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钟声响起前的几分钟,大卫依照希伯来的建议,和谢尚骏正式见面认识并交谈。尽管在这有限的一点时光中,卫城之光与地球阔少的交流,绝大部分都是鸡同鸭讲,但至少看起来很美。谢少满意了,大卫也满意了,现在他们都能对该交代的人有个交代。
大宴会厅的一角,不时瞟着宾主尽欢的两人,等待大卫-杜兰作午夜祝辞的一些他的附庸,渐渐聚拢在了一起。毫无疑问,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卫城绝对的大贵族――抛开大卫-杜兰附庸的身份不提,他们也是无可争议的大贵族。而其余三五人,也是相当具有实力的世俗君主。这些大贵族、大国君们松散地围成一个不大规则的圆圈,优雅的晃着手中的红酒或者吸着烟斗,不紧不慢地议论着最近的一些风言风语。
“侍从长已经明确拒绝了欧格拉皇帝的使节,就在昨天傍晚,据说他那句‘绝不考虑’是引自主人的原话,我们恐怕得在一边看着庞大的欧格拉轰然解体或者花落别家,比如说最近新崛起的那个游侠。这一幕也许我们新年前就能看到――不是元旦的新年,就是春节的新年。”
“是啊,这真让人震惊,消息传来的时候我都惊呆了。太草率了!实在是太草率了!哪怕先观望一段时间再做决定也好――我想今晚我得整用一整夜来忏悔才够赎罪,我真不该这样非议自己的主人。”
“我们的主人的确是个刚刚成年的年轻人,这一点无可否认。无论再怎样的英明睿智――事实上也是,像冲动草率、少不更事这样的评语用在这个年纪的青年人身上似乎并无什么不妥,甚至反而是一种赞赏和羡慕,都和我们这些老头子一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你又要引用那个八九点钟太阳的谚语了。”老先生们一阵笑,“也许我们该想办法限制一下游侠新贵。超级大国轰然崩溃总比落到别人的手里好。巨人倒下去时的景色似乎也很不错。头颅和躯干被摔得四分五裂,肢体散落得到处都是。从脑浆到肠子,流出的都是黄金宝石,从顶层的狮子老虎,到食腐的秃鹫、鬣狗,再到最底层的虫豸。食物链的每一个环节都能迎来一场饕餮盛宴,生态圈会因此更加繁荣健康。到那时,我想我们的主人也许会改变初衷。”
“我的舌头已经开始为品尝以欧格拉科学院为食材烹饪出来的大菜分泌唾液。”一位国君如实说道。
他的国家在拥挤的银河内域,领土和资源上面,不管欧格拉是解体成几千个国家还是几万个国家,他手伸得再长都够不着。但科技不一样,哪怕捞到一点残羹冷炙甚至饭桌上的渣滓,也足以让他饱受贸易封锁和技术落后之苦的国家有一个辉煌的飞跃。因为按照以往大国解体的经验,价值连城的先进技术总能成飞船的论斤贩卖,只要他的主人肯伸一伸手,必然会有漏过指缝的渣滓掉进他的嘴――当然,只要他的主人肯伸手。
他用钦羡的目光看向旁边另一位大贵族,这位卫城的高级超能力者家族所控制的星域已经靠近外域,并且恰好距离欧格拉的边界很近。也就是说,只要他们的主人能被他们所说服,重新决定加入进瓜分欧格拉的饕餮盛宴中去,就一定会从这个星域里挑选出一个国家入世,到时候,岂止是一点技术,数不清的疆域、资源、人口将滚滚而来,他家族的势力将随着主人的功业一起膨胀,利益甚至比全盘接收欧格拉还要大。
“您真走运,吕贝松阁下。”他说。
那位吕贝松阁下眼睛里闪烁着野心勃勃的光芒,不无得意地笑道:“那样尊敬的塞弗特十一世陛下的希望可就彻底落空了。哎呀呀,让欧格拉的皇帝陛下白跑一趟,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别高兴太早,能不能成还说不定呢。”韦森-布里克讥诮地泼起了冷水:“你们也知道最近主人对一些偏僻荒芜的星域兴趣正浓,他甚至还微服跟某个小国的国王见过一面。”
吕贝松眼睛里的火苗瞬间熄灭,然后由升起一番狠厉,咬着嘴唇慢慢说道:“那个国家在什么叫做拉卡蒙的星域,偏僻到趴在最新出版的银河地理全息图上两个小时都找不到。”
“那简直是个不毛之地,主人才不会对这么个连亚空间航路支线都没有一条的鬼地方感兴趣――但愿不会!”老先生纷纷开口,“说起来这种蛮夷酋长竟然能鼓起勇气求见我们的主人而且还真的叫他见到了,实在是一桩咄咄怪事呢。”
于是就有人问:“布里克阁下,您知道更多吗?”
“更多?你们认为我是发了疯还是不要命了?天地良心,我怎么敢派人去盯自己主人的梢。我发誓我知道的跟你们一样多。”布里克家族的族长先生咂摸着嘴巴说道,“无非是那位顾晗晗小姐牵线搭桥――主人单独陪她出门,她就借谈情说爱的机会把重金贿赂她的酋长介绍给主人。情妇政治,不就是那么回事吗?卫城没哪个情妇是不当掮客的,这件事想必诸位也是极有心得的。”
老先生都发出会心的微笑,但谁的眼睛深处都没笑。情妇政治之所以是情妇政治,在于不仅有情妇,还有政治。情妇只是定语,而政治才是主角,而所有的政治都是带血的,你死我活的。
“看,那个克莱斯顿伯爵。”一位眼尖的国王突然指着远处说道。
众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宴会厅瞩目的位置,春风得意地克莱斯顿伯爵正周旋于一众卫城贵族之间,很是受女士们的欢迎。
“暴发户!”勃兰登家族的族长先生不屑地哼了一声。
“就是这么个裤脚泥点都没洗净的暴发户,我们的主人在过去不满一个月的时间可就见了他三次,而且每次都在私邸。”布里可家族的族长阁下啧啧有声,用略有些夸张的语气说道:“这可是连我们这些大贵族都没有的荣幸,大概很快就要正式行礼成为我们的同侪。”
“他也是那个情妇引荐给我们的主人的。”吕贝松面色阴郁地说道,“据说克莱斯顿伯爵的治愈者和她是好朋友。”
于是有人就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们的主人有这样一个情妇,也许要不了多久这里到处都会站满泥腿子的暴发户和不毛之地的蛮夷酋长……”
所有的大贵族心里都默念了一句:一个乡下来的没受过任何卫城名门熏陶过的下贱情妇……
他们彼此交换着视线,迅速达成了共识。
“先生们,在聊什么这样的起劲?”
贵族和国王们一起转头,发现菲利普的父亲,西奥多阁下正拿着酒杯朝这边走过来。
“我们在说克莱斯顿伯爵,”布里克笑眯眯地说道,“您家公子和伯爵先生他似乎很谈得来嘛。”
西奥多转头一看,菲利普混在一群贵妇小姐中间和令人不齿的伯爵阁下谈笑风声,顿时额头青筋直跳,酒杯向仆人一丢就冲了过去:“这个不争气的小兔崽子,竟然跟暴发户打得火热,简直把我西奥多家的脸都丢尽了!”
布里克得意地向他的同伙们眨了眨眼睛,这么轻易就把西奥多族长引开他很没有成就感。然而西奥多家族虽然也是家徽上有着荆棘枝的卫城大贵族,但他既然已经有了那样一个好儿子,也就没有人敢于拉他入伙了。
于此同时,从宴会厅另外一个门暗中回到大宴会厅的海勒-海蒂阁下不引人注意地加入了聊天。布里克第一个发现了他。点头打过招呼之后,就问道:“如何,消息打探到了吗?”
“不大好。”海勒-海蒂压低声音说道,“昂达内大管家的位置要保不住了。”
“一点不奇怪,事实上能保住一条命就够走运的了?”吕贝松冷笑,“谁会接替他,塔拉宁吗?”
海勒摇头:“下一任大管家将会是个年轻人,具体是谁虽然昂达内无论如何不肯说,但他透露,因为继任者太年轻的缘故,交接会拖上一段时日,大概总要等到新年之后才能正式走马上任。”
“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布里克松了一口气,“昂达内是做了十多年大管家的人,就算不在大管家的位置上,只要他没死,威望就还在。塔拉宁毕竟已经掌权七八年,现在不能顺序接任――新年前。来得及。”
“另外我还打听到一个消息,不知道是好是坏,”海勒一笑,“我听杜兰说,他已经说服了主人,将奥利佛送去美拉尼岛禁足。”
“这个蠢货!”大贵族们一致地在心里给出了评价,“宇宙之神怎么会让如此蠢猪笨蛋的老杜有命生出了一个好儿子。”
“可怜的奥利佛,真是不幸。”布里克笑道,“什么时候遭过这样的大难啊。关在四面都是水的小岛上坐牢,真是可怜。”
他说:“我们应该挑选一些奴隶给送过去,能给他解解闷总是好的。”
这个提议立即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午夜的钟声响起,老先生们一起转头,注视着大卫-杜兰站着宴会厅中央,聆听他的祝福,然后随着他一起举起酒杯。
“”
一切荣誉归于神灵。
一切忠诚归于我主。
是啊,主人的意志当然是不可违背的,但主人的情妇就不一定。
海勒干掉了杯子里的酒,微微低头向一众世交告辞:“我去看看海伦娜……”
海伦娜在杜兰庄园有一栋属于自己的居所,海勒走进去的时候,老远就听见海伦娜正在发火。伺候她的人和伺候她的房间都被她的坏脾气折磨的不轻,以至于海勒作为父亲,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如何劝起。
“我要杀掉那个泼妇!”她猛地回头,两眼赤红,凶狠地等着自己的父亲。
海蒂不自觉地湿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你不要自己动手,海伦娜,”他说,“让奥利佛替你去做,你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提供给他一定的支持和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