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人离开后,净极也不再做久留,准备下次带着些鲜花酒肉再来探望,毕竟天色已晚,又是连轴转地长途跋涉,他自己还尚可忍受,只怕小财会撑不住。
临走时,净极还碰见一队衣着统一的年轻人也朝着魏坤扬墓的方向走来,其中似乎还有一位佩戴着琉璃镜的姑娘,净极看着眼熟,但此刻他心思凝重,也无心去管这姑娘是谁,这些人是谁。
二人坐上专车,很快便回到了内宫。
沿途感受到了皇城中和战线截然不同的安逸氛围,呼吸着这混着熟络味道的空气,净极算是稍微缓过了些神气。
“净极大哥……怪不得皇城这样宏伟,原来这么晚了,工人们还在工作啊!”
“嗯?”不说不知道,小财一说,净极便掀开车帘向外看去,果然,这内宫的走廊内,马车的对侧,有不少人扛着木板石砖等建材,来来往往。
净极问向驱车卫兵道:
“这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啊。”驱车的卫兵解释道:“我平时很少进内宫,只是听说内宫在重修着什么建筑……皇城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建设完善,虽然面积大,但可利用空间已经很少了,除非是有特殊需要,否则增添不了新建筑了。”
净极觉得有些反常,毕竟之前在皇城时,从未见过如此阵仗,而且即便是重修什么建筑,也没必要熬这种夜工,而且内宫这一侧本就人迹稀少,他心中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于是净极下了马车,拦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建筑工人问道:
“大哥您好……请问,您这是在做什么?大半夜的,怎么还在施工?”
工人长叹一口气,答道:
“唉,我也不想啊……但是今天那个什么八卦议会遭遇袭击,都快成废墟了,上头要求加班加点干,说是因为里面还挺多人嘞,干得慢,这些人就都没地方住了,不过幸好上头给加班……”
“你说什么?八卦议会!”
净极头皮发麻,也听不得工人如何如何抱怨,直奔议会而去,这一次,他方向感竟是出奇得好,片刻便抵达了议会的大门前。
可当推开正门之后,他彻底愣住了。
那抱着的一丝幻想彻底破灭,同工人所说的一样,这座被康德深翻新得干净漂亮的旧花房,此时已然完全陷入了另一个极端,化为一片既凌乱又肮脏的废墟,甚至还不如当初第一次他进来时那般讨人喜爱,多亏是工人加班加点的赶工,才好歹让它尚且有着院落的模样。
更让净极崩溃的是,这近乎被推平后一眼便能望得到头的废墟,扫视了一圈后,回忆中的面容,他竟是一张也没见到。
“我不在的时候,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迅速在在场的工人中寻找了一位形象最突出,最有可能了解情况的人,走近问道:
“这里,怎么了?”
净极的眼光很毒辣,此人是负责此次重建工程的督工,名为陈陶,他一边借着工灯以纸笔记录着些什么,一边淡定地回答道:
“就在今天,这儿被镇汕使袭击了,听说一下子来了四个。”
“什么?!四个?这里的人呢?”
“那我就不清楚了,我们施工队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没人了,如果人还活着的话……应该被转移到疗养院去了吧!”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就是四个时辰之前吧,你看这儿的灰都是新的。”陈陶解释完,又抬手指挥工人道:“你!承重梁低了,拆了重钉!”
“北栾……北栾叔?!”净极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向天空,那团黑气此刻也不在此处。
“死人没有?这么大的事你总知道吧?四个镇汕使攻来,死人没?”
陈陶本就是应着上头的命令熬夜加工,心生不耐烦,便不加思索地应付道:
“你是从哪来的啊?死了个会用冰的怪力小姑娘,这消息宫里都传遍了,你不知道?”
“梦谣!”净极已是失了神,但他仍抱着近乎不可能的幻想一遍遍地问道:“是梦谣吗?会用冰的小姑娘是她吗?是谁!你告诉我……是谁……”
“我哪知道小姑娘是谁?哥我求你了别影响我工作……看你这样子议会对你也挺重要的吧?你不想这儿早早恢复到以往的样子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所有积压的悲痛在这一瞬间释放,净极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跌跪在地,一股滞气郁在其胸口,上不能出,下不能入,以致净极呼吸紊乱的同时,止不住地咳嗽干呕。
他意识昏沉,周遭的一切在其视线中也渐渐模糊,眼皮一张一合间,好似天都塌下来了。
“我的一意孤行……究竟害了多少人……”
不知过了多久,待净极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仰躺在议会前院的藤椅之上,只是眼前仍是废墟一片。
“你啊……真会给我添活干!”前方,陈陶正掐着腰,以指责的眼光俯视着净极道:“说趴下就趴下,还挺会挑地方,松油全撒了。”
“对……对不起……”净极嗓子哽住,张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
“净极大哥,你醒了!”小财扯着净极衣角,激动地喊道。
“你就是净极?怪不得会这样……我听过你的事情,不过确实是头一次见你本人。”陈陶坐在一旁的石板上,轻叹道:
“抱歉,我为我先前的出言不逊表示抱歉……毕竟这件事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
“没关系……”
“但是这儿已经收工了,我等下也要走了……你总不能在这待一晚上吧?对了……你似乎不是本地人,这儿建好怎么也要个十多天,要不,你先去我们的工棚对付对付?”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现在有别的地方要去。”净极扶着藤椅勉强站起身,牵着小财缓缓向废墟边上走着:
“您……知道疗养院在哪吗?”
“大晚上的,先找地方歇一下吧……疗养院里的人都在休息养伤,上头下了严格的门禁,就算是你,这个时间也进不去的。”
陈陶收拾好了东西,也准备离开这里:
“走吧……工棚有位置的,容纳你们二人足够。”
“真不用麻烦了,谢谢您……我们有地方去。”净极咧开一抹麻木的礼貌微笑,而后带着小财离开了这片反复捶打着其记忆的废墟。
“净极大哥,我们现在去哪啊?”
“一个很好很好的地方,是我……我……是郡主大人的宅邸。”
“郡主大人的宅邸……我们可以去吗?”
听是郡主的宅邸,小财心中一亮,满是期待,但他抬头,看到了净极那张落魄无神的面容,便也是笑不出来一点。
“可以,我欠她的够多,不差这一点债了。”
小财抿着唇,紧攥着净极的袖口不敢再说什么,生怕哪句话再惹出些什么麻烦,他就这样静静地跟着净极,走啊走,也不知走了多久。
直到净极停下了脚步。
“我们到了……进去之后跟紧我,不要乱动东西,也不要乱走。”
“你终于来了……”
正当二人面向唐璃府邸的大门,准备翻墙而入时,大门却在这个时候吱呀打开。
月光照来,一个少年,正侧身紧靠门框,慵懒地打着哈欠。
“净极大人,我等你等得好久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