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子
从西八区到东八区,白航宇再次出现在北京首都机场。依旧是白t恤和牛仔裤,不一样的是发型丶手表和鞋,所有的细节都有团队的精心设计,专属造型师在落地前已帮他处理好了一切,以确保每一次在公众面前的亮相都完美无缺,毕竟在这一年里,白航宇的名字已数次被挂上了热搜和娱乐头条。
他是娱乐圈最有资本的小生。
从全国专业文化双冠的成绩被电影学院录取,到暑期主演院线片的上映,这是白航宇转型关键的一年。童星出道的他十四岁就已经获得过百花奖最佳男配角。十八岁了,公司对他的规划是自然而然地迈进到一线当红的行列。
自然而然,顺理成章,谁让他是大陆最具影响力的娱乐公司之一中盛娱乐的董事长白彭的独生子。自出生起就坐拥着华语娱乐圈最优质的资源。还是迅捷传媒的一则新闻标题概括地最为恰当:白航宇——华语娱乐圈的天之骄子。
媒体和粉丝已经在出口久候,闪光灯的追袭让眼前的一切消失不见,在一片让人目盲的光晕中,白航宇只能靠着本能与习惯,保持着微笑与招手。
短暂的机场访问在计划之中,几个话筒同时抢了上来,白航宇惯性地选择了迅捷,这个与中盛有常年合作的娱乐媒体。
记者:“你的这次多伦多电影节之行开心么?”
“当然了,我学习了很多。”
记者:“白董事长有传授走红毯的经验么?”
“那倒没有,因为是直飞多伦多,没赶上去美国见面,不过我也不是第一次走红毯了,经验什么的,我自己也有不少了。”
白航宇招牌式的笑着,然后用手扶了扶墨镜——这是个商量好的动作,一旁的助理孙奇立时会意,他会在一两个问题之内,帮白航宇迅速结束这场采访。
记者:“表演学院已经开学三周了,是因为觉得有不少经验了,所以就一直没去上课么?”
这提问里有坑,周围的气氛突然也有些变了,连见惯了的助理孙奇都皱了皱眉。白航宇在墨镜后擡眼看了一下提问的小记者,很年轻,是个生脸。
脸上挂着笑,心理默默地,给他划了一道。
白航宇说:“我已经跟学校请过假了,我会尽快返校上课的。”
标准化回答,显然不能使记者满意。不过三两保镖在孙奇的会意下,很快上来帮这推挡开了还待追问地记者。在粉丝的尖叫声中,白航宇通过人群,终於上了久候的专车。
车门哐地关上,世界一下子静了。
后座已经坐了个人,西裤衬衫,那是他的经纪人,秦斌。兼中盛娱乐的现任执行总裁,他正在滑着自己的手机。
秦斌说:“迅捷传媒娱乐版的经理换人了,忘跟你说了。”
白航宇靠在后座上把头探过来,秦斌的手机屏幕上是自己的微博账号,他正亲自帮自己编辑着感谢粉丝接机的实时微博。
他其实觉得挺新鲜的:“呦,斌哥也有失手的时候。”
秦斌,也算得上是娱乐圈最资深的经纪人了,在接手中盛娱乐总经理地位置之前,他亲手捧红过一个影帝和两个影后,现在圈里风生水起的经纪人小一半是他的徒子徒孙。要说谁现在还能请动秦斌亲任经纪人,也就是这个打生下来就管他叫叔的小白少爷了。
秦斌摇了摇头:“其实从现在到年前这段没给你接戏,就是为了让你入学的第一个学期能好好学习。既然选择了在表演学院上学,还是要静下心深造,你的路还长,也不在这一年两年。表演学院可是个风水宝地,不求你成绩多好,只求你用心努力。唯一的要求就是,别挂科,顺利毕业。”
白航宇一脸嫌弃:“挂科?斌哥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还毕不了业了?”
秦斌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白航宇一眼。或许确实是自己操心太多吧,要说这位小白少爷从小,其实还真有那么点,不客气地说就是天才的意思。当然更可能是因为被车撞的,比如白航宇他爸白彭就是这么认为的。白航宇三岁那年出了车祸,被送到美国手术修养了一年多,这人就好像突然开窍了,之前也不觉得有什么,撞了头之后,突然话说的也利索了,字认得也快了。六岁在美国一入学,加减乘除闭着眼做,九九乘法表什么简直看了一遍就会了,就是英语学的慢些。
秦斌对此的观点是,这八成是右脑被稀里糊涂给撞开了。所以白航宇平时玩归玩,挂科这种事,可能确实是不至於吧。秦斌想,毕竟这些年打造地阳光学霸的完美人设不能崩。
他一边想一边就用白航宇的学校账号登陆了一下,顺手帮他查了今天的课表。
“航宇,今天下午你就有节课,那这就送你上课去吧,可能有记者还在车后跟拍,正好堵堵媒体的嘴。”
“现在啊??”
白航宇一个懵逼的功夫,秦斌倒是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他擡头吩咐司机:“去表演学院。”
半个北京的景色在车窗外飞速倒进,白航宇倒也没有继续反对。表演学院,其实他早就想去了。十四岁那年假期的时候,他跟剧组到表演学院取景,就在踏进校门的那一瞬间,他前世的表演梦想就全部覆活。之后的回国报考表演学院,正式踏入演艺圈,所有看起来突然地有些不可思议的决定,无非是为了圆上辈子的一个梦。这也正是他转世的意义,不是么,不然岂不浪费了,这辈子这么完美的人设。
他在今生的一切实现起来都那么顺利,白少要艺考,能享用的所有教育资源都是顶级的,更别说考试的时候表演学院三个评审老师中有两个都跟他有过合作经历,其中一个甚至还是中盛旗下的艺人。更何况,他本身,就是个表演天才不是。
太简单了,白航宇想,他这天之骄子的人设,可能就是用来怼天怼地怼世界的吧。如果说还有什么特别渴望实现的是,也无非就是,再多想起一点前世吧。不然那些前世的梦与记忆总纠缠着他,就算最高兴的时候也会不是忧郁,好像藏着什么自己也堪不破的心事。这简直成了小白哥十八岁灿烂辉煌人生中唯一的烦恼。
白航宇就这么着,从首都机场,直接被拉到了电影学院,上课。
在真正踏进校门的一瞬间,白航宇心里,还真就那么小小的,鸡冻了那么一小下。
这就是演艺界的最高学府,上辈子的他从十几岁就开始向往,真正用青春热血为之奋斗了四年的地方。
杨树叶在风中沙沙地响,北京秋天,原来这么暖。
白航宇走在校园里,他身边匆匆而过的人潮,对他投来,惊诧而又带了那么一点点仇视的目光。他低调地把墨镜戴好,在风中帅了三秒钟,然后被一阵急促地上课铃,残忍地打断了耍帅。
上课铃响了,他被冲向教学楼的人潮愤怒地挤到了路边——原来挡着人家的路了。白航宇被拉回现实,这里毕竟不是中盛娱乐办公大楼,这是帅哥美女如过江之鲫,富二代艺二代成捆扎堆的,中国表演学院啊。
白航宇落在人群之后,跌跌撞撞地开始找教室。开学已经三周了,他却是第一次来,自然哪哪都不认识。等他一个一个的教室找过去,走廊里都已经静了。晕头转向地在楼里瞎转了近十分钟,直到走廊的最后传出低音炮似的点名声,这才发现拐弯还藏了一间大教室,白航宇晃过去看了一眼。
学生几乎都坐满了,老师在点着名。这个国家里最青春靓丽的男男女女,就这么被千挑万选出来,集中在一间大教室里,就算白航宇是在艺人堆里长大的,迎面走进去的时候,心里还是不禁振奋了一下。
就在白航宇一步就要跨进教室的时候,他脑袋里轰然响了一下。秋日,阳光,带着时光痕迹的玻璃窗,阶梯教室里暖黄色的大连桌。有什么似曾相识的片段在他脑子里滑了一下,他最后看见了后排或三或两空着的几个座位。
在心里突然意识到,这个教室,他曾经来过。所谓似曾相识。
白航宇打了个激灵,像被前世招引着一样,他重新,走了进来。
“咳。”老师点名声停了。
“这位同学?”
白航宇没停,他压根没注意到,那是老师在叫他的声音。他直接走进了教室,一直走到座位旁准备坐下去的时候,才有好心的同学朝他摆了摆手。
“什么?”
白航宇猛然回过了头来。
讲台上站着一个男教师。西裤配深蓝色上衣,他的穿着和多日未修的青色胡茬几乎要给他的实际年龄加上十岁,但他脸部俊朗的轮廓和清明的眼神则可以给他的实际年龄减上十岁,所以——正负相抵,让他变成了一个标准的,三十五岁的说青年略老,说中年略早的成熟男人。
老师:“同学,你的座位号是?”
白航宇:“座位号??”
老师:“学号呢?”
白航宇:“学号??”
老师:“你是几班的?”
白航宇:“几班??”
在老师的皱眉中,白航宇沈默了,他无疑啥都不知道。
“我…我是大一表演系的,老师,我…我一下忘了自己是几班的了。”
老师:“忘了?”
白航宇站在阶梯教室的台阶上,看着他的老师,就这么痴懵地点了点头。
老师:“姓名呢?还记得么?”班里有人笑了。
“我,我叫,白航宇。”
本来在笑的人停了下来,教室短暂安静后恢覆了窃窃私语。这个名字,不管是对於娱乐圈还是娱乐圈的后备队来说,都应该并不陌生。於是白航宇自以为得到了,从他走进表演学院以来,第一次真正的侧目。
“白航宇…”
白航宇的名字就这么在这位老师的嘴里,被重新,又念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