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晗晗这个人最能?想得开,既然是决定了不走，那她也就专心致志得考虑起了留的事。

“明珠小姐，”于是她兴致勃勃得打听道,“我?们哪一天动身回新长安？”

“我?们”的说法令明珠感到欣慰，认为顾晗晗孺子可教,卫城对寡妇的传言多有不尽不实之处。

“就是在三天后?，”明珠答说,“在上巳节前我?们肯定可以赶回新长安。”

她兴致盎然得说道：“顾小姐还没有过过我?们唐国的上巳节吧,那是专为年轻女?性的节庆，非常热闹,您一定会喜欢的。到时候我?也把年少时候的裙子翻出来,陪您一起去玩。”

顾晗晗竟然很心动，这一听就非常得吸引人。只是不知明珠侍从长换上年轻少女?的裙装是什么样,她还没见过她盛装打扮呢,总是一身黑红色的宗宫制服，偶尔也见过她穿黑青色的军装,但盛装礼服就从未见过了。

这时候，侍从们簇拥着李申从宫殿大门进来,祭祀典礼之后?他?就没再?穿黑衣了,而是换了一身白衣，众星捧月一样,在一色黑红的制服中醒目得很。李申走进来一眼?就看?见他?的侍从长和顾晗晗一起站在露台，互相以一种?非常危险的距离似乎正交谈甚欢。

这令李申大人立即警惕起来,一瞬间在他?白瓷玉胎样的脸上紧张的神情一闪而过，倒也不知道他?是紧张他?的侍从长更多一点，还是紧张顾晗晗更多些。作为一个要打算要被?戒掉的“瘾”，反正顾晗晗自?己是有挺有自?知之明的。

“你们是在谈什么？”他?甩开侍从们,径直走过来问。

“在谈明珠小姐穿裙子。”顾晗哈抢着答道。

明珠微笑着向李申行礼，说道：“正要禀告大人，顾小姐预备跟您一起去新长安了。”

消息大概是太突然了，让李申大人一时消化?不良，以至于表情管理失效，七情六欲一瞬间，顾晗晗竟然从他?个哑巴的脸上看?出了惊喜交加，郁闷与狂喜相融洽。

“哦，是这样啊。”他?说道。

“是啊，”顾晗晗勇敢得挽住了李申大人的胳膊，“惊喜不惊喜，高兴不高兴，意外不意外？”

“当然是高兴的。”他?说。

你高兴？我?信你个鬼，你个哑巴坏得很！我?看?你是先意外再?郁闷，最后?才轮到高兴一小撮吧？？想得美你！虽然我?是走不了，但你也别想得逞。戒了姐，告诉你，不能?够！

哪怕是出于虚荣心考虑，顾晗哈也觉得自?己得生气，但瞧着李申大人被?强了一样的表情，她就又?高兴了起来，满心以为得到了安慰。

该！她想，让你个骑墙的整天人事不干问就是躺等，这把图谋破产了吧？！早让你送姐走，你不肯。现在既想把姐给戒了，又?想让姐主动走人，把自?己放在一个被?抛弃的哭哭啼啼受害者的地位，试图套路姐？告诉你，不能?够，姐再?不上这恶当！以后?咱俩谁戒谁还不好说呢，不信马上大战三百回合，谁先认怂谁是狗！哼，收拾不了别人我?还收拾不了你，以前我?那是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高兴你就给我?搞条船呗，”她抓着李申大人的胳膊把他?死死箍在自?己的臂弯里，“我?们回去不会还坐之前那个祥云号吧。我?觉得那船风水不行一坐就出事再?坐准保还要出事，应该换一个！”

这瞬间就把李申大人的心思给带拐了，满心的火热立即就压倒了一开始的惊诧意外心理，开始畅想一路花开的小美好。他?是很乐意满足顾晗晗的心愿，为她提供一条她所喜欢的，好风好水好日光的船来。只是什么样的船是她所喜欢的李申大人实在不知道，于是他?也就有一说一得问了——

“你想要什么船？”

“我?看?那条船就很不错，”顾晗晗舔了舔嘴唇说道，“胖鱼号。”

胖鱼号？

李申大人下意识得就去看?明珠，他?有这条船？

明珠小姐视而不见，目不斜视，并不愿意当着李申大人的面证实他?的正式座舰“北冥鱼号”原来在顾晗晗的嘴巴里是这么难听的一个胖鱼号。

顾晗晗的心理呢，也不愿意直接就点破那就是北冥鱼号，好像一旦点破了就把自?己当初在灯塔星外头等待入港时候的隐秘心思给暴露于人前了一样。虽然说谁都有个中二?的时候，看?见个漂亮霸气的大鱼，意y淫y一下人家的腰，人家的腿，人家屁股，人家的背，畅想一番骑鱼——想嘛，这搁到什么时候不丢人。但蠢穿了终究还是面红耳赤，十分得让人羞耻啊。能?回避当然咱们最好还是回避。

于是顾晗晗就宁可拐着弯儿得去描述了，她说：“就是你上次，大上次，也可能?是大大上次，反正就是我?读大学那年，我?想想那是——4013年，4013年秋天那时候你到灯塔星搭的那条船嘛。特?别大，肚子圆鼓鼓的，还长了两只大翅膀——”

哦，北冥鱼号啊！

但解开了谜题的李申大人依旧不知道这艘船在不在，三天后?启程的时候顾晗晗坐不坐得上，于是他?还是只有看?他?的侍从长明珠小姐。

明珠小姐现在不好装不知道了，毕竟连大人都猜出来了。

“原来是北冥鱼号啊，”她恍然大悟道，“说起来那艘船的体?积的确是有些庞大，但大也有大的好处，船上的空间一直都是宽绰的，设施也算完备，适宜长途跃迁，您和大人度过一段美好的旅行。”

她保证说：“没问题的，您能?乘北冥鱼号去新长安。”

事实上，北冥鱼号现在根本还不在，明珠一开始也没打算要李申乘坐这艘政治意味过于浓重的正式座舰返回新长安去。这艘船被?近卫军护送过来之后?，就一直停靠在金轮星大本营的船港里，作为宗宫和李申本人的象征。原本的计划，如?果超过三个月还没有找到李申，大本营当然是要前移，北冥鱼号当然也要进一步开进隔离带里去，但现在李申大人既然已经顺利脱险，那当然就没有必要了。为了避免夏狩典礼后?过分刺激卫城，酿成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故，明珠计划是李申将搭乘相对弱一级但速度更快的“蓬莱号”行舰先返回金轮星大本营，然后?再?换北冥鱼号，一路巡游缓缓开回新长安去。顺便也将帝国国内的政治做一了结。但现在顾晗晗既然说想直接要北冥鱼号，区区小事，当然是要满足了她了。船虽然不在，运过来就是了，这没什么大不了，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相反，因?为顾晗晗意外得愿意配合，明珠已经在考虑更为激进的策略。之前在行动，无论是隔离带悍然的军事行动还是在卫城的政治行动，他?们虽然拿出的都是疾风骤雨，不惜与卫城与神殿撕破脸的态度，但实际明珠并没有真跟卫城与神殿彻底撕破脸的打算。未央宫也好，台阁院府也好，甚至宗宫本身都有太多的不稳定因?素，帝国一直都在卫城缺乏着力点，这让明珠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所有这些在帝国之外的这些行动，无非虚晃一枪，实际剑指帝国国内。明珠实际是打算借助这一次李申的遇险，彻底荡平国内的保守力量，从而整合宗宫与未央宫以及台阁诸院的态度，以应对飞马座战争之后?的□□面。

而现在，顾晗晗既然是聪明的，配合的，她主动提出了要北冥鱼号，那么明珠就觉得不妨顺手推舟，尝试一举将国内问题与国外问题同时解决。反正试试总是可以的，试试又?没有损失，试错了我?们无非再?回到国内重头再?来。

她在认真考虑跟顾晗晗政治结盟的可能?，一种?真正的结盟。对付卫城她实在是一张太好打的牌了，试想如?果将顾晗晗推向卫城高位，使她在神殿中真正成为一种?举足轻重的政治力量。那么通过这个出口，帝国就将获得影响卫城的重要着力点，大有可为的余地。而且借助于顾晗晗在朝霞贸易和新贸易线关涉，以及她的寡妇身份，帝国就可以通过她这条线将影响力无声得渗透于飞马座的新领土，从而为帝国整个国政的转向提供更多的筹码。

当然，前提是顾晗晗拥有足够的力量，她作为治愈者和李申之间能?建立起一种?为更为紧密能?够为结盟提供更多保障的关系。

明珠侍从长以一个天使投资人的视角衡量着顾晗晗是否值得她替她的大人和帝国压上这样大的一笔投资，殊不知他?的大人却已像赖账不成压上了全部身家的赌徒一样满心得破罐破摔过一天高兴算！于是顾晗晗在启程的那一天就如?愿以偿得看?到了北冥鱼号。

她是在至少二?十万战舰的列队敬礼下牵着李申大人的手登上的这艘船，在上船的一刻，顾晗晗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程度得满足，似乎整个人生都圆满了一半。

——手握天下美男子，那些少女?时代的美好情怀啊。

只有李申大人非常得不识相，非要这个时候泼顾晗晗的冷水。他?说：“其实蓬莱号你应该会更喜欢的，那艘船完全是按照‘海上有仙山的意境来做的设计，反而北冥鱼号中规中矩，没太多的新意。”

这当然是立即就遭到了顾晗晗的白眼?，她当场就问他?：“什么叫‘海上有仙山‘啊？”

李申大人登时被?问了个无语，不知顾晗晗文盲起来竟如?此的可怕，只好三缄其口，随便她了。

北冥鱼号发出启航光芒，携带着数万随行与护航的船只，在一段路程的加速与巡航之后?，踏入了重返帝国的归程。而北冥鱼号进入空间跳跃之后?，剩余的二?十余万舰队也开始了分批的撤退。

又?一周之后?，舰队在澜河边境的金轮星短暂停留，接受了新归附地的献礼，然后?就再?次启程，卫护着夏狩而归的宗主李申，全军返回了大唐帝国境以内。

卷五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