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叙初打电话给我时,我刚把车子停在那片枫树林里,他在电话那边说蔚惟一肚子里的孩子顺利生下来了,是个男孩,他问我一个月后有没有时间去参加他们儿子的满月宴席。
最近这一年里为了恢复裴家财阀的元气,我没日没夜的工作,和段叙初他们几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有时候约我一起吃饭,我也没有抽出时间。
后来段叙初就不再打扰我了,慢慢地我退出他们的世界,有时候见了面也只是相互点点头,并没有过多的交流。
曾经我和段叙初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我一度以为我一辈子都不能释怀那段过往,陷在消沉状态里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如今形同陌路,那么自然而然顺理成章,我才发现要放下这一切,其实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难。
而此刻我才想起,自从那时在电话里祝福蔚惟一怀孕后,我就再也没有主动和他们联系过,听到段叙初这样说,我拿过笔电迅速地翻出最近的行程,发现那天确实没有时间。
“不知道能不能赶回去,不行的话,我也会把礼物送到。”我的声音淡淡的,就像这一年里对待其他任何人一样,我都是不亲不疏的,像极了裴廷清。
在我还没有那场牢狱之灾前,我依旧恨着裴廷清,哪怕他后来对外界承认我的母亲和我这个儿子,我也不赞同他的行事作风,而如今可悲的是我竟然成为了第二个裴廷清。
在牢狱里的那短短几天里,我一直在反思我究竟想要什么,最爱的女人没有得到,最亲的母亲也离我而去,那时我以为段叙初也是在劫难逃,为此我懊恼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若我还是裴家三少,呼风唤雨风光无限,我又怎么会连探听个消息都要靠穆郁修?我又怎么会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也保护不了?我又怎么会落魄到这种自身都难保的地步...........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能体会到这些年裴廷清的身不由己,他教会我一句话,“要想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首先自己要变得足够强大。”
就拿段叙初来说,他可以解散m2k,他有足够的钱财,他完全不需要为了生意在外面辛苦打拼,他可以每天在家陪着蔚惟一和他们的儿女,但若是他连段家财阀都放弃了,就等同于失去了呼风唤雨的能力,那么若是蔚惟一再出现什么意外,他能靠的不是他自己的力量,而是来自于几个朋友的帮助。
一旦有危难了,就求助于别人,这是段叙初所希望的吗?
不。
如果有可能的话,谁都不愿意去麻烦别人。
正如那天我对裴言瑾几人所说的,我怕有一天我连一顿饭钱都付不起,我担心世人很快遗忘曾经的裴家三少,我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我懂得了权势和地位不是最重要的,但也是不可缺少的。
我站在这个角度看待曾经无法释怀的,我终于原谅了裴廷清的所作所为,那时他如我所愿对外界承认了我和我的母亲,但后来当我真的一无所有时,我才知道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没有人会看得起一蹶不振无权无势的裴言峤,包括蔚惟一他们也是那么希望我能从过去里走出来。
我做到了,但我的心境却变了———我依然在乎着他们、关注着他们,然而我不会再去插足到他们的生活中去,若是他们有困难,我依旧会义无返顾地帮助他们,只是平日里我会跟他们保持距离。
这一年里的多少个深夜里,我时常一个人负手站在裴氏的大楼里,在最高处俯瞰整个城市的面貌,我没有在金钱和权势中迷失我自己,我不过是看淡了世间的情情爱爱、悲欢离合,我终于变成外界眼中最遥不可及的传奇人物,同样也是最孤独寂寞的那一个,就仿佛是不老不死、不伤不痛。
我把车窗打开,一条很长的路延伸至看不到的尽头,整片枫树林里只有我一个人和这一辆车子,耳边是枫叶落下的沙沙声响。
红色的枫叶一片片落在车顶,我望着整片枫树林,从中午一直到黄昏,我什么也没有做,又平静地驱车离开。
我想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来这里。
我开着车又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这里是一片白桦林,我安静地坐在驾驶座上,透过车窗看着几百米的白色竹篱笆门,外面种满了蔷薇,这个时间点主人大概不在家,屋子里的灯都没有亮起来,我停留了将近两个小时,又如来时一样驱车离去。
第二天我回到国内,易家大小姐特意等在那里,把手里抱着的一束鲜花递给我。
我迎上她比鲜花还要娇艳的笑颜,也只是淡淡地瞥过她一眼,在身边几个下属的陪同下,我一身黑色西装大步往前走去,只是坐上车子里,易家大小姐还是跟着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打开笔电处理着最近几个小时内收到的邮件,易家大小姐也不管我是否在听,跟我说着我们结婚的事,见我长时间不理她,她抱住我的手臂笑着问我:“言峤,你说怎么样?”
“没有婚礼。”我丢出这四个字,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臂,目光仍旧放在电脑屏幕上,甚至没有去看易家大小姐一眼,我的语气和表情都很淡漠,“你也该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只是想借助你们易家的财势而已,如今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我们的关系也就到此结束。”
如易家大小姐所说,她在我的眼里看到的只有“交易”两个字,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娶易家大小姐,我不过是利用这场所谓的商业联姻,来达成我的目的。
不可否认,这一年里是易家帮助裴家财阀度过难关,但如今我早就不是知恩图报之人,我理所当然地玩弄了易家大小姐的感情。(当然,一直以来都是她一厢情愿,我和她之间最亲密的也只是在必要的时候挽手而已。)
易家大小姐的面色变得很苍白,又透着屈辱,咬着唇充满恨意地瞪着我。
我合上笔电,这才看向她一眼,在她开口之前,我冷漠地对她说:“我想我有必要亲口告诉你,几个小时前裴家财阀已经顺利吞并了你们易氏,想必你的父母不想让你伤心,一直没有告诉你易氏早在一个月前就出现了问题,而再过几个小时,你父亲大概要受牢狱之灾了。”
易家大小姐闻言面色大变,扬起手臂就要甩我耳光,我轻易地抓住她,平静地看着她愤怒的脸。
她半天没有抽回去,恼恨地盯着我,目光里一片通红,近乎哽咽地反问我:“我对你一心一意,就算你不喜欢我,你为什么要对易氏下手?”
“不为什么,只是因为易氏是块肥肉,我想吞下而已。”我这样对易家大小姐说完,也不再给她质问的时间,我示意前面的司机停车。
车门打开后,我松开易家大小姐的手腕,把她推下去后,又让司机开车。
后视镜里易家大小姐狼狈地跌在地上,七月毒辣的阳光下,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看着她,她的身影单薄纤弱。
我淡淡地闭上双眼。
***
一个月后,我在段叙初和蔚惟一儿子的满月宴席上,看到了裴言瑾和宁潇。
他们是带着一个四岁的小女孩过来的,很精致漂亮,据说是收养的。
我因为工作的缘故吃饭了大半个小时,进去后他们一群人已经在推杯换盏了,整个房间里谈笑风生其乐融融,俊男美女和各家的小孩子,真是一幅太温馨的画面。
不过也只是短短一年时间,我却觉得似乎有很多年没有看到过段叙初和蔚惟一他们一样,像是两年前段叙初和蔚惟一的婚宴一样,他们依旧成双成对、幸福美满,唯有我仍是孤身一人。
我走过去后对裴言瑾颌首,淡漠而又疏离,而裴言瑾也应该从我伤害他的痛苦中走出来了,对待我的态度也是不亲不疏的。
这一年里在最疲惫的时候我总是在想,若是裴言瑾还在我身边,还以兄长的名义守护着我,我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艰辛、这么孤单?
但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裴言瑾有他自己的人生,我不可能接受一个男人的喜欢,对此我只有用最残忍的话语伤害他,将他远远地推开。
这段时间里,我总是回忆起我和裴言瑾的少年时期,那时他还不喜欢我,他还有初恋女友,我们三人在一起,是那么一段青春恣意的时光。
但从我把裴言瑾推离我身边后,无论是与人相处,还是生意场中的勾心斗角,我变成了第二个裴廷清———野心勃勃不择手段。
我追求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身边的人或是被我推开,或是主动疏远我.......总之我活成了裴廷清的样子,活成了自己曾经最不喜欢的样子,那个曾经恣意洒脱、玩世不恭的裴家三少,早就淹没在时光的洪流中了。
我们都回不去了。
在餐桌上待了仅仅半个小时,我接到一个电话后,就回去处理公司的事物了,甚至没有来得及去看段叙初和蔚惟一的儿子一眼。
不久后,某个男编剧联系到我,希望我提供给他我和其他几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他要拍成一部电视剧。
对方是个很有本事的男编剧,不仅说服了段叙初将版权卖给他,他也拿出筹码来,最终让我做出了退让。
我吞并易氏,并且跟易家大小姐结束后,短短半年时间里,凭借我的身价和背后的裴家财阀,更多的女人倒贴上来,但我对她们没有兴趣,始终都是不冷不淡的,拒绝了一个又一个的名媛闺秀。
于是外界绯闻传言裴家财阀的掌控人喜欢的是男人,我从未理会过,仍旧保持着单身状态。
我想大概这一辈子我都会这样了。
两年后我受邀某个畅销杂志,做一栏有关我的专访,被女主持人问起感情方面的事,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34岁却至今不结婚不谈恋爱的原原因是什么。
我笑了一下,这是这几年里我第一次笑,勾了那个年轻女主持人的魂。
我给了所有对我有幻想的女人,这样一个答案,“因为我此生最爱的女人和最好的兄弟幸福了,而我自己怎么样,对于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大概这个世上只有那么几个人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吧?
***
三年后,以段叙初和蔚惟一的爱情故事为主线改编的电视剧《全世界第一初恋》播出来,那晚窗外纷纷扬扬下着大雪,我看着少年时期的段叙初、裴言瑾、蔚惟一..........所有的人和故事,陌生到那里面的男二不是我,我也不曾认识他们那些人一样。
里面有一段是我回去那片枫叶林的场景,我靠坐在那棵刻着字的高大枫树上,把头埋在臂弯里,肩膀颤动不已,周围的红色枫叶飞扬,沙沙的声响里,伴随着我的哭声。
回忆的片段里,那天我和蔚惟一一起坐在枫叶林里,地上铺着一层厚重的红色枫叶,蔚惟一仰起脸闭上双眼,安静而柔美。
而事实上我却从未这样做过,不过就是编剧自己加上去的一个场景,但此时此刻我坐在偌大的、灯火通明的书房里,我握起拳头抵在唇上,眼中的热泪滚滚而下。
美妙的钢琴音在这时弹奏起来,循环着这样的背景音乐:
乌云在我们心里搁下一块阴影
我聆听沉寂已久的心情
清晰透明
就像美丽的风景
总在回忆里才看的清
被伤透的心能不能够继续爱我
我用力牵起没温度的双手
过往温柔
已经被时间上锁
只剩挥散不去的难过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我点燃烛火温暖岁末的秋天
极光掠夺天边
北风掠过想你的容颜
我把爱烧成了落叶
却换不回熟悉的那张脸
“...............”
在山腰间飘逸的红雨
随着北风凋零
我轻轻摇曳风铃
想唤醒被遗弃的爱情
雪花已铺满了地
深怕窗外枫叶已结成冰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我点燃烛火温暖岁末的秋天
极光掠夺天边
北风掠过想你的容颜
我把爱烧成了落叶
却换不回熟悉的那张脸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为何挽回要赶在冬天来之前
爱你穿越时间
两行来自秋末的眼泪
让爱渗透了地面
我要的只是你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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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篇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