话不谈吗?
神龙子想来却也只能够如此,点点头,开口道:“我们先到法源寺等你。”神龙子叹一口气,拉起杨水仙便转身走了。
糖大师孤单一人站立在街心。他忽然感到一股冷风吹过,心中感慨,却又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理解。
转出锦衣卫大牢,没有走上几步。听得不远处传来有人谈话之声。只听得一人声音低沉,似乎在压抑着内心痛苦,开口道:“你若是算的准,这一锭银子就给你。但是倘若是你算的不准,我就将你这个算卦的摊子掀掉,让你在这里喝西北风。”只听得另有一人哈哈一笑,似乎胸有成竹,道:“出谋献策,算字解梦。我宋算子若是敢称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倘若是今天我没有给相公算对,我宁愿自缚双手,任凭相公处理。”
神龙子没有想到大明与满洲鞑子经过了一夜激战,会有人在天亮的时候,出门算命。
神龙子拐过街角,贴墙歪头看去,就看见一个身材奇矮,不满三尺,面孔狭长丑陋的男子蹲坐在矮墙下,手中持一幡,幡上很是简单,就一个“算”字,靠墙处斜倚着一副拐杖,原来是个落魄的算命先生。他的面前一个身穿素衣长衫的年轻俊朗的的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的后生,他的身后站着两个面目有些苍白的侍从。
神龙子见得此几个人,心中却是一惊。后生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上朱由检。而那丑陋的汉子竟然就是跟随在无望大师的徒弟李岩身边的宋献策。京城外经过如此炮火征战,刚刚平息,大明的军队还在城外重整休憩,却不曾想到朱由检却还有如此闲心在这时刻走上大街找人算命。
神龙子更不知道宋献策怎么会来到京城做起了算命先生的行当。神龙子欲要上前,想问明关于袁崇焕的事情。但是见得朱由检满脸凝重,便打消了主意。朱由检本山对江湖客便心存不善之心,他就站在不远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只听得朱由检开口道:“昨夜,我在梦中,见有一金甲战神,写一‘有’字与我掌中,却不知主何吉凶?”算命先生宋献策听得朱由检一言,却是眉头一皱,欲言又止,只是不停地叹气。朱由检见状,心中焦虑,急问道:“不知先生解字如何?”宋献策脸色凝重,看着朱由检,故意长吁一口气,不得已开口道:“此乃凶相,以小人推知,神人显告我。大明江山,将失过半。”
朱由检听后心中一紧,额头却已经渗出了汗。想要对其怒斥,却又不不便发作,开口急问道:“怎么如此讲呢?”宋献策微一冷笑开口道:“既然公子想要分明,那么我也就不隐瞒。但是,释义若是有所冒犯,还请各位大爷见谅……”
宋献策捡起一块石子在地上写下一个“有”字,伸手一指,解释道:“所谓‘有’字,上半部是‘大’字少一捺。‘有’字的下半部是‘明’字少一‘日’。若将此合起来看,大不成大,明不成明,是为‘大明缺陷之意’。大明缺少一半,真令人感到无尽悲哀。想来满洲鞑子皇太极和多尔衮等贼寇不可轻忽。虽然现在满洲八旗退兵,但是他们却盘踞辽东,不能够排除……”
朱由检听后心里咯噔一下,身后两个侍从未等宋献策将话说完,却开口骂道:“大胆,居然敢诅咒我大明江山?”两个人嗲声嗲气,杨水仙听后,知道乃是宫中两个太监,忙要出手,却被神龙子制止了。
只听得朱由检轻微一笑,继续开口说道:“先生,我说的不是有无之‘有’,乃朋友之‘友’。”宋献策默默点点头,听得是朋友之“友”后,眉头皱的更深,叹一口气,道:“‘友’是“反”字出头儿,就是说各路反王都出头啦。恐怕大明江山朝不保夕,连一半儿也剩不下啦!”朱由检心中一凉,想到川陕高迎祥和张献忠的各路反王,不禁长叹一声。
难道说大明二百多年江山真的要葬送在自己手上?若真如此,自己将要如何面对列祖列宗。想到太祖征战多年,建立起大明王朝,却不想就要在自己手上败亡,心中岂是一个“痛”字能够形容的。
宋献策见状,将那一锭银子放进口袋,拿起那副拐杖架在腋下,欲要离开,却被朱由检拉住了。
只听得朱由检露出笑脸,开口接着道:“先生听我一言,我刚刚说的也不是朋友之‘友’,我说的是子午卯酉的‘酉’。”宋献策脸上一笑,道:“一个梦,梦到三个同音之字,也算是怪哉。:
他看着朱由检,开口道:“‘酉’字儿上边儿加两点儿,下边儿添个‘寸’字儿,念‘尊’。天下最尊贵的是皇上,称‘九五之尊’嘛。你想,如今‘尊’字儿下边儿缺大腿,上边儿没脑袋,光剩中间一骨节儿,还活个什么劲儿呀!”
朱由检听得,心中更不是滋味,却开口对算命先生宋献策道:“先生如此妄言,真是罪大恶极。若是不治你散播谣言之罪,你却不知道这里是天子脚下。”话说完,两个侍从便出手欲将宋献策捉拿。宋献策脸色未变,似乎已经料知了自己命运。他也并没有要逃的意思,他拄着一副拐杖的残疾人,又能够逃到哪里去呢?
只听得马蹄声临近,只见的潇湘子骑着一匹快马而来,到了朱由检面前,翻身下马。他并没有多看身旁的算命先生一眼,单膝跪地,道:“微臣不知皇上在此,还请恕罪。”潇湘子将一封书信递给朱由检,道:“袁崇焕已经手书一封,凭此信件,便可召回祖大寿一行。”朱由检刚刚阴沉的脸上露出笑意,道:“我们即刻回宫。马上安排人尽快追上祖大寿,让他率军……”话未说完,一行四人便急匆匆的远去,似乎早已经将这宋献策忘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