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三人听到羽寒所报皆十分惊讶。
三姑遂看向灼华:“郡主稍安,我下去看看。”
灼华略一思忖便道:“事有蹊跷,我和你一起过去。”
“不可,谁知那匪徒有无同伙,会不会狗急跳墙……”三姑心忧,忙阻止道。
灼华却不以为意地一笑:“三姑莫担心,这是栖霞山可是我们的地界儿,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不是还有你、敏毓和羽寒吗?这世上的高手可都在我身边了。”
说着,灼华揽裙下车。三姑无奈,只得忙去伸手去扶她。
敏毓却兴奋起来,一蹦一蹦地紧跟着跳下车来,随即挥了挥手中宝剑,笑道:“我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大胆匪徒,竟敢闯咱们栖霞山。”
三姑依然十分担心,回头嗔怪地瞪了敏毓一眼,随后取出幂篱递给灼华。
灼华却笑着拒道:“夜行戴这个多有不便。走吧。”
三姑无奈,只得扶着灼华前行。羽寒静静看着月下灼华的背影微微一默,随后忙垂眸跟上。
本想逗羽寒说几句话的敏毓,见他并不理会自己,不禁气结,跺了跺脚,也只得跟上。
前行不远,果见一群侍卫围住一人,双方正剑拔弩张地对峙。
今夜月光十分明亮,虽已是戌时,但月下人脸依然分明可辨。
灼华只见那名刺客身着夜行衣,面罩黑巾,唯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灿若寒星。他右手持剑,左手以剑鞘拄地,似乎是受了重伤,鲜血顺着右手蜿蜒流出,染红了剑柄。可即便如此,这刺客仍然眼神犀利狠绝,十分警惕,右手握剑不稳,但气势不坠。
“他是你们伤的?”灼华微微偏头问向羽寒。
“不是。小伍他们发现他时就已受了重伤。不过他武功不俗,小伍几人联手竟没讨到便宜。我怕惊扰郡主,故让人先围住他,才来禀报。”
“你们可真够笨的,这么多人连一个受伤的刺客都打不过。”敏毓“小声”嘀咕了一句。
羽寒锁住眉头,双唇紧抿,碍于灼华在场,只好一言不发。
灼华嗔怪地看了敏毓一眼,随后望向那黑衣人继续道:“我看他倒不像是为我栖霞山而来的。”
说着她脚下不停越过众侍卫走上前去,距那黑衣人不过几步之遥。三姑大急,却无可奈何,只得紧张地护在一旁。众人也吓了一跳,不禁皆立时绷紧了神经。
场内的黑衣人似乎察觉到周围气氛有变,转眼看向灼华。
“这位壮士,我是此间主人。如若你非为我而来,我自不会伤害于你……”
多年以后,秦昊轩犹记当年月下那个似从云雾中走出来的少女,眉眼如画却世人难画,顾盼间神飞生辉,极美绝俗,莫可逼视。那浅蓝色的鹤氅随风翩跹舞起一角,摇曳缥缥时缈,仿若即刻便会随风飞去,不似人间。
少女的声音若幽谷寒泉,清冷绝伦,让秦昊轩刹时心动神往,五脏六腑竟无一处不熨贴清爽的。
原本勉强撑着的气势和戒备,就这样陡然被这少女给卸除了。秦昊轩眼前一黑,轰然倒地,不省人事。
“晕了?”三姑并却未轻易放松警惕,为防有诈,忙提剑上前,“唰”地用剑挑开了他脸上的面巾。不想下一刻,她竟惊讶地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是他?”
“三姑,他是谁?”
众人此时也皆围了上来,敏毓边问边好奇地看向地上的人,见竟是一个极英俊的美少年,不禁呆了呆,转头又去看向羽寒,却被羽寒一眼给瞪了回来。
“他是在京中为质的靖王世子。”
雍和元年,先帝继位,命胞弟靖王赴西北封地就藩。先帝以西北苦寒为由,留时年七岁的靖王世子于京中抚养,实为质子。说来,这位靖王世子应是当今圣上的堂兄,灼华的姑舅表兄。
“怎么会?”羽寒亦惊讶道,“据我所知,靖王世子并不会武功。且为人风雅,好诗词音律,喜和京中文人雅士结交。与当今皇上因同好诗画音律而交情匪浅。怎会深夜出现在此?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黄大侍卫长,三姑这双眼睛,就没出过错。莫说京中的达官贵人,就是贩夫走卒也不可能认错。”敏毓瞪着羽寒撇了撇嘴。
“你……”
“好了,你们别吵了。”三姑回头斥了一句,随后又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向灼华说道,“郡主,这靖王世子据传确是不会武功。不过这京中人人都有秘密,此事会不会是别人的一个什么秘密,就不为所知了。至于现下,我们应该拿他怎么办?”
“先救人再说吧。”灼华挥了挥手。立时上来几个侍卫将黑衣人抬起。
……
伏云庵内,扶风、听雪、射月早已候在门口,见侍卫们抬着个男人进来,虽十分诧异却并未如何慌乱。众人按着灼华的吩咐将那刺客安置到了后院的西厢房内,又分头去烧水取药,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这时扶风走了进来,呈给灼华一个封了火漆的竹管。
“这是刚刚飞鸽传来的,是黄大人那支线。”
灼华一听不敢怠慢,忙拆封展开。三姑见此亦走了过来,仔细地看着灼华的脸色。直待灼华看完,方才问道:“他,怎么说?”
灼华抬眼看了看三姑,随手将纸条递了过去:“师父说戎狄的二皇子亲任贺亲使,已起程来京,不日便到……我们,也该适时准备一下,崭露点头角才好。”
三姑极认真地看着纸条,细细研究,仿佛要把每个字都刻到心里,神情也似有些恍惚起来。
见此灼华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三姑,师父他……”灼华突然语塞,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三姑猛然惊醒,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鬓角:“让郡主见笑了。你师父,他这样一直躲着我,也不知要躲到何年何月。”
“师父有苦衷的……”
听得此言,三姑忍不住苦笑一声:“这世上谁又不苦?郡主,我去厨房看看她们把药煎好了没有。”她倒底还是不愿多谈,福了福,转身去了厨房。
灼华看着三姑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也进了西厢。
……
秦昊轩只觉得后背如针扎火烧,又觉头疼欲裂,仿佛有一柄大锤从天而降,正反复地重击着自己的太阳穴。
这是哪儿?我,已经死了吗?
迷迷糊糊中,昊轩突然似乎抓住了那么一点点思绪。
我似乎,刚刚见到了仙女。仙女?如果我已经死了,那我并没有下地狱,而是上了天宫?
昊轩此刻脑袋里像塞满了麻团,乱糟糟捋不清头绪。却忽听得刚刚引他入天宫的仙女轻声细语地说话了。
“他背上和右臂的伤口很深,我刚刚按师父当年教的法子缝合了一下。但毕竟是军营的法子,之前我并未试过,管不管用也未可知。今晚让听雪和射月守在这里,万不可让他发烧。那药隔两个时辰给他再喝一次。”
“是。”屋内似乎有三四个侍女齐声应着。
忽地昊轩觉得眼前亮了亮,仿佛有人拿着灯烛在他面上晃了晃,随即便听到一串蹦豆子一般的声音。
“郡主,这人长得可真俊呀。我刚见他时吓了一跳,这世上竟然还有比黄羽寒更俊的男人!”
灼华听后忍不住抿嘴笑话起敏毓来,可倒底引得她也好奇起来,便也往床上瞅了一眼。
果然,这少年生得一副好相貌。虽此时昏迷不醒,不见刚刚在山下时目若寒星杀气腾腾的锐气,可平白里却添了几分恬静幽谧之态。只见他剑眉斜飞入鬓,高鼻薄唇,面容清癯,虽因失血有些苍白,但真真是个俊俏的郎君。
众人正欣赏这俏郎君呢,三姑忽然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郡主,山下来了一队人马,说是顺天府尹带兵前来捉拿刺客。我刚才去看了一眼,领头的除了顺天府尹刘达外,似乎还有王家那个浪荡子王天浩。”
“哦?看来今晚京里是出了大事。而这大事,似乎还和他有关。”灼华边说边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昊轩,随后慢慢坐到了旁边的太师椅上。
众人皆垂手肃立等着灼华定度。灼华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随后忽而一笑:“正愁要找个机会露些头角,不想这机会就自己送上门了。敏毓!”灼华抬眼唤道。
“在!”
“请出先帝的龙吟剑。下山告诉羽寒,闯山者,以大不敬罪论……”说到此处,灼华稍稍一顿,随后声音中陡然寒冰刺骨,“杀无赦!”
“是!”
躺在床上的昊轩不禁浑身一颤,心神俱震。刚刚还细语温言的仙女,此刻仿佛一瞬间陡变杀神,杀伐决断间那管清凌凌的声音真真寒彻骨髓。
郡主?龙吟剑?先帝赐予镇国大长公主的尚方宝剑?她是镇国公主的遗孤,太安郡主!
……
刘达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致极。大晚上的本来已经就寝,却不想被王天浩这个二世祖硬是从被窝里给揪了出来。
说什么他爹今晚夜宿京郊别院,不想竟遭刺客刺杀。不过多亏别院设有奇门遁甲机关重重,又兼有高手相护,他爹倒是没事,可刺客却受伤逃遁了。
这还了得!王天浩他爹是谁,当朝首辅王致,皇太后的亲哥哥,皇上的亲舅舅,未来皇后的亲爹!
刘达顿时觉得后脖子一凉,腿肚子好悬没吓得抽筋。想想真是后怕呀!这要是王首辅出点什么事儿,他这脑袋也保不了几天了。
再看王天浩那张号称京城第一英俊的脸,此刻满是气急败坏扭曲狰狞,不由得心中叫苦不迭。这位二世祖今夜不折腾死他才怪。于是不敢怠慢,赶紧召集人手出城捉拿刺客。
一路找找停停,竟寻到了栖霞山角下。王家二世祖不知死活,吵嚷着要去搜山。谁知他们的脚还没挨到山路,便闪出一队侍卫横刀拦住去路。刘达这才想起栖霞山是太安郡主的清修之地。
本来他也没太当回事儿。这位郡主平时默默无闻,几乎没有什么事迹,可却毕竟也是有封号品阶的郡主,刘达还不想闹得太难看。
于是先安抚住了王天浩,随后转身拿捏着官威跟领头的侍卫打起官腔。称“公务在身,请通融一二”。
谁知领头的侍卫木着一张脸,跟谁欠他十吊钱似的。别说通融了,连靠前一步都不许。
王天浩瞬间就炸了。刘达也“叭哒”一下掉了脸子。小小几个侍卫竟敢拦他京兆府办差,真是不知死活。于是他大手一挥,便欲带人强行冲散侍卫上山搜查。
不想他们这儿刚一动作,就见对面“仓啷啷”十数把刀剑一起出鞘,月光下闪着凛凛寒光,杀气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