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通嘶吼声中,后排的卒兵不顾其它,先将两道城门合在一起,担上门杠。
刘通屯的卒兵们或拾捡地上器械,或就这样赤手空拳亡命扑上,与彭林屯下一起拼命抵挡,与敌混战,不让敌人再前进一步。
城楼上已经发觉不对,弓卒们纷纷掉转头,射还在门洞外的内贼,其余刀盾卒则顺着楼道飞跑下来。
城门闭合上,城外荆州骑只能悻悻勒马先离开,城外暂时无威胁,城楼上回头施射的人越来越多,顿时乱箭如雨下,地下内贼们纷纷惨嚎着倒地,更后面的急寻可遮掩处躲避,很快就空出大片空地来。
刘通站在那里,因失血过多面色苍白,摇摇欲晃,可就是强撑着不肯倒地,卒兵们拼死保护下,也再没一个敌人可以靠近他。
混乱中,有彭林屯卒兵将器械让给光着膀子的袍泽,撕下自己衣襟替他草草裹住断口。
手中没有武器的光膀子大汉们,有的以胸膛抵挡刀枪为后人争取机会,有的临死前还扑抱翻一个死死咬着对方的咽喉,前仆后继悍不畏死的卒兵让门洞内的张氏内应尽胆寒,待发现与后面已经衔接不上,更失战意,开始被一步步逼退出去。
刘通屯更多的人得拾捡到武器,上前加入抵挡。
这只是一小刻的时间,城楼上奔下的卒兵才刚赶到,开始加入战局,围杀门洞内贼人。
张氏聚起的族人本是乌合之众,见大势已去,夺门无望,前后被围,顿时大溃,齐冲散奔出门洞,最后几个反应不及的全被砍倒在地。
只是刚冲出门洞,准备四散逃回城里,城墙上又乱箭齐发,钉倒大半,余下的见已逃不脱,纷纷扔掉武器跪地求活命。
之前混乱拥挤的门洞才变得宽松起来。
厮杀的敌人转身逃跑,彭林急抢到刘通身边,扶住这位其实还不太熟悉的同僚。
被他一扶,刘通整个身躯的力量顿时就倾压过来,彭林急以肩膀抵住,嘴里放声嘶吼:“医匠!医匠!”
刘通斜靠在他身上,全身冒着冷汗,反倒安慰起他来:“我等逢战死可入三崤山,残躯得为监察,尽无需忧虑!”
待孙观得报赶至北门时,乱已平息,只得派人四下抓捕张氏贼人。
刘通屯伤亡颇大,二十六人当场身亡,包括刘通在内的重伤者还有近二十人。
这就是战场。
孙观阴沉着脸步上城楼,驻守北门的彭虎校年轻军候马伯看见他,急指北边方向,叫道:“将军且看!”
近千荆州兵离开大队人马,顺路北上,那方向是船坞!
孙观顿时咬牙切齿,在城楼上来回走动着,终于下令:“亲卫,传令郭同校往南门替夏侯盛校!夏侯盛校、某本校移至北门!夏侯盛、郭同、彭虎三人来此见我!传令后再请韩太守!”
之前的部署,夏侯盛在南门,彭虎在西门,郭同留守军营,听了孙观命令,一什亲卫急奔去传令。
马伯是老游击校尉马皮的长子,随谢允等在邓季身边长大的,在上司面前比别人要更放得开些,怕孙观失去理智,大胆劝道:“将军,都督不在,我军之责在守宛城,出战恐有失!”
“胡言!”孙观怒斥一声后,再指城外道:“荆州来袭,所遣军比我横江多亦只有限,司州卒兵,何至不敢出战?”
马伯低头不再吭声,孙观继续道:“陛下寄厚望于我水军,欲一二载便得用。船坞囤积之物,余者皆不可惜,唯船料龙骨乃刘绪冒生死自长沙购来,大半尚未用,今水路又断,急切不可再备,岂可任由毁之?”
孙观这一番言语后,马伯犹豫下,再道:“然若军轻出,恐陷于围,城内再出救,使失宛城,吾等之罪也!”
对这话孙观倒是同意:“故需里外用命,各自为战,方不至有大失!”
待夏侯盛、郭同、彭虎、韩嵩等陆续赶至,孙观对其等道:“船坞为我水军要害,不可不顾,我意亲引军救之,郭、彭二校辅太守守城,如何?”
韩嵩也有些吃惊,现在城中百姓才只动员起一小部分呢,又不知是否还有内贼,孙观若再领半数卒兵离城,城还守得住么?
倒是一向木讷的郭同开口:“某只粗人,文齐精明,不如留他守城,某随将军去!”
文齐是夏侯盛的字,他怒道:“老憨,我校已受令至北门矣,此时事急,岂待你再调兵至?何还争执虚耗?”
孙观也道:“夏侯校随我,无需再争!我等外出若陷于围,城内不可冒然往救,以顾城为先,城墙交于尔等二校,留城之艄公亦可使之;城内事则托韩使君,使君亦当防再有内贼起事,万不可有失!”
彭虎随郭同一起道:“诺!必不负将军之托!”
按大元国新制,孙观这样的正军将军官二品,太守只是三品官,虽文武互不相干,但逢战时需以武将为主,韩嵩只能道:“敢不尽力!”
横江军不是骑兵,孙观也不再耽误,吩咐下去,待两校卒兵准备好,令再开北门,领本校与夏侯盛校三千余人冲杀出去,准备先击溃北门外当面四千荆州兵。
为水战需要,横江军刀盾卒、戟卒、弓卒、力卒尽混编,孙观与夏侯盛两校人马加起来,单纯的力卒少些,其余三类都近千人,出城后刀盾卒顶在前抵挡箭雨,弓卒在后仰射着,全军向前。
初时尚看不出,待两军混战厮杀在一起,自家的袍泽到处如同收割稻草搬收割人命,孙观、夏侯盛俱护着军旗冲杀在前,血染透征袍,左右却无人能挡。
彭虎、彭林等在城楼,亲眼看见以往尽被笑话的旱鸭子们的临阵表现,才知以前的认知有多么不足。
北门外的荆州军为张允所领,欲与城内同宗里应外合的。其部弓弩兵近两千,待到混战厮杀,基本失去用处,才过小半时辰,张允军已大溃逃散。
守城重任压下来,城外敌军刚露出败像,郭同、韩嵩就先离开城楼各去做事,只彭虎留下再观看到张允军溃逃,才跺跺脚,让马伯守住北门,自己回西门去了。
孙观出城交战没多久,船坞方向已有黑烟冒起,是荆州军赶到,开始各仓库放火。
万幸龙骨都是极重的硬木,非但搬运困难,要想点燃、砸坏都同样困难。为减少搬运,方便取用,船坞中的龙骨都露天放置,上面搭草棚、盖牛皮挡暴晒、雨浸而已,就算荆州兵搬库房中帆布引火,又或改以斧锯破坏,速度都非常缓慢。
得邓季传授方法后,船工木匠制船速度极快,大半年下来,适合制造艨艟的龙骨几乎已用尽,还留在船坞中的都是准备制造楼船的大龙骨,若只被毁坏部分,还可改短再用来造艨艟。
击溃北门外敌军,孙观亦不追击,只领队急往船坞方向赶。
涅阳在宛城西南方,所以文聘在西门。孙观军出城,没多久文聘已得报,亲提军来援,行至半途,张允已逃奔至。
文聘大惊,一边助张允收拢败兵,一边问敌军之后动向,张允答:“往船坞去了!”
文聘再问:“其军几何?何人领军?”
张允羞红着脸:“约莫三四千!将旗为横江将军。”
是先围杀出城之军还是先攻坚城?城内虽无主将,却已有百姓上城墙助守,孙观是从北门杀出,原定下军至便夺北门接应的内应定然已全败亡。
稍做犹豫,文聘便让亲卫至西门、南门传令,全军无需再管宛城,尽赶往北门外船坞先围杀出城的元军。
之所以放弃宛城,是文聘深知刘表意图———夺城还只是其次,这次最紧要是打击、遏制邓季的水军。
孙观急忙忙赶去救,愈发说明船坞的重要性。
本来在刘表麾下,与刘表有亲的张允地位还在文聘之上,只不过文聘领弓步兵,张允领水军,才刚吃了败仗,此时只能皆由文聘做主。
孙观赶至船坞,各处库房火势已很大,无法再救,杀散放火破坏的荆州兵后,他急令:“只救龙骨,余者无需再顾!”
堆放龙骨的草棚下,荆州兵们果然堆了许多帆布、薪禾,浇上许多油脂点燃,准备一把火全烧掉最省力。不过上面看着火旺,扒开易燃物后,只有最上面十几根龙骨表皮开始燃烧,下面的都还无损。
龙骨沉重,一时搬运不走,孙观与夏侯盛只能原地死守,没多久,文聘兵到。
文聘尚请张允领后军预备埋伏宛城中再赶出的援军,他自己先调集全军弓弩手,乱箭射孙观军,徐徐而进。
横江军新组,甲胄并不齐备,孙观与戟卒退至对方射程之外,夏侯盛领刀盾卒、弓卒护在龙骨之前结阵、对射。
待文聘军接近,孙观方领戟卒冲杀上前,与之混战绞杀。
绞杀一番,文聘见司州卒兵实在勇悍,占不了便宜,令收兵,弓弩手再施箭雨。
孙观领戟卒再退。
此后文聘鸣金,孙观亦退,文聘调军上前,孙观亦上来冲杀。只是文聘有军换用,孙观等却只能一直硬抗,他们在未时初出城,直战至黄昏,已渐渐力疲。
也就是黄昏时分,张辽领威烈军三校已赶回宛城,杀至船坞,文聘只得收兵。
见天色已黑,随自己一路驰援、回救的三校军亦马倦人疲得厉害,张辽只护住船坞、孙观部便罢,亦不再战。
第二日天明,文聘、张允已扎营转攻为守,张辽未敢硬攻。
苏飞军从陆路扑往宛城方向,沿途早有许多信报传至宛。苏飞在这天正午赶至淯水东岸,不过张虎校已将横江军战船驶往下游避开去了。
苏飞破坏不了横江军战船,只得令军士扎木筏,于上游处渡过淯水,再与文聘会师。
邓季麾下骑兵多,如今鲁阳赵云恐怕也正在赶来,苏飞军往陆路来袭击可以,若再顺来路回去定然要被截杀,文聘、张允之所以还不退,就是按之前蒯氏兄弟的谋划,战况不利也要等苏飞军到。
此时再拖延时日,恐涅阳与搭乘的战船都要被西面赶来的横野军取去,待苏飞至,文聘等就开始退兵。
威烈军去岁折损过半,是诸军中伤亡最大的一支,今年卒兵先补平凉、横江、横野三军,仅有的数百补充也先拨给新野的刘辟、雷薄两校。张辽虽三校人马,此时其实尚不足三千卒兵,敌将文聘又是精干能战的,荆州军尚有近两万,弓弩又极多,张辽也不敢追之过紧,只尾随其军至涅阳。
援军皆还未至,张辽只能看着其等陆续退上船离开。
一日之后,新野之敌亦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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