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文思轩伙计的引领,韩薇儿和秋月沿着雕栏楼梯上了二楼,穿过几个朱漆立柱,一直走到廊道最顶头的房间门口才停了下来。
脸上堆着笑的伙计轻推开房门礼貌的躬身礼让着。
坐在房间里正闲聊的风若汐与林玉竹立时站起身子,满面愉悦的向门口方向迎了过来。
韩薇儿与秋月亦满面愉悦的抬脚进门,伙计则识趣的带上房门离开了。
“长姐!”风若汐轻笑着喊了一声。
“若汐!玉竹也在呀!”虽对于林玉竹的在场,韩薇儿感觉有些意外,因为从未听说过风若汐与林玉竹相识,但些微惊讶很快被同时见到二人的喜悦顶替,在心中一闪而逝。
“玉竹见过康王妃。”林玉竹温婉浅笑着,礼貌的福身行礼。
“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韩薇儿唇角轻扬着客气回声,顺手脱下了身上的厚披风递给秋月。
几个人寒暄着分宾主落了座。
“没想到若汐竟识得这么一个清雅的地方。这里不仅环境优雅,没有一般酒楼的世侩嘈杂,就连房间里竟也设得这么雅致。”韩薇儿坐定身子,长长的黑睫扑闪着,清亮的水眸环顾向四处,忍俊不禁衷心出口赞道。
只见房间内,进门的右手边墙角处立着一个黄花梨的大衣架,上面错落有致的精雕着如意云纹;左手边的墙角处立设着琴架、琴凳,琴架上面摆放着一把古香古色的七弦琴;靠里侧的墙角处立着一个黄铜的大熏香炉,精雕镂空的奔鹿形盖子处正袅袅升腾着淡雅的檀香;墙壁上挂附着一张意味幽远的水墨山水画;桌面上铺陈着月白色淡淡印花的桌布,上面置放着一盆开得正盛的水仙,旁侧配备着四个黄花梨圈椅。无论是盛放水仙的古董四脚花盘还是门窗的棂框细节处的精雕,无不显示出此店家的超雅不俗。
这样清新雅致的地方,特别适合三五知己浅酌低吟的随性闲聊。
“长姐谬赞了,我也是听了毓婉的建议才找到此处的,以前并不识得天雍城里竟还有这么好的酒楼。”风若汐浅笑着回了一句。
韩薇儿一听到毓婉的名字,心头一惊,脸上的兴致亮光瞬间收敛了干净,将四处探看的目光收了回来,意味复杂的直望向风若汐。
其实她早就想把毓婉的事儿告诉风若汐,不为别的,只为了能让风若汐从心理上对毓婉有所防范。
可是思来想去,却没有能拿得出实证的事儿,是以实在不知道应该怎样说才好。
毓敏和毓子舒的事儿确是有实证的,可是既已答应了人家不往外说,自是要做到言而有信,替人家保守这个秘密;于掌柜的事儿更是没有任何事实凭据,只是大家的一番推演揣测;自己中了魂幽草的事儿也不能拿出来当作毓婉的污点指证,因为她完全可以以自己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不能掺杂在一处为由推脱。
没有实证的事儿,说出来不仅有人身攻击的嫌疑,还怕风若汐不信,毕竟她是与毓婉从小一起长大的,然后毓婉又一直伪装成那样一副人畜无害的柔柔弱弱模样。想当初慕容轩和云非月怀疑毓婉时,自己不也是一直不相信并一力为她开脱么?
正在韩薇儿咽着喉咙不知道如何开口劝诫时,站在她身侧的秋月快人快语的愤愤出声:“小姐,你以后千万要离毓婉远一点,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秋月,你不能这么说毓婉。”风若汐望向秋月轻嗔了一句,随后转眸看向韩薇儿:“长姐,我听毓婉说起,不知道你因何人或者是何事对她产生了误会,以至于对她冷淡非常。对此,她一直深感不安并百思不得其解。”
听到秋月不屑的发出一声轻切又准备出口反驳,韩薇儿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说话。
秋月会意,虽面色黑沉得厉害,却闭嘴未发一声气鼓鼓的自行走到不远处的琴凳处坐了下来。
韩薇儿微微一笑,眼神专注的直望着风若汐,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她要听一听毓婉是怎样对风若汐讲的,也好从中找到突破口,以便给风若汐提个醒,毓婉她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风若汐微动了动坐直身子,优雅的回望着韩薇儿,言轻语细的述说道:“长姐,毓婉昨日去府里看我,跟我聊了好久。她说以前的时候,一直以为你是我,所以你们一直相处得很融洽。你对她更是照顾有加,不仅陪她去相国寺为她娘续燃长明灯,还带她游金鸡湖;怕她烦闷,有宴饮也总会想到带上她,比如去沈府过中秋夜,给平王爷过寿诞;她成婚的时候,你还特意送了一份厚礼给她。这一切的一切,她都深深的铭记在心。”
风若汐的话,令韩薇儿秀眉微动了动,水眸微眯的转而游离向桌案上水仙,不自禁的陷入了若有所思的微微迷离中。
是啊,自己与毓婉共同拥有那么多美好的记忆。她还记得相国寺脱险后,毓婉苍白着脸小跑向自己的那双惊喜的眸;她还记得游金鸡湖时,毓婉看到自己下棋耍赖时,捂唇笑到不能自已的清纯模样;她还记得毓婉曾给自己送过好吃的芙蓉饼,送过蔷薇花的脂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可是不知为何,如今却变成了这样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不,确切的说,是毓婉总是心怀鬼胎的要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当初自己一心只当她是个柔弱妹妹,所以什么事儿都想护在她身前,有什么好玩儿的也都想带上她,还想着帮她做媒,为沈明昊牵线。实在想不出,她到底因何人何事痛恨自己,以至于到了想要残害自己性命的地步!
韩薇儿至到现在,想破脑袋也没能想出来是因为什么!明明百思不得其解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林玉竹红唇轻抿了抿,看了看风若汐,又看了看沉默着未发声的韩薇儿,几次欲开口,又明事理的咽下了都涌到了口边的话。她站起身子倒了两杯茶,乖巧的分别递送到韩薇儿和风若汐面前。
韩薇儿这才从迷离的心态中缓过神来,轻笑着道谢将手边的茶杯握在手中把玩着。
风若汐浅笑着轻声道过谢,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放下杯子继续说道:“长姐,毓婉说你们的关系以前一直都是好好的,直到小年之后在初五宫宴上再见面,你便对她冷淡得很。她又不好意思当面问你。我想着,都是自家姐妹,定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便主动请缨出面帮着化解你们之间的矛盾。”
昨日上午,毓婉到玉兰苑看望风若汐。除了对身处舆论漩涡中心的风若汐深表同情与真切的安慰后,还声情并茂的讲述了自己与康王妃相处的种种过往,最后在满脸委屈与无尽的唏嘘叹息声中结束了讲述。
风若汐看着她一副郁郁寡欢的楚楚表情,略想了一下,便主动提出要帮她找康王妃冰释前嫌。毓婉惊喜至眼含热泪之余,顺便向她推荐了这家“文思轩”酒楼。所以才有了今日的邀约相聚。
韩薇儿单手支着脑袋,斜倚在圈椅里,眼睑微垂的看着手中的茶杯,嫣红唇畔微微翕张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风若汐的话。
还“都是自家姐妹”,想想毓婉做的事儿,她把自己当成自家姐妹了么?还“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若是要人命的事儿还算大不了的事儿,那这世间还有什么事儿是大事儿哪?
房间里瞬间陷入了沉寂。
风若汐水眸专注的凝望着韩薇儿,在等着她回话;林玉竹虽清浅的笑望着手中的茶杯,但眼角余光却睨着面色沉静的韩薇儿;秋月更是屏气凝神的竖耳静等着韩薇儿的回答。
缓缓半晌,韩薇儿慢条斯理的收回手臂,坐直身子,如墨的黑瞳微敛,唇畔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抬眸看了一眼风若汐,又看向林玉竹:“若汐,玉竹,你们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回王妃话,我与风小姐也是今日刚刚认识的。”林玉竹礼貌的浅笑着回声。
本来这几日,她与姨母一直在整理孙小胖送过来的那些聘礼,忙得不亦乐乎。姨母每日都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的夸自己这个外甥女命好,不仅将要被迎娶为正妻,还得孙府如此看重;她的心里也是异常高兴的,不是因为聘礼的多少、贵重与否,而是这份被看重的心。
上午正整理间,少夫人毓婉来到她房间,邀请她来“文思轩”一起吃午饭。本来经过于掌柜事件后,她对毓婉便已心存芥蒂,平日里都刻意避免与之相处。刚欲借口推拒,不想姨母竟抢先回了话,先于她一口便应承了下来。没办法,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来到了这儿。
“长姐,是我先到的。林小姐推开门看到我第一眼,便将我错认作了是你。”风若汐想起林玉竹进了房间便向自己行礼问康王妃好,不由得轻笑出声。
虽才相识不到半个时辰,但经过简单的相处,她打心底里喜欢这个知礼性婉的姑娘。
“咱们两人只坐着不说话,确容易被当作同一个人。”韩薇儿亦轻笑出声。突然想起元宵夜那晚的事儿,不由得眉眼微挑了挑轻嗔道:“若汐,你一个姑娘家出府在外,怎么不带个丫头跟在身边?”
“长姐,我是带着莲儿一起来的,看到这里也没什么事儿,便允她与若竹出去玩了。”风若汐听出了韩薇儿语气中的担忧之意,言轻语快的轻笑着回道。
“若竹?那不是毓婉的丫头么?”韩薇儿心头一惊,握着茶杯的手都不自主的微抖了一下。
莫不是毓婉也来了吧?
正心中暗惊时,只见房间的门被缓缓打开,门口处现出一道清瘦的女子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