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卡卡就在我五米远处的地方咬的人,恐惧充斥了我所有感官。
但我不是在害怕卡卡,我是害怕那个被卡卡咬到在地上的男人还有余力站起来伤害我。不过还好,卡卡咬的很狠,直到今天那个男人痛苦扭曲的面容对于我来说都历历在目。
趁着他还躺在地上,我喊卡卡:“卡卡,跑!快跑!”卡卡明明可以跑的比我快多了,却一直跟在我背后跑,是不是朝背后狂吠两声来威慑。
原来卡卡不是个哑巴。
难为我跑的肺都快咳出来了还能想着这个,没办法,认识卡卡小半年了,都没见它发过声,我还以为卡卡是天生声带有问题。
可它叫起来,居然是那么的响亮,那么的有力。
好卡卡,真是条好狗!
我从小是在这座小山城长大的,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我都熟悉的不得了,所以跑到我知道有监控的大道上我就带着卡卡停下来了。
卡卡的嘴还在滴血,应该是那个男人的血。
我跪着抱它:“好卡卡。”它拿干净的额头来蹭我。
路过一群半夜突击检查酒驾的交警,看着卡卡血肉模糊的嘴,停在路边问我需要帮助吗?
“三元路口那边,有一个中年男的,他对我动手动脚的,还拿了我的手机。我的狗为了保护我咬了他。”
事实就是这样,我的手机壳是透明的,为了方便我一般都把零钱塞在手机壳背后。大学是在大城市念的,平时也都在学校里,大家对于手机壳背后塞钱都见怪不怪。
没想到今天晚上给我惹来了麻烦。那男的跟了我好远了,我早就发现了。起初是我带着耳机牵着卡卡,出门前我爸再三叮嘱我要走大道。
但是谁都没想到,我回家的那条大道,那天晚上临时要铺柏油,我要绕过去再从大道走就好远了。
我本来想打车回去,奈何带着卡卡这么一只硕大的狗,小地方的出租车司机一般都不喜欢带狗上车。毕竟我们这,养德牧的人都没几个,几乎就可以说是没有。
我是很懒得和人费口舌,干脆带着卡卡走小路。邻居奶奶虽然清瘦,但这几年身体每况愈下,她最近已经没有办法每天溜卡卡了。
溜卡卡的任务就交给了我,奶奶把她儿子寄给她的巧克力送给我了麻烦我帮她遛几天。我收下了也没好意思告诉任何人,那巧克力过期了,只是放在我的柜子里,束之高阁。因为是外国货,背面都是英文字母,我估计奶奶肯定也不知道。
也没事,就像我小学的时候,邻居家的爷爷奶奶出去远游也会把家里的钥匙给我外婆麻烦她帮忙给养的花花草草浇水一样,我们两家的关系一向不错。
我还记得我七岁的时候,那一阵不是有什么谣言说喝绿豆汤治百病,邻居奶奶每隔两三天就准时端着一个高压锅过来分一锅绿豆汤给我们。
还不是外面卖的那种稀稀拉拉的绿豆汤,是那种一勺子下去,一勺子都是绿豆的绿豆汤,都炖出沙了。
我关于那年夏天的回忆全是绿豆汤绿豆汤绿豆汤,家里有绿豆汤了就不煮晚饭了再去楼下买一个豆沙包一个红糖馒头一个包子就算晚饭了。
这么喝了一两个月,我爸这个无肉不欢者终于扛不住了。在家里跟我妈叫苦:“真的喝不下去了。”
我妈都不爱理我爸,我妈说人家免费给你熬免费给你送你还不满意?得了便宜还卖乖。
话是这么说,不过那年夏天之后我们家起码也缓了两三年才自己开始熬绿豆汤喝。喝多了真扛不住。
但邻居家爷爷奶奶的好是都记下了。
所以我帮忙遛卡卡也是顺理成章情理之中的。
起初几天都相安无事,我们这地方小,人也淳朴一点。上一次发生命案还是十多年前一个医生疯了报复社会,拿了把菜刀去小学门口随机砍人。这个新闻当时全国都在报导,那批被伤害到,但是活下来的几个小学生后来都和我同一届上了高中。
政府还给了他们安抚政策,听说那几个里面有一两个中考七科加在一起都没上三百分的,和我们一起上一中,每天坐在教室神游。
然后从那次拿刀伤人后,得有十年的平安日子了。
原本是应该白天出去遛卡卡的,但是我们这地方实在是没什么人养德牧,一牵出去就有人在拍照,我讨厌被人拍照,干脆都换在晚上出去遛。
卡卡也让人省心,不随地大小便,不会撒欢了跑,见到人不喊不叫,连哈喇子都不怎么流。
所以起初几天真的相安无事。
直到那天晚上我绕了近路,我有走路听歌的习惯。这点我爸妈说过我很多次,叫我一个人走路就好好走,戴着耳机等下有车开过来都反应不过来。我其实听进去了,一个人走路的时候我耳机的声音从来都是开最小的一个键。
更何况那天卡卡忽然就没征兆的舔我手,一下接着一下。卡卡只会在想要引起我注意的时候舔我,我直接把耳机最小的一个键都按掉了。我的耳朵里没有音乐声了。
我拿起手机佯装照镜子,发现后面有一个男人。
盯着地上的影子,我发现那个男人离我越来越近,我低头给我爸发微信:有个男的跟着我。
我爸回我:我骑车过来接你,往大路走,牵好狗。
然后就没消息了,我猜应该是他着急去拿摩托车钥匙了,我妈给我发消息:机灵一点,情况不对就报警。警察赶不过来就先保命,钱财和贞洁都是身外之物,没什么能比命重要,先保命。他要什么都给他。
我加快了脚步,牵着卡卡的狗绳的手都攥紧了一点。
那男的果然凑上来了!
“手机给我,钱都交出来!”他讲话好凶,带着口罩,我就看见一双细长又狭隘的眼睛,怪不得老人都说——相由心生。
我把手机给他,在此之前卡卡都没出声,乖乖的蹲在我身边。它可能听不懂人类在说什么吧,也看不懂我们在干什么。
他妈的!
这男的拿过我手机塞进他的裤子口袋就上手扯我衣服,虽然我一直做好了尽量不惹怒他的心理准备,但他上手扯我衣服那一瞬间我下意识就抬手去挡。
就在这一刻!
——卡卡扑了上去!
卡卡狠狠的咬住了他的腿,鲜血一束一束的往外流,那男的疼的在地上打滚。我伸手就要去锤卡卡,被卡卡又咬穿了手腕。
“啊!!——”那男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小道。
“卡卡!”狗绳早就不在我手上了,我抬手去挡的那一下就下意识松手了,“跑!卡卡快跑!”
我穿着拖鞋跑,死命的跑,头都不回。卡卡跟在我背后,狗叫声又凶又大,路上零星的经过几个路人都侧目看我们。
一直跑到大道上,路灯覆盖整条街,我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来。
“乖孩子。”我跪着抱卡卡,脚都因为跑起来的惯性卡出了拖鞋的一半,因为手机还在那男的裤兜里,我也没办法跟家人联系上。
卡卡的嘴还在滴血,铁锈味直击我的天灵盖。我闻着都心有余悸,我揉着卡卡的额头,死命的咳嗽,这是长时间没高强度运动忽然快跑的后遗症。
交警停下问我需要帮助吗?
我一五一十的说了,他们说交给他们处理。他们骑车送我回家,卡卡被抱在另外一个交警的后座上。
一个女交警送我上楼,敲门,屋子里的脚步声飞快,我说了一声:“谢谢姐姐,你们辛苦了。”
她跟我摆摆手:“应该的,人没事就好。”然后赞许的看看卡卡:“真是条好狗,都有我们警犬的风范了。”
卡卡又恢复到平时乖巧安静的状态了。但配着它一嘴的血,多少显得这个画面有点诡异。
我妈是跑着来开门的,看到交警脸色就变了。
她拉着我来回的看:“没受伤吧?”又低头看卡卡,卡卡一嘴的血吓了她一跳,“卡卡咬人了?”
“对,咬人了。但是为了保护我。”
故事的经过是交警姐姐复述的,她复述比我自己再说一边有说服力和公正力的多。听说回来的路上就有人去调监控了,他们应该都看到了。
我妈松了一口气,跟交警说了谢谢。交警姐姐拿了一张单子让她签个字,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和卡卡站在楼道里安安静静的像个雕塑。
我妈不喜欢我把卡卡带回家,她觉得狗爪子到处跑的,带回家,家里的地就白拖了。所以我带着卡卡站在楼道里,又不好意思去敲邻居奶奶的门,卡卡这一嘴巴血,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一嘴巴血不得吓死老人家。
送走了交警,我妈看着我:“干嘛不进来?”
我看看狗,看看她,意思很明显。
“去打盆水给狗洗嘴巴,”我妈叹了口气,“带进来吧。”她居然妥协了。
后来给卡卡洗嘴巴也不是我洗的,我爸回来了,他洗的。我妈把我拉到房间里里外外的又看了一遍,确定我没受伤,又心有余悸的听我描述了一遍事发经过,骂我:“没跟你讲不要走小路是吗?”
我自知理亏没吭声。
我爸在浴室给卡卡洗,边洗边笑边摸它:“真是条好狗啊卡卡。谢谢你啊。”我妈站在浴室门口,看了一分钟,跟我爸说了一句:“你别把水洗到外面来,等下你拖鞋踩得地脏脏的,卫生很难搞。”
然后我妈去拿了一根火腿肠递给我,“拿去喂吧。”
“?”我拿着火腿肠看着我妈,还以为我听错了。
我妈有点别扭,她去看手机不看我,“是条好狗。”
卡卡在浴室里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这句话,呜呜了一声,抖了抖身上的水,甩了我爸一裤管水渍。
那是卡卡第一次进入我家门,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卡卡舔我的时候,它的牙尖蹭过我的手掌,痒痒的,我心慌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