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良缘万人羡,两处盛景将手牵。
醴乐美酒不言迟,只待花好月圆时。
众人期待的秋中婚典终于到来,迟绩城中尽是欢歌笑语,到处洋溢着喜悦之气。兵患解除,百姓们再不用惶惶度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直将满城喧闹欢快的气氛烘托到极致!
自清晨起,象山四周便开始戒严,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擅入。三牲舍被重重包围,城主下令,凡舍中之人,婚典当夜一律不得外出。
由于婚典仪式是在象山上的怡琼阁举行,那里场地有限,只邀请四方宾客携少量随从前往。迟绩城中大摆流水席,招待其余往来之人。
玉瑶和常兮鱼浮并立于阁楼上,朝下望去,可见四周卫士林立,稀稀落落的宾客已开始纷纷抵达,眼看婚典即将开始。
常兮看着身边的仙子,满面忧色道:“玉瑶,池嵬具……现在还不能来见我么?”
玉瑶看着她,微微笑道:“待过了今晚,你便可与他每日厮守,又何必急在一时。”
常兮秀眉微蹙道:“城外兵患已然解除,这里有如此多卫士守着,难道还有危险么?”
“谨慎一些总不为过。”玉瑶轻笑道。
城外的明枪已经躲过,但今晚的暗箭还未到来!她不愿和常兮细说其中危险,省得她白白操心。今晚观礼的宾客皆非寻常之辈,他们与这对新婚夫妇咫尺相隔,相比于城外的大军,玉瑶更担心婚典现场!
“我给你的火邪珠切记随身携带,知道么?”玉瑶柔声叮嘱一句。
火邪珠是少昊特意从南疆炎谷寻来的宝物,随身携带可防止蛊虫近身。此珠共两颗,一颗托玉瑶带给了琼花仙子,还有一颗自然是在池嵬具身上。
常兮痴痴看着手中那泛着微光的赤红珠子,一时间思绪万千。过了一会,她面色渐渐变得坚毅,看着阁楼下那陆续前来的宾客,恨声道:“这些人,偏就不能放过我夫妇二人么?”
玉瑶同样扫视着楼下鱼贯入阁之人,冷声道:“放不放过,是他们的事,能否过了今夜……得看咱们自己!”
早先入阁的,大多是义瞿国本土宾客。云天和石夷守在阁楼下,与一众士兵一起,巡视着入阁之人。宾客行至门前,皆自报家门,凡义瞿国之人,皆是一脸喜气,诚心来贺。云天和石夷与众人一一招呼,将他们请进楼内。
“石夷大哥,晚间酒水器具可曾再次查验?”
迎进一波客人之后,眼前山下暂无人来,云天不禁对石夷轻声询问。想到兰芯那妖精藏着一身蛊毒,还有她那阿翁,想必更是个蛊毒高手,云天方才有此顾虑。
“酒水器具皆反复查验,绝无问题!现在阁楼内四处都有人看着,无人能随意接近那些晚宴用具。”石夷沉声说道。
此次婚典本来岌岌可危,甚至连少昊自己都曾想过放弃。但是现在,不光外患解除,还重创了刕阳君子漳夕三国。这些外来宾客若想阻止婚典,今晚便是最后的机会!
所以,不管他们原来如何谋划,今晚只怕会更加孤注一掷!
“又有人来了!”
上山的路上,又一众人行来,远远望去,当先看到的,正是北境正卿等人。在正卿身边,除了公孙享,还有两位婢女。此刻,淳安休正在那两个婢女的搀扶下,缓缓上山。然而,当他们走近之后,云天立时发现,原来他们后身还跟着一人,正是兰芯!
“北境轩丘,淳安休,公孙享,前来贺喜!”
“正卿大人!济越真君!两位快请入阁!”石夷连忙恭敬施礼,北境众人微微颔首,随即就要进入阁内。
“慢着!”云天突然出声,拦在众人前方,抱拳道,“正卿大人,阁内狭小,容不得许多人。城主早有规定,只得携少数随从入阁。”这时,他指着众人身后的兰芯道,“这个侍女既然无须侍奉正卿,就请她下山等待吧。”
闻言,众人皆是一愣,兰芯随即满脸寒霜地瞪着云天。那位济越真君面色不悦,正要发作,却只听淳安休对兰芯道:“既然有此规定,客随主便,你就去山下候着吧。”
“是。”
兰芯应了一声,又恶狠狠瞪了云天一眼,随即忿忿下山去了。就在她转身之时,云天只觉眼前绿光一闪,看到在兰芯的腰间似是挂了个什么物件。
“还拦着那里作甚!我们可以进去了吧!”公孙享看着云天微怒道。先前比试刀剑,他输给了云天,此刻又被他拦路,不由得暗自火起。
云天一脸冷淡地瞟了他一眼,便侧身退至一旁。可就在这时,公孙享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立时吸引了他的目光。只见那玉佩通体翠绿,光泽明亮,细一想,竟和玉瑶那日夺来的玉佩一模一样!
见状,云天立时脸色大变!
“他为何会有这玉佩?还和那齐乌的那块几乎完全一样?”
就在他急急思索之时,恍然想起,刚刚在兰芯身上一闪而过的绿光……
“她也有这玉佩!”
刹那间,云天立时明白,这玉佩定是他们传递暗号的信物!
“刕阳国跟北境之人果真勾结在一起!”他心中凛然想到。
他正欲和石夷诉说此事,就在这时,又有两人行了过来,正是乐崖和那齐乌!云天立时瞟向那齐乌的腰间,果然,他腰上正吊着一块通体雪白的美玉,正和那日公孙享拿出的玉石一模一样!
“刕阳国,乐崖,那齐乌,前来贺喜!”
“大公子!那齐将军!快快里面请!”石夷对二人恭敬笑道。只不过在他二人眼中,石夷脸上的笑容却更似嘲讽之意。
十五万大军被一万骑兵剿灭,每念及此,乐崖只觉五内俱焚,肝胆欲裂!不过今日二人掩饰极好,并未露出异样神色,只淡淡应了一声,便径自入阁而去。
“北境刕阳相互勾连,看这二人神色,今晚定要格外注意他们!”云天急急凑近石夷道。石夷面色微沉,点了点头,随即又带着一脸笑意继续迎接来人。
这次远远行来的,还是两人,正是云脊千亢两国的公子,卜犀生和汁礼穆。
他们都未带随从,皆只身前来。二人面色平静,神态淡然,并不像要闹事的样子。就在昆仑山的战报传到云脊千亢两国联军中时,他们那区区五万兵马立时撤退回国,再不敢逗留于商丘之野。
但是,当云天下意识看向两人腰间时,立时大惊失色!
只见他们二人的腰上,赫然挂着两块玉佩!卜犀生的是块白玉,而汁礼穆的则是块翠玉,其形状款式与刚刚几人佩戴的,皆是一模一样!
“云脊国,卜犀生!千亢国,汁礼穆!前来贺喜!”
听着那高声唱喝,云天心中陡然一沉!没想到,竟连这两国也掺和到北境的联盟之中。
可他们是如何牵上线的?云天清楚记得,这二人是昨日方才入的城中驿馆,而且被发现藏匿桐油之后,少昊一直派人严密监视,并未发现有任何人与之接触,难道……
“他们所有人……在来迟绩城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
一念及此,云天只觉一阵森寒之意袭来!既然连云脊千亢都能与北境沆瀣一气,那之前准备围攻迟绩城的三路大军,君子国还有漳夕国……会不会也是商量好的?
云天越想越是心惊,他顾不得与石夷接待来宾,连忙匆匆行入阁内,朝楼上跑去。
“公子!此处不可擅入!”
刚刚行至二层,云天立时被一个侍女拦下。这里是洛玥公主居所,不得传唤,任何人都不能擅入。云天不知如何与这小姑娘解释,一时间急得满脸通红。
“云公子是要去楼上找玉瑶仙子么?”洛玥公主远远地看见云天站在楼梯口急得满头大汗,连忙出声问道。
“正是!正是!”云天连连点头应道。
“公子,楼上是常兮居所,你不便上去,还请你去楼下稍等,我命人前去知会玉瑶仙子。”公主看他神色,知道必有急事,连忙遣侍女上楼通传。
“多谢公主!”云天应了一声,便匆匆行出了阁楼外。
他刚刚行至大门处,玉瑶便飞身落在他身边,见他神色惊慌,不禁柳眉一蹙。云天赶紧凑上前,将刚才所见之事与她细说。听完,玉瑶不禁转身望向阁楼一层大厅内的众人,面色愈渐深沉。
“瑶儿,这些人定然是一早就商量好了,今夜欲齐齐行动!”云天在她耳边沉声道。
沉思片刻,却只见玉瑶摇了摇头,面色变得愈发凝重!只听她蹙眉轻道:“他们并非一早就商量好,而是今日方才决定统一行动!”
“今日才决定?那他们是怎么互相通气的?入城以来,他们一直受到监视,并未见到有何异动啊?”云天不解道。
说道此,玉瑶面色更沉,他扫视着厅内众人,缓缓道:“他们原本觉得有三十万大军进逼迟绩城,婚典定然办不下去。但是现在大军溃败,他们只得在今晚最后一搏。倘若他们真的提前商定好,又何必佩戴信物?今晚的行动谋划,定是有人一早告知各方,只要有人带上了信物,便意味着,他将加入行动!”
玉瑶说着,不禁缓缓朝厅内行了两步,目似利箭一般扫视着那些正谈笑风声的宾客,沉声道:“这些人当中……有个了不得的人物!”
“如何了不得?”
闻得此言,云天心中顿时一沉!他还是第一次听玉瑶这般描述旁人,若连她都这般说,那人于今晚而言,定是个极其危险的存在!
“那人定是提前数十日,就给远在各地的众人提出了今夜谋划!能令关系如此复杂的众人,在这最后时刻如此统一行径……那定然是个十分周密,且令人信服的计划!”
说着,玉瑶转向云天,凝重无比道:“那人早在数十日前,就预料到了今晚可能发生的一切!”
听得此言,云天顿时如落冰窠……
夜幕降临,婚典即将开始,众宾客纷纷落座。坐于最上位的,是两位老者,其中一个是东土长老大庭争观,而另一个,则是西域三卿之一的柯浅。
据少昊说,这位正卿乃是受他之邀前来,为的,便是宣读一份令太子和池嵬具结为异姓兄弟的白帝遗诏。
依次向后,便是南北两境的宾客和西域诸国来宾。东土洛玥公主未曾列席,想是在楼上陪伴琼花仙子。
随着司礼一声高唱,欢快的礼乐随之响起,婚宴正式开始。云天和玉瑶受命作为此次婚典的司仪,全程协助一对新人完成仪式。
“良辰吉时!万物相偕!新人登堂!礼乐正合呐——”
闻得司礼高唱,云天对着身边身着喜服的池嵬具轻声道:“池嵬大哥,我们该进去了。”
池嵬具点点头,二人自阁楼一层角落的房间内缓缓向外行去。
“常兮,我们下去吧,池嵬具在那里等你了。”玉瑶紧紧握住琼花仙子冰凉的纤手,言罢,二人自阁楼二层缓缓向下行去。
在众人的注目下,两位新人缓缓出现在视野之中。琼花仙子一身火红喜服,面着精致妆容,配上她本就倾国倾城的绝丽姿颜,甫一登场,便引得众人连声赞叹!
她此刻并不是以人形现身,而是化作了人身蛇尾的本来面目。一条粗长的蛇尾间有青红两色条纹,在红毯上缓缓蠕行,妖冶而灵动,彰显着她孟延族人应有的姿态。
池嵬具本是纵横疆场的将军,身形魁梧,相貌硬朗,虽着一身喜服,却丝毫不减英气。
见到久违的心爱之人,琼花仙子嘴角微颤,眼中立时泛起点点泪光。池嵬具本是纵横疆场的铮铮汉子,顷刻间,却已被那柔情哀怨的目光,绞得肝肠寸断……
云天和玉瑶紧随在两位新人身后,缓缓向着大厅正前方行进。挨个扫过两旁端坐的宾客,云天尽量保持面色平静,但宽大的袖口中,右手却是紧紧地握住了弯刀!
短短百步之距,四人一路行来,却好似千山之隔。两侧宾客虽都面带笑意,但在四人感觉,却好似刀斧加身!
主持此次婚典的,正是声名鹊起的城主毕貉,四人行至他跟前,只听他一声高唱,便要开始朗诵贺辞。
“请稍等!”
果不其然,就在毕貉刚要开口时,众位宾客之中陡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
众人皆是一惊,循声望去,只见那齐乌缓缓站起身,对众人抱拳道:“诸位,请恕在下唐突!但大婚之典极为庄重,不得有丝毫悖逆偏差之举,在下有一言相告,望诸位明断!”
“那齐将军!婚典吉时不容耽误!若非紧要之事,还请你容后再说!”正卿柯浅看着那齐乌,语带薄怒道。
“正卿大人!正因此事关系重大,在下方才冒昧谏言!此事若不查清,今日婚典实难令人信服!”那齐乌一脸正色道。
闻言,柯浅面色微微一变,沉声道:“你有事快说!休要误了时辰!”
众宾客一脸疑惑地望向那齐乌,只见他自怀中掏出一把东西,高高举在手中,将其展示在众人面前。
“近日,在下碰上两个贼人,他们竟然带着面具,冒充池嵬具将军!那二人已被在下诛杀,此物便是他们带着的人皮面具!”
那齐乌高声说完,将一块面具平展开来,众人一眼望去,正是池嵬具的模样!坐于宾客之中的少昊,见到那面具心中陡然一凛!他曾命多人假扮池嵬具,想引出城中暗哨,但有好几人都杳无音信,今日方才确认,果真是遭了毒手!
“你到底想说什么?”少昊忍不住站了起来,面带怒色,对着那齐乌喝道。
众人看着那齐乌,只听他缓缓道:“既然在迟绩城已出现多名冒充之人,那今日是否应该先验明池嵬将军正身,再行婚仪,以显庄重!倘若叫贼人冒充了将军与琼花仙子行了婚仪,日后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你无凭无据,说验就验么!婚典之仪,岂容你肆意亵渎!”云天指着那齐乌怒道。
“迟绩城中既然出了这等事情,若不验明将军身份真假,岂能令人信服?”那齐乌说着,看向坐于首位的两位老者,朗声道,“东西联姻,百年盛事!但若办得不清不楚,敢问两位尊长,是否欠妥?”
柯浅一脸寒霜地看着那齐乌,愤然道:“你既无真凭实据,怎可轻率质疑!此事……”
“此事理当慎重!”
一声冷喝陡然响起,却是东土长老大庭争观缓缓站起身来,看着众人道:“婚典大事,怎可儿戏!那齐将军所言并非毫无道理,未免众位宾客心有疑虑,还是应当将事情弄清,再行礼仪!”
大庭长老说完,在座宾客有不少人纷纷点头,相互之间一阵窃窃私语。
见状,云天不禁和玉瑶相视一眼,心中隐生忧虑。他又转头朝那东土长老望去,没想到他竟然会附和那齐乌所言。但是,就在他目光甫一触及之时,那长老腰间一抹白光闪动,顿时令云天骇然失色!
大庭长老的腰间,此刻,也正挂着一块通体雪白的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