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这世上我最在乎的人,不好吗?」
「当然好啊!」她麻痒得微缩肩颈,又想躲,又舍不得躲。「只是……」
「只是什么?」
「总觉得……有些心慌。」
「慌什么?」
怕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转瞬便会成空。
采荷默默寻思,却不敢坦言,怕他误以为她是怀疑他的心。
开阳见她闷声不吭,眉峰斜斜一挑。「不准对我说谎,在我面前,不得有半分隐瞒。」说着,她掌住她后颈,与她的鼻头相互摩挲。
她被他挑逗得晕生双颊,意乱情迷。「若是我说了谎,你要如何?」
「我会生气,很生气很生气——」
「我才不怕呢!」
「真不怕吗?」他低笑,捉弄地搔她痒,她躲不开,又笑又嚷。
「别闹了!好,好,我怕就是了……」
「听起来不像很怕呢。」他作弄她。
「怕,怕,我怕死了。」她求饶。
他这才甘心,收回手,她懊恼地横他一眼,梳拢凌乱的云髻。
「你这人,真坏。」
他由她笑骂,揽抱她纤腰,玩弄她衣带。
「别玩了。」她试着推开他。「方才我回来时,先吩咐他们炖了补汤,应该熬得差不多了,我去瞧瞧。」说着,就要起身下榻。
他却不肯放开她,紧紧将她圈在怀里。「什么补汤?炖给你心爱的夫君喝的吗?」
「才不是呢!你又没病没痛,喝什么补汤啊?是炖给母妃喝的。」
「母妃?」
「自从她上回感染风寒后,身子一直欠佳,我怕是有失调养,所以才想炖点补汤送去。」
原来是为了孝敬母妃。
「你这个媳妇可比我这个儿子孝顺多了。」他感叹。
「那当然啦,我可是天天向她老人家请安呢,哪像你?」她横睨他。「十天半个月也难得去探望她一回,整天只晓得跟一群权贵子弟厮混!」
「你不喜欢吗?你不喜欢的话,以后这些应酬,我尽量推辞便是了。」他说得干脆。
反倒是她急着摇头。「不用,我不是这意思,只是希望你有空就去看看母妃,你爱跟朋友郊游,就尽管去吧!我知道你心向着我就好。」
「不向着你,还能向着谁啊?」他逗问。
「谁知道?」她抿嘴轻哼。「那些歌姬舞妓个个貌美如花,风情才艺不知胜我几分。」
「呵,吃醋啦?我说我亲爱的王妃才真正是容貌才情兼备的美娇娘,琴棋书画样样通,连打马球都是英姿飒爽,骑术更胜男子……」
「还说呢!从三年前那次意外后,直到如今你都还不许人家上场打球。」
「当然不成,要是马儿又狂性发作,摔伤了我柔弱的娘子怎办?我可舍不得你受一点点伤。」
「谁柔弱了?不是才说我英姿飒爽吗?」
「在我心里,你就是最纤细最脆弱的,谁都碰不得。」两人甜蜜地斗嘴,开阳心念忽动,大手滑落她纤腰,解开衣带。
她察觉异样,连忙拍去他的手,他却如同一尾滑溜的鱼,又摸回来,而且更索性探入她松敞的衣襟内,擒握一团娇软,她羞得身子发热。
「你……很坏耶,光天化日的,还没入夜呢,你在做什么啊?」
「想要你。」他对着她耳内吹气。
她顿时一阵酥软。「不可以啦……」
「就要。」他执拗,像个孩子坚持要自己的玩具。
「不行,我还得去看看炖汤……」她徒劳地想挣脱他,偏偏心软了,气势也软了。
「玲珑会帮你顾着。」他顿了顿,忽地扬嗓。「玲珑听见了吧?我跟你王妃娘娘有要事待办,那补汤就交给你了。」
待在外间的玲珑早就察觉内室情形有些不对劲,听见王子殿下的吩咐,心知肚明,忍笑回应。「是,小的知道了。」
她很知趣地告退,留下一对欲火焚身的夫妻。
数日后,开阳前往乐妃寝殿,向母妃请安。
乐妃正倚在软榻上歇息,见他来了,忙坐起身,又是高兴,又是埋怨。「咱们母子多久没见了?你啊,总算想起自己还有我这个母亲了!」
「孩儿不孝。」开阳恭谨地应道,语气虽是有礼,却也显得疏离。「孩儿听说母妃近日身子欠安,特来瞧瞧,也带了些人参之类的补品,都交给下人了,让他们天天熬给您喝。」
「算你还有心。」乐妃接过贴身侍女端来的茶盏。「这是采荷日前送来的茶叶,听说是王后娘娘下赐给她的,你也喝点吧。」
「是。」开阳也接过茶杯,饮了口。
「对了,采荷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来?」
「她原先也要来的,临走前王后娘娘忽然召见她,她让孩儿跟母妃说声对不住,明天再来探您。」
「得了,她几乎日日都来,我很清楚她的孝心。」乐妃说着,感叹地顿了顿,望向儿子。「说起来你还真是娶了个好女孩,又是相国府的千金,又得王后娘娘的宠,性子温文和顺,人品才貌都是一等一的,你啊,可得好好对待人家,别让她受一点委屈。」
「是,孩儿知晓。」开阳应道。
气氛忽地静寂,母子俩相对无言,都是默默喝茶,一旁服侍的宫女见谈话戛然而止,不免有几分尴尬,面面相觑。
乐妃看出她们手足无措,挥挥手要她们退下,宫女们这才如蒙大赦地离开,留他们母子俩独处。
照理说,没了旁人的干扰,许久不见的母子该是能自在地说些体己话了,但气氛仍不见热络,依然沉寂。
还是乐妃熬不住,率先扬嗓。「据说真雅公主率兵出征后,不幸遭难,如今下落不明,怕是生还无望了。」
开阳默然不语。
乐妃窥望他,试着从儿子冷凝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端倪。「我问过采荷,王后娘娘是否会趁此机会要求陛下召开圆桌会议?她说目前情况未明,她不便妄加揣测。」
开阳闻言,很明白母妃想试探些什么,微微不耐地拧了拧眉。「这不是母妃您该管的事,父王要不要召开圆桌会议,与您何干?」
「怎么会与我不相干?」乐妃反驳。「这可是关乎你能不能成为太子啊!」
「孩儿便能成为希林太子,母妃您又意欲如何?」这话,噙着些微挑衅。「您该不会以为,待我登基后,您便能坐稳太后之位?」
「我哪有资格?」乐妃听了,花容失色,急忙摇手。「太后之位肯定是希蕊王后的,哪轮得到我来坐?只是……」
「只是如何?」
「这日子总该好过些了吧,毕竟我的亲儿是王啊……」
开阳凛然,母亲的感叹听入他耳里,不知怎地总觉得带刺,如细尖的针刮着他耳膜。他扬眸,眼神清冽。「母妃觉得现下的日子不好过吗?」
「啊?」
「这座雕栏玉砌的寝殿,还有这些服侍您的宫女、护卫,除了王后娘娘,母妃是这宫里最受礼遇的嫔妃了,锦衣玉食、吃穿不愁,这般日子还不好过?」
「我不是这意思,儿啊,你误会了,我其实只是想这日子过得安稳些,不用每天担心怕事,想着又有什么大祸即将临头……」说着,乐妃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回想自己自从入宫以来,镇日便是与后宫众嫔妃争宠,即便想安份守己地过活,也逃不了斗争的漩涡,多年前,便是希蕊拉拢她,一起斗下德宣的生母。
思及此,她心口悸痛,望向自己唯一的独子,深深叹息。「我知道,为了德宣跟德宣她母亲的事,你暗地里一直怨我,我也不想那样做的。德宣她母亲确实对我很好,但我也没办法啊,当年宫中风声鹤唳,我若不选边站,自己恐怕不能幸免于难,也不能保住年幼的你……我真的很怕,开阳,你懂吗?就像那夜你为了躲过希蕊王后的报复,交出德宣谋反的证据,母妃我……也一样不得已啊!」
是啊,不得已,一切都是不得已,出卖血缘至亲,眼睁睁地将他们送往地狱,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自保,都是不得已!
这世上,未免有太多不得已了。
开阳紧紧咬牙,极力克制着胸海浪涛汹涌。要冷静,他必须冷静,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的痛,即便是亲生母亲亦然。
因为有些苦,注定了一个人承受……
开阳自嘲地撇唇,毅然起身。「母妃若是没有别的事,孩儿这就告辞。」
「儿啊,你听明白我的话吗?」乐妃焦灼地叮咛。「务须谨慎留神,无论是希蕊王后还是采荷,你都不能得罪啊!即便你是现今最有机会继承王位的人选,也不能担保不会突生变故。」
这话完全出自一个母亲的担忧,开阳听了,却是一脸讥诮。
以为他不懂吗?这些年来,他能在宫里平安苟活,便是靠着舔舐刀锋上的血,屈从王后,迎娶采荷为挡箭牌,处处与人为善,宁可被常成不务正业的浪荡王子,也从不树立任何政敌。
他是这般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活着。
母妃怕事,以为他就不怕吗?所以他才讨厌前来探望,每回来此,总会令他忆起阴郁的往事,令他对自己的处境更加憎恶。
他旋身,走得决绝,头也不回。
穿过院落时,迎面忽然闯进一队青衣打扮的星徒,为首的是青龙令辖下的七大星宿主之一,角宿。
角宿见到他,面色微变,一群人连忙行礼。
开阳蹙眉。「怎么回事?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小的禀告王子殿下,我们是奉青龙令大人之令,前来抓人的。」
「你们来抓人?抓谁?」
「我们要抓的人,是……乐妃娘娘。」
有人密告乐妃娘娘与巫人勾结,行巫术,钉草人娃娃,诅咒的对象正是希蕊王后。
靖平王收到密告,大为震惊,命人前去乐妃寝殿搜索,果然搜出若干草人娃娃及巫术咒纸,证据确凿,当场关进大牢,详加审讯。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开阳措手不及,只能任由角宿将人带走,回转寝殿,他立即召见两位心腹部署密议。
「怎么会有这种事?!」赫密惊骇。他一向消息灵通,自诩有一副顺风耳,宫内宫外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但这回,他却完全不知情。「钉草人、行巫术?乐妃娘娘当真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举吗?」
「这不是我母妃做的,她绝对不会这么做。」开阳慢条斯理地回应,沉着脸,眸光阴森。「暗地里鬼祟作乱,就算借给她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
「如此说来,是遭小人陷害?」
「当是如此。」
「是谁?」月缇蹙眉问道。「乐妃娘娘向来与世无争、安份守己,会是招谁惹谁了?」
开阳闻言,冷笑。「她没有招惹谁,那人要对付的,应该是我。」
「什么?!」月缇与赫密大惊。
「这么大的事,能够瞒过赫密的耳目,又是青龙令下的角宿带人来搜索,这幕后主使,只可能是一个人。」
「殿下是指……主使者是希蕊王后?」
「正是她。」
「怎么可能?!月缇与赫密仓皇相顾,都是难以置信。
「王后娘娘为何要这么做?她不是与殿下站在同一边的吗?近日宫里已有传言,说是真雅公主生死未卜,朝廷局势动荡不安,应当尽快召开圆桌会议,立下继承人,以稳定政局……这难道不是王后暗中散播的耳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