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伟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用最和善的语气说:“你们这一支除了直接参与叛乱的人之外都没有定罪,既然没有罪行又何来赦免一说?若是书雪指的是来自宗室其他支派的打压,恕我是爱莫能助。哪怕是身为青山王,面对宗室内部事务时我最多是能提出自己的建议,不能强压各支派就范。宗室内部的事情要由宗室会议和各支的实权长老共同协商处理。这也是我希望你留下的原因,不然当陈无峰和你们这支的核心成员都离开之后,剩下的人将会是散沙一团。”
听完这话陈书雪连连摇头:“我在家中地位不高,又是一介女流,如何能服众。而且如果姪孙女没有理解错的话,王上的真实打算是要消灭王廷统治。若是如此,趁此机会将我们这一支宗室彻底消灭岂不是更好?”
见她不明白其中的关窍,陈伟耐心地解释道:“你不用担心不能服众,你祖父和家族的核心人员离开之后,你们这一支剩下的人中并没有领军人物。只要宗室会议给你一个合适的名份,统领这些人并非难事。再者消灭王廷不等于一定要消灭现有宗室中的这些人。真要是那么做的话,只怕会适得其反,因为这会为另一批人扫清成为新宗室的障碍。若是以为只要消灭现存的这些宗室就能消灭王廷统治就太天真了。那种做法的结果往往是让另一个或是另一种王廷更容易地建立起来。要想消灭王廷统治首先是要让人不想去当,也不敢再去当皇帝。”
陈书雪琢磨了一会儿之后才明白过来:“原来王上是想把立我为傀儡以便把我们这一支宗室控制在手中。”
话讲到这里陈伟坦然承认:“这确实是我的打算,但对你们这一支来说也是一种保护。陈无峰和陈定远破坏了青山宗室最根本的默契,他们反叛王廷并且杀害了圣帝血脉还用武力胁迫其他宗室。出了这种事情,你们这支一脉根本没有再起的可能。不出意外只需要一两代人的时间,你们这一支的宗室便都会被降为平民。更何况陈无峰这次将把族中多数能力优秀的子弟带走,没了这些人就算别人不打压你们,这一支也注定要没落下去。”
陈书雪轻轻嘘出一口气有些萧索地回应道:“也就是说无论怎样我们这一支都不会有好结果,我们迟早都会失去宗室的身份。”
“不是。”陈伟斩钉截铁地说:“失去王廷宗室的身份并非是件坏事,特别是对我们当中那些庸碌之辈,这反而是件好事。宗室这个身份虽然给我们带来了尊贵的社会地位和奢侈的物质享受,但也在我们头上压上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责任和危险。也不要跟我说我们可以去模仿其他那些王廷,我们青山王廷永远不会堕落到那种地步。而且如果真有一天我们要像那些王廷一般行事,那么青山国就已经灭亡了。给那些不上进的子弟强加上他们不愿意担负的责任,对他们来说并非好事,对他们对青山国都是一样。让他们去过平常人的生活可能是最好的结果。”
陈书雪低下头低声回应:“姪孙女的资质也很平庸。”
“不,你不是。”陈伟反驳道:“你的天分或许不高,但你非常努力并且肯迎难而上。也许限于天赋你将来的达到的高度会有限,可是你并不平庸,假以时日你会成就一番事业的。”
陈书雪垂头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说:“没想到王上会如此看重我,但罪人这次只能让您失望了。”
听到她又恢复了之前所用的自称方式,陈伟忍不住喝道:“书雪不要做傻事,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
陈书雪轻轻点了点头幽幽地回道:“罪人明白王上这么做是为了救下妾身,也是为了能给小女子的族人一个更好的出路。但罪人没有本事做这事,如今也没有心思去做了。”这时陈书雪抬起了头目光中透着的全是心灰意冷的意味:“罪人刚刚想明白为什么王上会答允爷爷带领亲信离开青山国,既然如此又何必要饶过我呢?莫非王上忘记了当初是家父亲手杀害的先王?”
陈伟冷冷地回应道:“当然不会忘记,我虽然不是义父亲生,但他待我却如同亲生骨肉一般。尽管和义父相处的时日不长,可是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对我的关心和爱护全是出自内心。过去的这一年虽短,但他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父爱。我永远不会忘记是你父亲和陈信毅设计谋害了他,但这不是我可以迁怒于你的理由。”
陈书雪平静地回答:“王上心胸大度令人叹服,但又何必如此,小女子愿意跟随祖父流放,从此再也不踏入青山国一步。”她的话声不高,但透着一股决绝:“这全是小女子自己的主意,跟王上无关。”
陈伟的表情在脸上冻结了几秒钟,然后他劝道:“我会等蓝云星之战得出结果之后再放陈无峰流放,你还有些日子可以再仔细考虑考虑。”但看到陈书雪的表情之后陈伟意识到对方已经不会再改变主意,于是便下令暗部的侍女将她带回牢房。
等陈书雪走远之后陈伟低声嘀咕了一句:“真是倔脾气。”也不知道他倒底是在抱怨还是决定就此认输。
看他这样王月儿和彭婉儿忍不住对视了一眼,看到她们二人如此陈伟问:“有什么事情就直说,不必忌讳。”
见状王月儿说:“袁家老爷子已经在暗部的牢房中住了五天,如今袁朝海也已被陈郁赎了回去,是不是也该放他回家了?”
听到这事陈伟摇了摇头说:“再关他几天让他冷静一下,我知道他这次闯俘虏营企图杀袁朝海既是要跟那个叛徒划清界限,也是顺便向我表明心迹。说到底袁朝阳还是没有完全想明白,我们并不需要对王廷绝对忠诚的世家。我们需要的是对青山国忠诚,并且能自觉维护青山国利益的公民。他这次的举动,也许在他觉得这么做是在惩罚国家和家族的叛徒。可是公然持械冲击战俘营却是在挑战国家的既定政策和法律的尊严。而且他不跟我或是宗室会议沟通就干出这种事情,说明他有可能是在挟宠跋扈。认为由于我喜爱紫燕,就算是他干出这种事情也不会受到相应的惩罚。”陈伟停顿了片刻后又说:“但也不要太亏待他,毕竟是紫燕的长辈,多少得照顾一些。让紫燕去探望一下老爷子,顺便劝劝他。”
二人齐声道:“遵命,王上。”
这时陈伟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问:“陈郁居然肯出钱赎买袁朝海,莫非他还看不出这人已经没有用处了吗?他出了多少钱?”
彭婉儿回答:“他出了五百公斤玄金。奴婢本来的打算是漫天要价,没想到他们根本没有还价的意思,当时让婢子也吃了一惊。”
听到这里陈伟吃惊地问:“这么多,难道袁朝海手中有什么重要的情报?陈郁为什么如此着急要把他弄回去,这不合情理啊。”
王月儿说:“应该不是,我们对袁朝海进行了多次审讯,从这些审讯记录来看他对木镜星上的军政要情并不了解。看样子陈郁虽然用他,但决不信任这个叛徒。过去这段日子里我们对木镜星的渗透工作有了不小的进展,我们对陈郁的了解比袁朝海还要更深入。奴婢认为陈郁急着赎回袁朝海是看重他的操舰技巧。暗部得到的消息是,当袁朝海回到木镜星之后,陈郁立刻任命他为舰队操舰总教习。之前这么多年,在陈郁的青王王廷中袁朝海从来没有担任过任何实际职务,只是充任王廷的幕僚。”
陈伟听得连连摇头说:“袁朝海的操舰水准还是不错,即便是在青山侍卫军中比他强的人也是屈指可数。但是陈郁手下军队最大的问题不是作战技巧不足,而是内部的腐败和泛滥的裙带关系。当初准备用来偷袭王宫的那三艘天雁飞船上搭载的多数是陈郁麾下的侍卫。世子府卫队参谋部对这些侍卫进行过调查,发觉他们的平均战技水平要比我们的侍卫差好几个层次,而军事修养差得还要多。陈郁的侍卫军中遵循的是彻底任人唯亲的制度,这个根本问题不解决什么都是扯谈。”
王月儿解释道:“王上,律亲王廷的统治理念跟我们完全不同,只怕这些地方陈郁想改也改不了。既然如此,只好选择加强侍卫的战技水平来增强侍卫军战斗力。”
听她这么说陈伟忍不住冷笑一声说:“这么做听上去似乎很好,但真到现实当中根本没有用处。其实并非每一个律亲王系侍卫的战技水平都很差,但如果没有过硬关系的话这种人根本无法爬得上去。你们有工夫的话不妨去战俘营亲眼看一看,那时候你们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闻言王、彭二人对视一眼后应道:“遵命。”
与此同时在兴隆镇旁的战俘营中,倪元良正在卫兵们的陪同下巡视被关押的战俘们。作为战俘营的临时负责人,倪元良每天都要在营地中巡视两遍,以便随时解决出现的问题。倪元良不慌不忙地走着,脸上的神情也是从容不迫。一路上他还会时不时停下来跟战俘们交谈,耐心地询问他们的需求。尽管是在数万名敌国战俘当中穿行,倪元良也没有露出丝毫的紧张。他甚至都没有套上战甲,只是穿了一身军官的制服,然后装饰性地带了一把手枪而已。但为他护卫的四名铁甲侍卫就不一样了,每人都是全副武装----动甲、自动步枪、肉搏武器一样都不少。哪怕是他们都戴着把整个头脸统统包裹在里面的全盔,让别人看不到面上的神情,但他们全神贯注的表现还是暴露出内心的紧张。
好不容易等到了巡视完毕,五人走出了战俘营的大门,这时其中一名铁甲侍卫忍不住低声嘀咕:“连长,您每天都这么做太危险了,要是万一出个什么闪失怎么得了?”
倪元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然后抬手在对方的头盔上敲打了两下说:“光远,怎么着,害怕了?”
田光远有点儿不服气地回复道:“不怕,只不过是觉得连长不该这样冒险。”
“你小子。”倪元良笑骂道:“战俘营里关着七万多赤岗国侍卫,而且其中不乏金甲和银甲侍卫,你要是不怕才见鬼了。我开始的时候也很害怕,不过现在嘛……”倪元良轻轻摇了摇头。
听他这么说另一名卫兵不解地问:“既然连长当初也害怕,为什么还要坚持每天都巡视战俘营呢?而且还从来都不带多少防身武器,甚至连护卫都不带几个。”
倪元良笑了笑反问:“原来文博也没琢磨清楚,你们单家人不是一向以心思活络著称吗?”说完他也不继续解释便抬脚向他们驻扎的空天堡垒走去,见状四人也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走出了一段路之后,一个名叫谷志强的卫士忍不住问:“连长是不是觉得就算是多带上几人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倪元良一边慢悠悠地踱着步子一边回答:“说起来这回倒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这些天来你们一直能在近距离观察赤岗国的侍卫,以前可没有这样的机缘。大家讨论一下,青山国侍卫跟赤岗国侍卫比起来怎么样?”
“这还用比吗?”田光远有些不屑地品评道:“在战场上我一个人可以打一百个赤岗国的这些怂兵。”
听到这话单文博立刻挖苦道:“光远你就吹吧,高阶侍卫的战斗力可不是你区区一个铁甲侍卫就能比拟的。不要说金甲和银甲侍卫,随便挑一个赤岗国的铜甲侍卫跟你单挑你就未必能对付得了。而且你忘了刚开始那几天这些战俘之间的那几场斗殴了吗?实话说那些金甲侍卫的技击水平可不差,肯定是要比我强很多。”
即便如此田光远兀自嘴硬:“那有什么,等我升到金甲侍卫之后,必定要比他们强。”
这时倪元良平淡地插了一句:“赤岗国高阶侍卫的技击术相当厉害,如果我没有学会九算剑法的话确实是比不上他们。”
“连长?”田光远显得非常惊讶。
倪元良很淡定地说:“这没什么,不如就是不如,没有什么好忌讳的。赤岗国的侍卫似乎很注重格斗能力,这可能和他们的军队体系和传统有关系。但也许是因为他们的侍卫平时总是在管理军屯,所以有实际需要吧?毕竟日常镇压和殴打屯兵也算是一种格斗练习。反之青山国侍卫军中虽然也有许多格斗和白刃战的训练,但所占的比重并不算大。在我们战斗技巧的考核之中,近战所占的比例也不高。总的来说青山国侍卫军上层的观念是,近战训练更多的作用是用来锻炼士兵的勇气和进攻意识,而不是战场上的实战价值。如果不是有了动甲,王上和各营指挥使们也未必会在军中推广九算剑法。”但他停顿了片刻后又说:“不过光远刚才说的也没有错,在战场上我们的侍卫对上他们确实能做到以一敌百。并且在这次通州歼灭战中,在好几场局部战斗中我们都真的做到了。你们有没有想过其中的道理,为什么大家都是人,可是青山国侍卫军却比他们强上那么多?”
这时一直没有发话的那个侍卫说:“我们手中的武器比起赤岗国侍卫军可要强了太多。如果这次赤岗国侍卫也有动甲和新式神火枪的话,我们未必能赢得如此轻松。”
倪元良轻笑一声揶揄道:“原来你唐泽语是个唯武器论者。你是不是认为如果这次我们和赤岗国对换了装备,他们就能赢得这场通州之战的胜利?”
唐泽语思索了许久之后才回答:“不知道,这里面有太多未知。属下觉得就算赤岗国侍卫军能用上我们的装备也未必真能发挥出它们的作用。但属下认为,我方想取得胜利也会困难很多,付出的牺牲也会大很多。至于情报差距带来的优势就更难评断了,听说在这场大战中我们拥有绝对的情报优势。”江南小说网首发 www..
倪元良点了点头说:“我也是这么认为,再厉害的装备也需要人来使用。如果人员素质差,装备的威力只怕是要大大打一个折扣,说不定十成的威力只能发挥出一两成。再者这次我们的情报优势不但大,而且是全面的。虽然我不知道暗部是怎么做到的。但参谋部在战前就得知了入侵敌人的总兵力、装备数量、进攻时间和大致的进攻方向,这使得还没开战世子府卫队就拥有了整个战场的主动权。但小唐你要记住,尽管这场仗是近年来青山国所经历的规模最大的一次战斗。但在天国战争史中,这仅仅能算是一场小规模的局部战役。我有一种预感,也许我们很快就会参与到规模远超这次的大战中,你们都要做好这方面的准备。”
四名年轻侍卫沉默了许久,慢慢消化刚才得到的这些信息。直到快走到堡垒门口时田光远才打破了五人之间的缄默:“连长,他们为什么不反抗?”他抬起头来疑惑地问道:“我是指这些赤岗国的俘虏们,他们这么多人,为什么不敢反抗?守卫战俘营的兵力只有这么一点点,两个野战营的兵力不过是一千人出一点头,就算再加上咱们三连也还不到一千二百人。哪怕是我们都装备了重武器,但要是这么多俘虏闹事的话,我们根本无法弹压得住。虽然他们是手无寸铁,可是这些毕竟都是侍卫啊,其中还不乏高阶侍卫。要是他们决心反抗的话,我们这些守卫也就是能自保而已。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们从来没有发动过集体反抗,连逃跑的人都不多。”
“光远,这并不奇怪。”单文博提醒道:“他们能跑到哪里去?真要是出事了,我们只须跟参谋部联系一下,卫队的飞船立刻就会来支援。你觉得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打败两个野战营,然后再攻下咱们驻守的空天堡垒吗?”
田光远反驳道:“当然不行,但是他们没有必要占领空天堡垒啊?只要制造出些混乱,难道这些土墙和栅栏还挡得住这些侍卫不行?”田光远指着仓促建成的战俘营围墙说:“只须缠住咱们这些守卫,他们中间多数人都能跑掉。虽说我们的飞船不出十分钟就能到,但也够他们跑出很远了。再说如果他们化整为零,编成小队分头撤退,光靠飞船恐怕无法消灭他们。毕竟空中打击对分散的小目标效果并不好,歼敌效率会很低。但是调集足够的军队进行拉网搜索需要很多时间。哪怕是世子府卫队接到讯息后就立刻出动,运送足够兵力到这里然后再完全展开至少也得一个小时才行,那时候先动身的那些俘虏已经走了很远了。这里距离边界并不算很远,由于有赤岗国那边的空天堡垒,我们的战舰飞行时会有很多限制。只要那些俘虏逃到对方战舰掩护的范围之内就安全了,我们无法继续追下去。如此算来,只要他们行动起来至少应该有一小半人能逃回赤岗国。”
“这倒也是。”单文博被他说服了。
不过这次谷志强提出了反对意见:“他们干不出来,他们不是青山国的侍卫。”
单文博和田光远异口同声地问:“小谷,你这是什么意思。”
谷志强说:“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我们跟他们很不同,有些事情我们会做但他们不会。”
倪元良这时解答道:“在本质上我们和他们是两支不同的军队,这大概是小谷想表达的意思吧?”见单文博等人还是不太明白倪元良问:“我们为何而战?”
听到这声问话四人一齐立正,昂首挺胸地高声回应:“为青山国人民而战。”
见状倪元良抬起手指着俘虏营又问:“那他们呢,他们又为什么而战呢?”
唐泽语低声嘀咕道:“他们只怕是为自己而战吧?”
倪元良微微摇头说:“原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看来他们连这个都做不到。更多的时候他们是在为了躲避作战而战,在他们的心中根本没有一个值得去奋战的目标。他们上战场只是为了能让家人不沦为屯兵或是农奴,因为假如他们不愿意,他们的君主就会夺去他拥有的一切。可是要是他们死在战场上,他们的家人也一样会沦落到相同的下场。所以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求战的欲望,起码是没有跟势均力敌的对手作战的愿望。我觉得这就是两支军队最大的不同。”
听完这些田光远忍不住感叹:“连长说的不错,这是为什么当初赤岗国的圣帝血脉刚开始赎人的时候,这些战俘会争斗得那么厉害。因为谁都知道赤岗王廷定然不肯花费玄金赎买所有的侍卫。能回去的人便能保住自己和家人的地位,反之就会失去一切。在这种情况下,只要能争取到一个名额,谁还顾得上同僚和同袍的情谊。想一下,其实这些人也挺可悲的,这么活着哪里还有尊严?”
“只不过有些人活得更没有尊严,但还老是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在几人诧异的目光中,谷志强鄙夷地说:“光远哥总还记得那天袁家的老爷子为啥发飙吧?”
单文博点头附和道:“是啊,袁朝海堂堂一名金甲侍卫,居然对会被陈郁手下的那些低阶侍卫当众呼来喝去。而他还总保持着一副奴颜婢膝的模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反倒是对我们老是一副趾高气扬的嘴脸。这做派我看着都替他臊得慌,袁老爷子那么好强的人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倪元良也连连摇头说:“人一旦放弃了自尊就会变成这副模样,连判断善恶是非的能力都没有了。也许他是真的相信自己的那些说辞,认定青山国一定会灭亡,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说服自己当年的选择是正确的吧?”
田光远叹了口气说:“不过王上这次做得也有些过分了,其实让袁老爷子杀了这个叛徒也没什么不好。干什么非要留下袁朝海的狗命,还为这事把袁老爷子关了起来。”
倪元良想了片刻之后答道:“我想也许是宗室会议想利用这家伙来试探陈郁吧?陈郁最后还是花玄金把袁朝海赎了回去,可能对律亲王廷来说他还有利用价值吧?不过这也许是宗室会议的一步棋,为了达成某种政治目的。这些事咱们无法知道,但应该有它的道理吧?”想了一会儿之后他又说:“但我猜测王上也许是想利用这个机会让大家明白被俘和背叛的区别。记得任城还有那些被赤岗国折磨致残的侍卫吧?不错,他们曾经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向敌人投降,但是他们没有背叛青山国,没有出卖同袍。为此他们遭受到了非人的待遇,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效仿袁朝海那样去给敌人做走狗。”
听他这么说田光远好奇地问:“连长,你的意思这都是王上故意为之,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大肆宣扬这里发生的事情呢?”
倪元良摇摇头回答:“咱们完成好上峰下达的任务就好了,你说的那些是金宁大人的事情,咱们这些大兵就不要掺和了。”
在几人谈论金宁的时候,金大人正在自己的衙门里大发雷霆。此时的金宁正很没有风度地对这几名下属咆哮着:“这就是你们写的文章,你们写这些垃圾的时候倒底有没有用脑子,还是你们压根就没有脑子?”
这时其中一人含混地反驳道:“可是宗室会议决议,即便没有收到如数的赎买金也要释放剩下的赤岗国俘虏明明是大大的仁政啊?这不正说明我们青山国以仁义治国吗?”
听到这话金宁甩臂就把正攥在手中的文稿砸在了对方的脸上,然后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这是在挖苦宗室会议和王上吗?石向晨你好大的胆子。”如今金宁也受过了引神仪式,力量比起常人要大很多。虽然扔出去的只是一叠纸张,但仍是把那人的身形打得一晃。
可是对方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金宁会如此生气,他局促地应道:“属下哪里敢,可宗室会议此举确是因为慈悲为怀……”
见他还是不开窍金宁怒不可遏,从旁边桌上抄起一个砚台就砸了过去。好在旁边一人手疾眼快一把拉开了石向晨,同时用另一只手轻巧地接住了砚台,然后劝道:“金大人息怒,有话好好说。”这人的身手高的吓人,明显是一名高阶侍卫。
金宁瞥了对方一眼说:“这些蠢货根本不知道如何左右舆论,真是气死我也。只是王侍宫派云大人来这里是为了配合我们的工作,不是干预宣传部的正常运转。”
这个暗部的探员嘿嘿笑了一声后说:“但我总不能看着金大人在自己的衙门里把石大人活活打死不管吧?”一边说他一边轻轻地将砚台放回原处:“宣传部也是刚刚建起来的衙门,这里的人员自然都不是熟手,做事的时候难免会出些差错。再说有些事不妨先花些时间给底下的人讲清楚,不然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不是吗?”
金宁扫了一眼几名属下后承认:“不错,是该让这些蠢货开开窍了。正好云大人在此,不妨由您来给他们上一课。”
“我可万万当不得大人二字。”暗部探员笑道:“还是叫我云学海吧。”
金宁指着站在石向晨身旁的一名官员说:“先从他开始吧,那篇抨击陈无峰和陈定远人品的文章就是这个白痴写的。”
云学海对这人微微欠身说:“原来是杨子轩杨大人,攻击陈无峰父子的人品可太过份了。他们二人虽然罪不当恕,但那也是因为他们把亲情看得超过了国家大义,并非人品败坏。”
杨子轩不解地问:“但他们是乱臣贼子,无论怎样口诛笔伐也不为过啊?”
闻言云学海摇头道:“如今我们做的可不是传统的官样文章,要想左右视听用这种手法可不行。不要乱编故事,更不要胡乱攀附,我们不是在罗织罪名,实事求是地去写其实效果更好。再说你把他们父子二人的人品描绘得如此不堪,那不是在讥讽先王无识人之明吗?”
“原来如此。”杨子轩显然是想通了什么:“那么我们应该怎样报道此事呢?”
云学海笑了笑然后说:“在下是个粗人,可不敢教几位如何写出锦绣文章。我所能做的就是给诸位提出些参考意见。比如说在下觉得首先应该公开承认陈无峰父子二人的功绩。他们俩人都是从军多年,军功累累,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功劳不应该因为他们的过错就一笔抹杀。不过这些功劳并不是可以犯错的许可,更不是发动叛乱的理由。除此之外就是要让读者知道他们的故事内情,让人们同情他们。”
“这不妥吧?”杨子轩局促地问。
云学海回应道:“没有什么不妥,我们需要让大众知道陈无峰父子并不是什么野心家,甚至连陈信毅也不是。他们更多的是被别人利用,成为了他人试图颠覆青山王廷的工具,为此他们应该受到严厉的惩罚。但他们并非是恶人,只是受到了权力和金钱的诱惑,在关键问题上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我们需要通过这次事件提醒国人,即便是好人也可能会被国家外部的敌人利用。同时过往的功劳并不应该给任何人豁免的特权,国家法律的地位要在任何个人之上,就连宗室和圣帝血脉也不能例外。”顿了片刻后他又加了一句:“这是王上的意思。”
讲完这些云学海弯腰捡起了地上撒落的纸张飞快地浏览了一遍,然后把它们交给了石向晨说:“王上和宗室议会向赤岗国索要赎金其实主要是为了勒索,不过这个还是不要明说的好。至于为什么要在没有得到足数赎金的情况下还要归还赤岗国侍卫就是策略了。这个应该好好说一下,但写的时候要讲究技巧,必须突出重点,而另一方面最好是一笔带过。”
闻言石向晨赶紧躬身求教:“敢请云大人解惑。”
云学海摆摆手说:“其实宗室会议这样做是最老套的一种离间手法,让赤岗国君臣离心离德。要知道如今关在俘虏营中的这些侍卫原本都是已经被赤岗王廷放弃的人。据说其中一些人名下的产业已经被赤岗王廷没收甚至是赏赐给他人了。想一下,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把这些人都放回去会出什么事情?不要忘了,如果赤岗国大规模屠戮自己的侍卫,王上和宗室会议是打算进行干预的。”
“那我们的文章……”石向晨问。
云学海总结道:“要借机强调我们国家制度的优越性,同时指出赤岗国制度的残酷和不近人情。还有就是要让大家明白,赤岗国这次的军事失利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的领导人和军官的愚蠢和无能。若是想改变这些,赤岗国需要由更好和更有担当的官员还有宗室来领导。其它的细节轻轻点上几笔就好,不必剖析的太清楚。这就是我们该如何进行舆论导向,如何去进行宣传工作。王上曾经说过一次,高明的宣传工作是一种艺术也是高超的技术。做到极致的时候,它可以让一个国家的百姓心甘情愿地被敌国入侵和统治。甚至那些在战火中失去一切的人们还会认为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的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