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起单刀,在枭道人尸体的手臂上砍了一刀。枭道人新死未久,刀伤处流出血来。
卞凯谦将一根根又粗又硬的胡子醮了血,黏在朱武雄的两腮和下颚。
朱武雄闻得一阵血腥之气,颇有惧意,但想到吴持的毒计、师父这个外号,以及许许多多自己不明白的事端,只觉得这世上最平安的,反而是在这牢狱之中。
第二日中午,狱中连续不断地关了十七个犯人进来。
高矮老少,模样一瞧即知都是江湖人物,将一间狱室挤得满满的,都只有抱膝而坐。
朱武雄见越来越多,不由得暗自心惊,情知这些人都是为对付卞凯谦而来。他本说有五个劲敌,哪知竟来了一十七个。
卞凯谦却一直朝着墙壁而卧,毫不理会。
这些犯人大呼小叫,高声谈笑,片刻间便吵起嘴来。
朱武雄低下了头,听他们的说话。
原来这一十七人分作三派,都在想得什么宝贵的物事。
朱武雄偶尔眼光一斜,与这干人凶暴的目光相触,吓得不禁便转过头去,只想:“我扮作了丁大哥,可是我武功全失,待会动手,那便如何是好?丁大哥本领再高,也不能将这些人都打死啊。”
眼见天色黑了下来。一个魁梧的大汉大声道:
“咱们把话说明在先,这正主儿,是我们洞庭帮要了的。谁要是不服,趁早手底下见真章,免得待会拉拉扯扯,多惹麻烦。”
他这洞庭帮在狱中共有九人,最是人多势众。
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汉子阴阳怪气地道:“手底下见真章,那也好啊。大伙儿在这里群殴呢,还是到院子中打个明白?”
那大汉道:“院子就院子,谁还怕了你不成?”
伸手抓住一条铁栅,向左一推,铁条登时弯了。他随手又扭弯右边一条铁栅,臂力实是惊人。
这大汉正想从两条扭弯了的铁栅间钻出去,突然间眼前人影一晃,一个人挡住了空隙,正是卞凯谦。
他一言不发,一伸手便抓住了那大汉的胸口。
这大汉比卞凯谦还高出半个头,但被他一把抓住,竟立即软垂垂的毫不动弹。
卞凯谦将他庞大的身子从铁栅间塞了出去,抛在院子中。
这大汉蜷缩在地下,再也不动一动,显是死了。
狱中诸人见到这般奇状,都吓得呆了。
卞凯谦随手抓了一人,从铁栅投掷出去,跟着又抓一人,接连地又抓又掷,先后共有七人被他投了出去。
凡经他双手一抓,无不立时毙命,连哼也不哼一声。
余下的十人尽皆大惊,三人退缩到狱室角落,其余七人同时出手,拳打脚踢,向卞凯谦攻去。卞凯谦既不拆架,亦不闪避,只是伸手一抓,一抓之下,必定抓到一人,而被他抓到的必定死于顷刻,到底如何受了致命之伤,朱武雄全然瞧不出来。
躲在狱室角落里的三人只吓得心胆俱裂,一齐屈膝跪地,磕头求饶。
卞凯谦便似没有瞧见,又是一手一个,都抓死了投掷出去。
朱武雄只瞧得目瞪口呆,恍在梦中。
卞凯谦拍了拍双手,冷笑道:“这一点儿微末道行,也想来抢夺上善若水!”
朱武雄一呆,道:“丁大哥,什么上善若水?”
卞凯谦似乎自悔失言,但也不愿捏造些言语来骗他,又冷笑了几下,并不回答。
朱武雄眼见这一十七人适才还都是生龙活虎一般,但片刻之间,个个尸横就地,他一生中从未见过这许多死人堆在一起,叹道:
“卞大哥,这些人都是死有余辜么?”
卞凯谦道:“死有余辜,倒也不见得。只是这些人个个不存好心。我若不是练成‘神照经’上的武功,被这批人逼供起来,那才是惨不堪言呢。”
朱武雄知他所言非虚,说道:“你随手一抓,便伤人性命,这种功夫我听也没听说过。我若是跟师妹说,她也不会相信……”
这句话刚说出口,立即省悟,不由得胸头一酸,心口似乎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卞凯谦却并不笑他,叹了口长气,自言自语:“其实呢,纵然练成了绝世武功,也不能事事尽如人意……”
朱武雄忽然“咦”的一声,伸手指着庭中的一具死尸。
卞凯谦道:“怎么?”
朱武雄道:“这人没死透,他的脚动了几动。”
卞凯谦大吃一惊,道:“当真?”说这两个字时,声音也发颤了。
朱武雄道:“刚才我见他动了两下。”
心想:“一个人受伤不死,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决不能再起来动手。”
卞凯谦皱起了眉头,竟似遇上了重大难题,从铁栅间钻了出去,俯身察看。
突然间嗤嗤两声,两件细微的暗器分向他双眼急射,正是那并未死透之人所发。
卞凯谦向后急仰,两枝袖箭从他面上掠了过去,鼻中隐隐闻到一阵腥臭,显然箭上喂有剧毒。
那人一发出袖箭,立即挺跃而起,向屋檐上窜去。
卞凯谦见他轻身功夫了得,自己身有铐镣,行动不便,只怕追他不上,随手提起一具尸体向上掷出,去势奇急。
砰的一下,尸体的脑袋重重撞在那人的腰间。
那人左足刚踏上屋檐,被这尸体一撞,站立不定,倒摔下来。
卞凯谦抢上几步,一把抓住他的后颈,提到牢房之中,伸手探他鼻息时,这次是真的死了。
卞凯谦坐在地下,双手支颐,苦苦思索:“为什么先前这一下竟没能抓死他?我的功力之中,到底出了什么毛病?难道这‘神照功’毕竟没练成?”
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恼起上来,伸手又往那尸体的胸口插落,突然一股又韧又软的力道将他手指弹了回来。
卞凯谦惊喜交集,叫道:“是了,是了!”
撕开那人外衣,只见他贴身穿着一件漆黑发亮的里衣,喜道:
“是了,原来如此,倒吓得我大吃一惊。”
朱武雄奇道:“怎么?”
卞凯谦剥去那汉子的外衣,又将他这件黑色里衣剥了下来,然后将尸体掷出牢房,笑嘻嘻地道:“朱兄弟,你把这件衣服穿在身上。”
朱武雄料到这件黑衣甚是珍贵,道:“这是大哥之物,兄弟不敢贪图。”
卞凯谦道:“不是你的物事,你便不贪图么?”
语音甚是严厉。
朱武雄一怔,怕他生气,道:“大哥定要我穿,我穿上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