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面上空空如也,浅浅勾勒出纵横交错的棋格。
对弈二人怆然不动,手上并没有执子,乍一看就像是在发呆。凝神细看,闵兴方才发现五指厚的冰坨之下,竟隐藏着四种颜色的水珠,呈现红黄蓝白。
对弈二人的目光,始终不离各自方位的水珠。
“这盘棋比的是什么?”
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发出了和闵兴相似的疑问。不消说,问这话的是一名普通人。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这盘棋比的实则是定力。能让水滴结冰,这样的能力当然算不得什么。难的是让这些水珠在冰面下保持住临界状态,并且按照意愿自如地调动布局。这样对弈,不仅是在比较棋技的高低,更是在比较念力的高低。谁能稳住不乱,掌控局面到最后,谁就能笑到最后。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棋技的高低不是最重要的。”
一名上了年纪的老者,眯缝着昏黄的老眼,一边解释一边伸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
“哦,原来如此!”
听了他的解释,闵兴和不明所以的诸多看客们一样,有些震撼地互相点头致意。
二人所比的,就是一盘普通的四季棋局。
棋面符号分别为春、夏、秋、冬四个字,用红黄蓝白四种颜色的水珠来代表。其中春、夏两枚水珠由左边使用,秋、冬两水珠由右边使用。
如老者所说,没过多久,局面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蓝色的那滴水珠突然失去了灵动,如同受到某种力量的影响,冻结成了冰块。冰块像一团墨团,被厚实的冰棋面封冻,再也无法行棋。
“呵呵,你输了!”
执春、夏两棋的一方露出了得意的表情。没有稳住气息,代表秋的那枚棋子成了废子。
“那可未必,先管好你自己吧。”
紧张片刻之后,执秋、冬两棋的哪一方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用眼神示意对方看看自己的棋面。
“什么?”
果然,刚才还洋洋得意的一方骤然傻了眼。他麾下代表“春”的那枚棋子,和蓝色的棋子一样,失去了动力。
“咱们彼此彼此么。”
对面发出一阵奸笑。
闵兴正看得开心,耳朵却被人揪住了。一阵寒意从耳面经脉渗入,痛得他面目狰狞,口中哎呦不止。
“放手放手啊!学姐,耳朵要掉了!”
被揪出看热闹的队伍,闵兴看到一双熟悉的小白鞋,哭笑不得地哀求道。
刚被拎住耳朵,闵兴就感觉到是白冰冰,心里是又惊又喜。直到远离人群,他才敢求饶。
白冰冰黑纱蒙面,一双妩媚的眼睛透出寒光。她没有理睬闵兴的讨饶,拎着耳朵的手指反而越拧越紧。
“叫你去了了客栈会和,居然跑去看热闹!”
白冰冰似乎还不解恨,尖尖的指甲用力向下一掐,痛得闵兴又是哎呦一声。
“再不放手耳朵真的掉了,学姐,咱不能耽误了大事啊!”闵兴一边呻吟,一边作揖。
“哼!”
白冰冰缓慢松开了手。
闵兴的耳朵明显变得很红,他咧着嘴摸了摸,还好,耳朵没出血,只是肿胀得厉害。
“我说,你一个女孩子就不能温柔一点吗?这么厉害,白夜子以后怎么敢娶你?”
闵兴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着白冰冰,口无遮拦地叹道。
“你!不想要自己的耳朵了?”
白冰冰学姐嗔怒一声,又要伸手来蹂躏他的耳朵。吃过一次亏的闵兴自然不会掉以轻心,反应极为敏捷地后退了一大步。
“别别别!我错了!”
闵兴赶紧嬉皮笑脸的服软,战战兢兢地躲避到一边。白冰冰瞪了他一眼,忿忿地吐出一口气,余怒未消。闵兴自知错在自己,便清了清嗓子,收起了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去过客栈了?没有人认出你来吧?”恢复了片刻,闵兴有些担忧地问道。
“不是大护法特别叮嘱的话,没有人会留意我。况且,我还一直蒙着面。到目前为止,暂时没有人怀疑我们进城了。不过,咱们还是要谨慎一些,尽量远离人群。”
最后一句,闵兴明显感到是在严肃的告诫自己。学姐的责备不是没有道理,闵兴不再开玩笑,有些抱歉地冲她咧了咧嘴。
“你的这个计划虽然看起来不错,可我们寒冰族人最忌讳火,一定会彻查下去,但愿不会怀疑到你我身上。”
回忆起进城时的场景,白冰冰有些担忧地说。
“不会的,他们认定我是普通人。”闵兴无所谓地冷笑一声。
“不要低估了他们,对了,我就奇怪了,你过关的时候为什么要表现得那么特殊,故意给自己制造麻烦吗?”
说到这里,白冰冰的气又不打一处来。黑着脸瞪着闵兴,就差要揍他一拳了。
“我什么都没做就被人缠住了,你要相信我,我也不想惹祸上身。”
闵兴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一脸茫然。白冰冰怨气渐消,语气稍显缓和地回道:“也罢,你天生傲骨,嚣张惯了,让你装得像普通人也是不现实。”
闻言,闵兴表面点头乖巧,心里却在想:“还说我嚣张,你不也一样不会装孙子?”
“走吧,跟我一起从小路回家。”
不再废话,白冰冰转过身,看了看前方的路,淡然地对闵兴说。她带着闵兴在纵横错落的小巷里绕了又绕,在闵兴被彻底绕晕之前,停下了脚步。
“到了!”
白冰冰伸出手,指着前方的路。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看得出来,她很激动。闵兴如释重负地顺着她的目光向巷子里望去,这条巷子显得格外狭窄,不侧身而行,一个人是无法通过的。
若不是从高墙内伸出来的繁茂枝叶,闵兴甚至无法相信高墙里面就是白家宅邸。
“从这里翻墙过去。”似乎是察觉到闵兴的心思,白冰冰拱了他一把,平静地提醒道。
“不错,学姐考虑得很是周到,怕正门有人监视就绕到这里来了。”
这样想着,闵兴理解地点了点头,紧随白冰冰的脚步,侧身挤进了狭窄的通道。
“等一下!”
没走两步,闵兴便拦住了白冰冰。
一只海东青从天而降,落在墙沿上,锐利的目光紧盯他们二人。闵兴提醒之后,白冰冰也注意到了海东青,顿时脸色一变。
“这是寒王的海东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白冰冰一脸担忧。
“我进城之前,这畜生一直站在那个盘问我的男人肩上。”闵兴轻声说道。
说话间,海东青倨傲地展开双翼,扑腾着就要飞上天去。闵兴双目一凛,迅速伸出右掌用意念之力将其牢牢锁定。
海东青挣扎着,零散的羽毛四处散落。闵兴手指一点,海东青便从半空中俯冲下来,晕头转向地撞在附近一棵树桩上,无力地栽落下去。
“你干什么?”
白冰冰震惊地吼道,疾行两步冲了过去。
这畜生是寒王的东西,白冰冰自然无法理解闵兴的做法。慌乱中赶过去一看,海东青哆嗦了两下,双腿怪异地撑了撑,闭上眼睛咽了气。
“你疯了吗?为什么杀了它?这海东青是寒王至宠,你怎么能杀了它?”白冰冰皱着眉头,对闵兴咆哮道。
“这畜生现在已经不是寒冰族与别族的联络工具了,我进城的时候,亲眼看见它从蛮族方向飞过来。它现在出现在这里,保不齐是通风报信的。与其让它泄露了咱们的行踪,不如早早结果了。”
闵兴冷冷地看着地上的死鹰,言语中没有一丝挽惜。
听了他这句解释,白冰冰回过味来,纠结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她扭过头,看着海东青的尸体疑惑地嘀咕道:“你刚才说,看见它站在那个领头的侍卫肩上?这海东青一直与寒王形影不离,怎么会站到那个家伙的肩上?”
“这么看来,寒王那里确实出了问题。”
“出问题那是板上钉钉的了,学姐,难道你还天真地以为一切正常吗?”闵兴不以为然地冷笑道。
白冰冰摇了摇头,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补救,寒冰族能化险为夷。”
“一定来得及!”
闵兴向她走去,伸出了一条胳膊。白冰冰顺势接过,便在闵兴的帮助下攀上了墙。在她上去的同时,闵兴警觉地四处看了看,麻溜地攀了过去。
入院之后,白冰冰一低头,发现闵兴仍然紧紧牵着她的手。便忙不迭地甩了甩,松开了与闵兴的联系。心中有些尴尬,白冰冰嘟着嘴,瞄了一眼闵兴。
“发什么愣啊?疼死了。”
白冰冰一边抱怨,一边转了转手腕。闵兴拽得太紧,白冰冰的手腕火辣辣的。
事实上,闵兴不是故意抓着她的手不放,而是因为这墙里墙外的变化实在太大了。陡然一见,不由得让人神思恍惚。
“奇怪,这里怎么没有人守着?”
白冰冰轻叹了一声,环顾一周后,再次将目光投向一边的闵兴。
“喂,别发呆了,快走吧。”
瞧见闵兴的状态,白冰冰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大声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