怼人(修)
《边缘人物》的剧组元旦后重新开拍后的第一天遇卓就迟到了。姚文青临时调整了拍摄顺序,白航宇就坐在片场漫不经心地看着陈思嘉拍着她和几个文工团的年轻女孩在医院的走廊里偶遇的镜头,特写给到几个年轻女孩儿的脸上,她们叽叽喳喳地探问着剧中许立武的病情。白航宇看了一会儿,觉得这段儿颇有点多馀地尴尬,再一回头却看见陈思嘉的经纪人华爽一直在片场盯着,这才明白过来,这几个大概就是天启带过来的新人。
半个上午过去后,遇卓才匆匆地赶来了。白航宇本能地站起来,很想过去说些什么,就要靠近遇卓身边的时候,遇卓却直接转头走开了,看都没看他一眼,十分刻意地避着。
这天白航宇要拍的是和遇卓陈思嘉的对手。看到遇卓穿上病号服再坐到轮椅的时候白航宇心里就更不好受了,干嘛要写这种剧本接这种角色呢,换位又能怎么样呢,白航宇想,遇卓就是在自己折磨自己。
《边缘人物》第十一场第一幕第一次,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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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航宇和遇卓呆在病房里的时候,大多数时间是沈默的,彼此都不看着谁,只是彼此的细微的动作和呼吸声都变得异常清晰,让人不得不注意着对方的存在。呆不下去的时候,白航宇就跑到疗养院的后院抽烟,烟头的红光明了灭了,在重覆的呼吸吐纳中不知不觉就都化成灰落了。
回来的时候带一身烟味,转过身去往白瓷缸里倒水。
遇卓的眼神随过来,跟着白航宇在屋里动,他说:“给我一支。”
“什么?你能抽烟?”
问他的时候就不说话了。
白航宇想了想,他去把病房的门关上,将烟磕出来塞到遇卓手里,然后捂着手帮他擦火。
一下,两下,打火机快没油了,白航宇的手凑近遇卓脸的时候不自觉的抖着,连着几下没打着。
遇卓的身子微微往前倾着,嘴唇抖了一下,白航宇又不好受,他将烟从遇卓嘴里抽走了,自己嘬着了,将带着湿的烟蒂,递回到了遇卓嘴边。遇卓怔动着,这是个剧本以外的动作,但是姚文青没有喊停,反倒是把特写给到白航宇轻轻滚动的喉头上。
遇卓用手接下来了,用一边还能动的手。
走廊里响起女人高跟鞋的声音,遇卓微微侧头的时候,陈思嘉已经推门进来了,站在他眼前腾起的烟雾之外。
她从遇卓嘴上把烟抢下,一下就甩到了地上,轮椅被侧推了一下,尖厉的责备声有些刺耳:“你怎么回事,你抽死呢是吧。”
遇卓被她的动作带的身子歪了一下,半截的烟被弹到地板上,带着将熄未熄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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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后面还有台词未完,姚文青就喊停了。
“思嘉,你再凶点,别那么温柔,要带着着情绪的那种,爆发出来!”姚文青一边说一边做了个爆发的手势。“再来一条!”
白航宇站在原地没动,刚遇卓被陈思嘉推的时候,他在心里也跟着抖了一下。
姚文青转过来对白航宇说:“点烟这个就按刚才的动作拍,细节发挥地挺好,各就位重头再来一次!”
姚文青说的是一次,但这一重来就重来了十多条,一直到了午饭的点。
“思嘉思嘉,这个情绪还是有点不到位啊,这个动作你这样。”姚文青挺兴奋地上来给陈思嘉用慢动作做着示范,遇卓就一直坐在一边轻轻地咳嗽着。
遇卓本来不会抽烟的,白航宇想,又被连着推了那么次,是不是头晕了,还是身体还没好呢。虽然明知道是演戏,他还就是看不惯陈思嘉那么对遇卓吼,怒气结了一胸偏偏发不出来。见姚文青还是要重来的意思,他突然插了句嘴:“导演,不开饭了?”
姚文青被他说的楞了一下,白航宇也自知态度不对,却没心思解释什么,他稳定了一下情绪走过来又想跟遇卓说话,遇卓突然却起身叫了声姚导,然后拉着姚文青走了。把白航宇一个人扔下,他站了一会儿,起身走出了楼,把没剩下几根的烟从兜里掏出来,一根根抽完。
直到孙奇过来叫他:“抽这么猛,你别真上瘾了。”
白航宇把烟头踩灭在地上:“你再帮我买一包去,别跟斌哥说。”
孙奇帮他领了盒饭,他一个人端着,往休息室走,走廊里有吵吵嚷嚷,自己隔壁的门是开着的。天启的一帮人,正聚在里面一起吃饭,都是年轻的女孩,屋里笑闹着。
白航宇走过的时候,有人议论着今天的剧情。
“没想到姚导也卖腐,小白哥今天的眼神都不对了,这要上映了是不是又能拉cp了。”
“你个腐眼看人基,遇老师这种老干部也能被你拉cp。”
“遇老师怎么了?你不知道他出道的时候就挺基的么,别看这两年凉了,当年可是传过他和影帝杨子宁的八卦呢,天涯那时候就有人扒过了。”
白航宇停下来,听见遇卓的名字,他迈不动步子。
华爽笑着:“哎呦这哪年的黄历了你们也能翻着。”
有人在一旁拱着:“这有黄历就是说是真的啊爽姐,遇老师快四十了也不结婚,是不是真gay啊,要不这么写剧本呢,越看越不对嘿,今天都ng多少次了,你说他该不是故意的吧。”
屋里笑闹成一片。
白航宇就站在门口,心里的火一下就压不住了,他端着饭盒走到了门前,脸上的笑是僵的:“呦,你们这儿这么热闹啊。”
突然出现,众人都有些诧异。
华爽站了起来:“是不我们这边太吵了,影响你休息了。”
白航宇没理她,直接就走进来了,又看了看桌上:“哦,加菜了,也不叫上我。”
这么熟了,就有人让开地方,白航宇也就坐了。
桌上放着的,是几份外卖卤味。白航宇给自己夹了一个,也笑着跟开始说话的那几个姑娘说:“你们刚才说谁呢,说谁一直没结婚呢,思嘉姐啊,她就是快四十了你们也不能这么diss她啊。”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都停下来了。只有白航宇一个人还挺得劲似的吃着,一边给自己夹着卤味,一边还招呼别人:“你们怎么不吃啊?”
华爽顿了顿,想打个圆场:“小白哥,小丫头们刚都闹着玩起来就喜欢瞎说,你看我收拾她们。”
白航宇擡起头来:“我看也是瞎说,思嘉姐怎么就凉了,十几年前我上幼儿园那会儿不是还挺红的来着么,您是不是就是从那时候就开始当她的经纪人啊?”
这下华爽也没声了,白航宇看着她,连带着把前几天攒下来的气一块都出了:“放心,有您坐在这儿,思嘉姐今天就是ng多少条,我们也都会陪着耗的。”白航宇把自己嘴里的饭咽下又补充道:“因为遇老师在课堂上就老跟我们讲,说拍戏要总想让替身上,那做演员的叫不要脸。”
话说到一半华爽已经变色,她把手里的饭盒放下了,白航宇也跟着把吃了一半的盒饭撂到桌上,他站起来,185cm的身高就居高临下地瞪着华爽不说话,屋里人静了一片,没人知道是怎么个前因后果。白航宇把筷子往桌上一摔,转身便走,留下一屋子人凉着,之前一直说话那姑娘,现在眼圈已经红了。
还没等华爽再说出什么,走廊上就又传来了白航宇的声音:“思嘉姐啊,你怎么站外面啊。”没听到陈思嘉的回音,白航宇紧接着又挑事似的说了一句:“站了多久了,还不敢进去听着是怎么了?”
陈思嘉擡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标准的笑:“我就找姚导说了说戏,这是刚回来。”
白航宇也就跟着笑:“是么,那你肯定是没听见刚才我说的什么,我是说...”
没等他说完,就听屋里华爽高声了一句:“白航宇,你把饭给落下了!”
开口叫的是白航宇,称呼都改了。华爽走出了出来,脸拉下来,眼神里也带了怒气,她已多年没被谁当面这么做过对了。她走了过来,一只手里端着白航宇吃了一半的盒饭,递到了白航宇面前:“艺人这口饭不好吃,你还是个年轻人可能现在觉得一时少个一顿半顿无所谓,听爽姐一句话,你要这样早晚得吃亏。”
白航宇把那盒饭推开:“谢谢了,别说现在我还真不少这口饭,就是什么时候真少下了,也还不至於吃里扒外,忘了最开始打哪混出来的饭。您说是不是啊,爽姐?”
说完就在原地站着对视着华爽,陈思嘉站在一旁,高跟鞋尖动了动,似乎觉得两人下一个瞬间就要动手。华爽把手里的盒饭倒扣,一下摔在了二人中间。陈思嘉下意识地用手遮挡的功夫,旁边突然一阵风似的跑过个人来。
孙奇火急火燎地:“航宇航宇,你叫我买那东西我还真买着了!你快跟我来看。”说着去拉白航宇,白航宇甩了甩胳膊,他还跟华爽较着劲。孙奇只得努力把白航宇往走拖着,陈思嘉在旁边看着,她手上扶住了华爽的肩,皱眉对她摇了摇头。
孙奇把白航宇一直拉到了楼外面才松了口气,确定过天启的人没再跟上来:“怎么了,这是为什么啊?”
白航宇接过孙奇给他新买的烟撕开:“不为什么,不是老有人黑我在剧组耍大牌么,我这就耍了一次了,怎么着吧。”他想点烟,只是火又擦不着了,用了一上午,这回是真的没油了,火星蹦着却着不起火了。心里一烦,白航宇直接把打火机给摔了,崩裂在地上,挡风板都掉了。他发现自己怼完人空长了一身戾气,却也不知道是为了点什么,也想不出个办法,让遇卓的现在的处境更好过一点。
下午开拍的时候,陈思嘉又来晚了。中午闹过的事已经悄悄传开,气氛更加不对了,只有姚文青一个人好像还浑然不觉。
《边缘人物》第十一场第一幕第一次,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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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思嘉冲进来的时候,遇卓微微侧了侧头,他听见了,却又吸了一口,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烟被夺下来,他被闪了一下,努力去撑着轮椅的把手。却一下听不清喊的什么话,只知道喊着喊着哭腔都起来了,自己的肩膀被摇着,半个身子却还是麻的。
陈思嘉就站在旁边看着,先是错愕,然后却也没走,反倒是起身去捡被扔在地上的烟头。
“你能不能想想别人,难受的是你一个人么,你怎么就这么的自私!”
久病最折磨人的心智,毫无尽头的煎熬和等待化成的怨气,只能朝身边最亲近的人发泄。哭闹的时候馀光看见白航宇一下就惊动了敏感的神经:“你出去,别再来了!”
又要被轰走了,白航宇停下来看了看一直低着头的遇卓,手里还捏着着烟头,眉头也皱起来了:“走就走呗,你喊什么喊啊。”他从遇卓的旁边走过,停了一下,突然把兜里的一包烟逃出来低身放到遇卓的手里。陈思嘉过来要阻拦,白航宇转身的功夫,突然下意识地拿膀子用力扛了她一下。
陈思嘉入戏了,剧本里她本来要跟白航宇争执几句什么,一下也没有防备,猛地被撞退了几步,然后直接坐到了地上。
白航宇就看着也不上去扶她:“呦,没注意,对不起啊。”是剧里角色的语调。
在场人都莫名奇妙的,场外的华爽已经站了起来。姚文青镜头却不知怎么还没停,一直拉进着,特写的是叶标手里面被揉碎的烟头。
“咔!”
一个长镜头拉完,姚文青终於喊了停,他小跑了过来:“没事儿吧思嘉。”大家也都围过来,场内立时乱了起来。遇卓离得很近却一直没动,他不由自主地看着白航宇塞到他手中的烟,那烟他认识,翟阳小时候老抽的,当年卖五角钱一包,大前门,是当时能买到最便宜的烟。
他想起来,翟阳高中的时候开始偷他爸烟抽,被打了之后就自个儿攒钱买,上下学的时候老叼着,跟一帮坏学生的混在一起换着抽。遇卓看多了也管他要过一回,翟阳没给,说小屁孩等你成年了再说,翟阳那时候自己还没成年呢。遇卓就有点不屑,等他真成年的时候,就已经要不到了。只是过了这么多年一直记得,他本以为这烟早就停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