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场上空,大西洋夏日的海风犹自夹杂着腥咸湿热的气浪吹来,让两队奋战近九十分钟的球员们皮肤上沁出汗水更加湿黏了三分。
身处湿热环境,特雷泽盖身上的球衣都与皮肤黏在了一起,额头汗水正如雨滴般垂落进地面青草之中。
整个路易斯·冯特奴球场中,汗雨如下的远不止特雷泽盖一人,还有许多球员也是如此,但他流落的汗液却与其他人不同,他们的汗是热得,而他的汗是冷的。
瞧见球径直滚向马克莱莱的脚下,而为了抢下最后一攻,摩纳哥球员尽数压过了半场,后防空虚的如同野马奔驰的草原一般。
此刻,他心中甚至已经浮现出了南特一转攻势反攻得手的糟糕画面。
“该死,怎么能犯这种错误,我害了整支球队!”
懊悔的念头闪过心头,他立马追着球奔了出去。
他用尽了全力,但速度并不快,尽管此刻他心里早已明白这球无论如何也是追不回的,但也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落入对手脚下。
特雷泽盖在跑,对面的马克莱莱也在跑,球是奔着他的方向去的,他也知道自己将比特雷泽盖。
“对不起了,朋友,今天的三分注定是属于我们南特的。”
马克莱莱咧开嘴笑了,这球他势在必得,而黑黑的脸上也浮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因为南特队内的财政问题与主席舍雷尔的建队思路,在早些时候,他就已经与法甲中的另一家球队达成了转会协议,在赛季结束后他会加盟豪门马赛,为这六年的金丝雀生涯画上句号。
今天,这南特本赛季最后一个主场比赛,所以也将是马克莱莱在路易斯·冯特奴球场的最后一站,他无比渴望用一个进球,来作为自己对金丝雀军团的离别赠礼。
现在,能威胁到他的摩纳哥队长图拉姆早经红牌出局,而只要他得到了这一记传球,身前将是一马平川,进球几乎唾手可得。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进球后的庆祝方式,他要绕着球场狂奔一圈,在每一个南特人心里刻下他马克莱莱的名字。
“金丝雀,在此自由翱翔。”
此刻,看台上的球迷再一次将铭刻着他们队魂标语的巨型Tifo打了出来,黄绿相间的图案在大西洋西来的夏季信风中飞扬。
但今天,能在路易斯·冯特奴球场自由翱翔的不止是金丝雀,一道黑影正追逐着风厉厉而上。
瞬息之间,马克莱莱脸上的得意的笑容倏然凝结,他与特雷泽盖仅数米的绿茵之中,陡然刮起了一阵红色的旋风,而那风刮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传球。
“操!这不可能,刚才明明还在中圈,他不可能有这样的速度!”
惊怒之中,马克莱莱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旋即启动,朝着那道身穿28号球衣的红色旋风追了上去。
在防守端,马克莱莱无疑是天才中的天才,在别人看来永不枯竭的体能是他最大优势,然而实际上,那种发乎于本能的敏锐观察力,才是他克敌制胜的武器。
防守之余,他会快速地观察场上每一位对手,并对他们的特点进行分析,找到一条最为适宜的对抗方案,这也是在球迷眼中,他总能无所不在的真正原因。
因为他早已看穿了每一位对手,预判出他们的进攻线路,在一切还未开始时便出现在最佳防守位置上面。
而关于对面那名替补上场的28号球员,通过十来分钟的观察,他自信也掌控住了对方的特点:缺乏速度,不会配合,不喜盘带,不能承担,一个盲目、优柔、慌乱平庸的嫩雏。
然而此刻,这只嫩雏却突然觉醒,如同雄鹰般在绿茵中极速翱翔。
他恍然大悟,原来之前的一切,都只是这人装出来的,十几分钟的无能,只为最后的闪光。
想到此处,马克莱莱愈发气愤,踢球十几年,这还是自己头一次被人欺骗了,他恨这人的奸诈,更恨他那种非人的带球速度。
虽在他仍在那人身后狂追不舍,但那人背后写着的HENRY 字样却越变越小了。
他现在的速度,是之前展现出的十倍、百倍、千倍,皮球在他的脚下,已化作一道灰色的残影,越过了南特所有的防守球员,向着禁区极速飞去。
此刻,马克莱莱早已分不清,究竟是球在追逐着风,还是风在追逐着球。
但在看来,这一切已不再重要了,因为五秒之后,皮球化作的那道灰色残影已经斜斜地窜入了网窝之中。
91分12秒,十人应战的摩纳哥攻入制胜一球,他们绝杀了南特,攻陷了路易斯·冯特奴球场,提前摘下了赛季法甲桂冠。
腥咸湿热的海风中,蒂埃里·亨利在奔跑,残影中,他嘴角露出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眼中尽是嗜血般的疯狂。
骤然,喧腾如沸水的球场霎时间安静了,人们目瞪口呆,他们还未从突如其来的极快失球中缓过神来,立马又陷入了另一个更为意想不到的场面。
奔跑着蒂埃里停下了,他到了那副巨型Tifo下方,弯腰鞠躬,深深一礼……
“快看看他在干什么,他竟然在对我们鞠躬!”
“噢,上帝,这摩纳哥人是疯了吗,他一定是疯了吧?!”
“羞辱,该死的摩纳哥人,他是在羞辱我们,羞辱我们伟大的路易斯·冯特奴球场!”
一时间,看台上的人们诧异着,讥笑着,惊叹着,暴怒着,蒂埃里的庆祝动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没有人会在进球后选择向对手致敬,所有人都不明白这个摩纳哥球员到底想要做什么。
嘈杂声淹没了整个球场,而此刻,他们又瞧见了场下的蒂埃里转过了身去,背对着巨型Tifo背对着看台,缓缓扬起了双手。
他拥抱着球场上腥咸湿热的海风,抬起头仰面直视着漆黑的夜空,此时此刻,他终于理解了那个未来的自己为什么要跪着亲吻草坪了。
他用尽身体中所有的力量,对着夜空高声呐喊,似乎是想将胸中所有愤懑尽数发泄:
“谢谢你,路易斯·冯特奴球场!”
“金丝雀,在此自由翱翔!”
“而我,蒂埃里·亨利,将由此称王!”
球场喧闹,他的话没被大多数人听到,却似乎被看台上的一个叼着雪茄的中年男人听见了。
这人瞧上去模样并不太老,然而已是满头银发,在蒂埃里喊完之后,他双指地夹起雪茄,极为优雅地笑了。
“又是一个齐达内那样的天才,看来法国很快就会再度崛起了。”他饶有兴趣地对身旁提着公文包的青年说道。
青年望了望场下,然后问道:“您指的进球的那个孩子?”
“除了他,你觉得这里还有谁为我们德尔·阿尔卑球场踢球?”
“大概有没别人了,这孩子叫蒂埃里·亨利,以前的法国U18国青队长,边锋前锋都能胜任,他……”
“停下来,我是对他有兴趣,但我们有皮耶罗,有维耶里,还有博克西奇,所以不是现在。下周三与巴黎圣日耳曼的比赛,才是我来这儿的目的,好吧,我们该回巴黎。”
“您说的没错,里皮先生,丰田杯与意甲都拿下来了,现在欧冠才是的首要任务。至于这孩子,我会把他名字先记录下来,回去后再交给球探组的同事处理……”
青年男人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他显然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他身旁那位满头银发的中年却早已叼着雪茄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