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拉湖依旧,湖面波光粼粼,然而,伤心的人依然在伤心,就如同这湖一样,什么都没改变,又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什么。
成一独自坐在湖边,暂时不愿意去任何地方,他的马无所事事的在周围闲逛,吃着地上嫩绿的草叶。
喀拉湖西岸,昨夜饮酒作乐的马家帮精神缺缺,他们大多数人都喝醉了,直到阳光晒头才萎靡不振的起来,毫无次序的活动着。
马远华最后依然独自待着,他在睡觉的时候不信任任何人,一直手拿着马刀,躲在黑暗的小屋里防备他人。
而,马家帮其他当家的,昨夜酒醉之后都睡在了一起。
聂军后半夜起了次尿,实际是去传递情报给等候的斥候,这件事他做的很隐蔽,没有一个人发现。
除此之外一切无恙,一直到了天亮之后。
天亮后。
马远华第一个从噩梦中惊醒,坐在黑暗中平息心绪,旋即,马家帮八当家科斯也起来了。
科斯昨夜喝的很节制,只是浅饮了几杯,天亮后科斯带着他的大剑,走出了帐篷。
此时,聂军眼皮动了一下,睁开了一道缝隙,他昨夜是在装醉,趁此时盯着科斯的后背看了看。
说实话,科斯这个西方人聂军一直都看不明白,实力强,很少说话,整个人既冷酷又沉默寡语。
而且,科斯明明是马家帮的八当家,却很少跟马家帮有交际,总有种他在故意跟马家帮保持距离的感觉。如果非要找一个科斯跟马家帮有关系的证明,那就是跟他谈钱的时候,貌似科斯是一个只对钱感兴趣的人,这倒也符合他佣兵的身份。
就在这时候,独自待着的马远华也走了出来,咳嗽了一下,聂军连忙闭上眼,继续装睡,但耳朵却一直立着,看能不能听到些什么。
“八当家!”
马远华阴霾的声音,应该是在打招呼。
“嗯!”
科斯不冷不淡的应了一下。
人在靠近,脚上的皮鞋在石头上踩出哒哒声,按人走路的习惯,聂军听出这人是马远华,他在向着帐篷这边走了过来。
旋即,马远华再次说话,道:“这么早起来,八当家是想出去转转吗?”
此时,马远华已经走到了帐篷口,正跟科斯站在了一起,他大概看出科斯想走动一下的意图了。
“嗯!”
“去喀拉湖边透透气!”科斯道。
说罢,明显不同的脚步响起,应该是科斯正在离开,聂军如此想到。
随即就是安静,外面发生了什么暂时无从得知。
片刻后,帐篷被掀了起来,一个人影站在帐篷口,不用猜,聂军也知道这人是马远华。
帐篷外面的光亮传进了里面,满是酒臭味,聂军也趁机揉了揉‘朦胧’睡眼,向着帐篷口看了过去。
“马大当家啊!你起的可真早”
聂军努力的辨识了一下帐篷口的人,如此说道。
旋即,聂军晃悠的站了起了,也是满身酒味,哈欠连天的,伸了一个起床懒腰。
“魏兄弟,昨夜可喝的尽兴!?”
马远华皮笑肉不笑,寒暄了一下。
“有一帮好兄弟同饮,怎么可能不尽兴!”聂军一边向外走,一边回答道。
站在帐篷口,聂军瞄了一眼,发现科斯独自一人远离了马家帮的驻地,于是,聂军问道:
“马大当家!这位兄弟是要上哪去?”
马远华侧眼一看,打着哈哈道:“出去走走”
“难道魏兄弟有什么事吗?”
聂军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事”
“我只是在想,让他就这样离开是不是不太好,毕竟我们目前的情况马大当家也知道”
聂军的意思很明显,喀拉湖有排外的水鬼,还有敌对的聂军(实际是颜西北),他担心科斯就这样随意走出去,会遇上麻烦。
马远华倒是毫不在意的说道:“魏兄请放心,八当家手段高明,不是随意会被人拿捏之辈,也不是莽撞之人,我想他自有分寸”
“噢!!!”
聂军拉了一下长音,旋即,聂军话锋一转,再道:“我见这位八当家言寡性薄,就连昨夜酒宴也没有跟我们同饮,难道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吗?”
马远华拉着他阴霾的笑容,笑道:“是的!”
“我们这位八当家是一个独行侠,天生就这样,魏兄弟也不要太在意”
礼节性的问话,礼节性的回答,聂军与马远华都拿捏得很好,谁都没在对话中透露出多余的内容。
旋即,聂军与马远华又拉扯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这才伸着懒腰,道:“我也去晒晒太阳吧!”
“昨夜喝的实在太尽兴了,到现在头都还有点晕,回复一下精气神在说”
马远华也点头告别,目送了一下聂军。
等到聂军消失之后,马远华立刻阴沉着脸,露出了警惕的目光。
旋即,马远华掀开了帐篷,走了进去。
此时,帐篷中还有其他人。
阿合奇阿洪是喝醉了,他身上盖着毛皮毯子,到现在还没睡醒。
博尔忽是真醉了,他现在睡得像个死猪一样,就连马远华踢了他一脚他都没有反应。
达昂与兀格台也醉了,同样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对马远华走进帐篷全然不知。
马远华没有刻意去叫这些人,他径直走到了花俞面前,然后一动不动立在了那里。
花俞靠在角落里,两耳动了一下睁开眼,眼中精光流动。
原来花俞也在装醉,他实际一直都是清醒状态,接着花俞轻轻把手中的短剑收了起来,跟马远华点了点头,两人安静的走了出去。
帐篷外,马远华走了两步,没有回头问道:“怎么样?”
花俞遮了一下天上的太阳,眯着眼说道:“暂时看不出来”
接着,马远华再问道:“昨晚休息之后,他有做过什么事吗?”
花俞道:“雨停之前他起了一次夜尿,然后一直跟我们睡到了早上”
旋即,花俞吊儿郎当的再说道:“大当家,你要觉得魏西安有问题,干脆让我直接杀了算了,免得夜长梦多”
马远华沉默了一下,伸手制止道:“现在不行”
“我留着这个魏西安还有用处,你只需要暗中盯着就行了”
花俞道:“达昂跟兀格台的原因,还是那个所谓的承诺?”
马远华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的说道:“两个都有!”
“不过,现在是达昂跟兀格台的原因更多一点,这两人一心想上岸,跟魏西安走的太近,我怕杀了魏西安,会引起他们两的直接叛变”
花俞冷哼了一下,嘲讽地说道:“那两个家伙就是猪脑子!”
“我们是匪,唐军是兵,我们怎么可能走得到一起去的,而且,我们杀了那么多的人,唐军岂有放了我们的理由,怕是利用完了,抹杀掉还来不及”
兔死狗烹,花俞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嗯!”
马远华点了点头,道:“这点我知道,所以我才让你盯着一点,如果事情真有不利,我们也好尽早脱身,让那两个家伙去送死”
“好吧!我听你的”花俞摊了一下手,不在纠结。
他们商量的对象是聂军,别看马远华表面上对聂军客客气气,实际,马远华一直都让花俞在暗中监视聂军。
还记得马远华曾经的一个玩笑问题。
他问科斯杀了聂军收多少钱,当时科斯问他是不是当真的,马远华却以玩笑敷衍过去了。
但实际上,马远华那个问题根本就不是玩笑,他一直都在很认真考虑这件事,因为马远华不信任任何人,更何况本就是唐军的聂军。
所以,马远华从那件事之后,立刻在暗中找到了花俞,让花俞一直监视着聂军的一举一动,如果聂军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他并不介意让聂军从这世上消失。
然后,花俞也在昨晚装醉,整晚都在角落盯着聂军,而且,聂军出去之后,花俞也跟了过去,这才发现了聂军的举动,也才有了他跟马远华这番谈话。
旋即,两人又是密谋了一番,这才双双散开。
当这两人散开后,一双眼睛盯着马远华后背看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什么,旋即,他立刻收回了目光,免得被人发现了端倪。
另一边,聂军走上了旁边的丘陵,跟一个马匪寒暄了两句,悠然的站在山顶瞭望了起来。
聂军先看了一下喀拉湖,感慨了一下真漂亮,随后又搜索了一下科斯的身影,发现这个西方人正沿着喀拉湖边,慢慢的在散步,这才收回了目光,在山顶闲逛了一下。
说是闲逛实际不是,聂军是在勘探地形,这也是作为军人的他一种本能,因为只有知道自己身处的地形是什么样的,才能在突发事件到来的时候做好准备。
一棵树,一块石头,一条上山的路,聂军都把这些记在脑海中,甚至,聂军还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最佳路线。
走着走着,聂军突然停下了脚步,盯着地面目不转睛。
“有人在这里蹲了很久”
地上一双脚印,依靠在一颗灌木旁边,灌木有折断的痕迹,灌木也有长时间被人压着,到现在都还没恢复的痕迹。
聂军蹲了下去,在同一个位置,同一个方向,测试了一下视线。
“昨晚这人在盯着我们!?”心中如此想的,聂军测试视线后,发现脚印的主人,就在他们帐篷正对面的山顶,一眼就能看到帐篷的正入口。
旋即,聂军量了一下脚印的尺寸,仔细看了看脚印的深度。
“脚印偏小,鞋子也很细,不像是个男人”
“按昨夜的细雨之后土壤柔软程度,还有这脚印深度来计算,这人的体重也要比一般男人轻很多”
聂军也接受过军队的专业训练,虽比不上真正厉害的斥候,但也差不多。所以,聂军即使不需要看到人,也能通过痕迹判断出大体情况。
旋即,聂军通过脚印,判断出监视他们的人性别。
“这是一个女人!?”
聂军站了起了,扶着下颚心中疑问到:“这个女人是谁?”
“她一个女人,昨天晚上为什么花了很长时间在监视我们”
聂军无意之间发现的脚印正是乌依古尔留下的。
旋即,思考的聂军,顺着乌依古尔留下的痕迹,跟着走了一段,一直走到丘陵的另一边停了下来。
“这女人是从无人的地方绕上来的,显然她知道怎么避开别人的视线”
顺着痕迹,聂军发现了乌依古尔上来的地方。
“女人!”
“趁夜雨时候专门监视我们!”
“难道是仇天魁一起的那个女弓手?”
此人有明确的监视对象,又有明确的目标,而且还是一个女人,聂军当即想到了乌依古尔身上。
因为,在所有人之中,会防备马家帮的只有三拨人。
王凯不需要这样做,因为聂军就在这里,就算斥候监视也一定更加隐蔽,不可能蹲在雨夜里。
颜西北那边全是男人,从情报上聂军知道,他们现在就在巴丝玛,所以距离上,性别上,都不匹配。
倒是仇天魁他们,一路都带着两个女人,是最有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可,聂军为什么只怀疑是乌依古尔,没怀疑黛绮丝呢?
那是因为聂军见过黛绮丝,他知道黛绮丝只是一个被保护的人,虽然长得漂亮,但实力很弱,显然不会做这种事。
再则,冒雨蹲在一个地方长时间不动,一般人根本就做不到,倒是乌依古尔这样的习武之人,身体能力上足够强,才有这样的能力。
“这可有意思了!”
“那个女弓手能摸到马家帮的身边,搞不好他们住的地方离这不是很远,所以才会专门监视马家帮的举动”
想通之后,聂军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目光看向了远处。
“马家帮到处找的人居然就在眼皮子底下,这事马家帮绝对想不到”
聂军心中嘲讽了一下,旋即,他再次想到:
“这个发现我要尽快通知恩师,让他们缩小搜索范围,也免得弟兄们到处瞎碰”
聂军视线的远端,孟天浩的别院隐隐约约,像是一个小模型,就依靠在青草相间的喀拉湖边。
本来只是为自己查看地形,却有了意外的收获,聂军当即决定把情报传出去。
同时,聂军为了防止乌依古尔留下的痕迹被别人发现,亲自出手为乌依古尔遮掩了一下,把那些脚印全部抹除后,这才走下了丘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