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醒来以后,状态肉眼可见的好转,只是还不能下床。第二天杨臻带着于铭远来的时候,姜沄正在拿着勺子喂老太太喝小米粥。
看见他俩进来,老太太笑着招了招手:“好孩子,快过来。”
杨臻走过去喊了声“外婆”,又拉了拉于铭远的袖子,“喊人。”
于铭远有些羞赧地抿着嘴唇,跟着杨臻也喊了句“外婆”。
老太太应了一声,示意俩人在床边坐下。
“小臻,外婆没别的愿望,就是希望咱们家里人都好好的。那天晚上外婆突然听到你说你和小于在谈恋爱,就惊讶了那么一小下,没想到就这么倒下了。是我自己身体的原因,跟你们没有关系,别怨自己这个怨自己那个的。听你妈说,这两天你一直在我这儿呆着,吓坏了吧外婆命硬着呢,不能就这么撒手走了。小于以后就是咱们家人了,好好待人家。”
说完,拉过于铭远的手,“小于是个好孩子,我不是那么不开明的人,我这么一把岁数,什么没见过,男人和男人谈恋爱,国外多了去了,好好在一起就成。”
其实那晚老太太的心情并不像现在这样平静,她听见楼下的动静从房间里出来,正好听见杨臻说他和于铭远正在谈恋爱。
老太太反应一下才想起于铭远是谁,如果杨臻从一开始就喜欢男人,老太太倒不会这样震怒,可杨臻明明之前是喜欢女孩子的,她不明白杨臻好好的怎么会和一个男人谈起了恋爱。
情绪激动之下,突然眼前一阵发黑,之后人事不知。
醒来后,老太太把整件事复盘了一遍,她想起杨臻站在他爸面前不肯低头的样子,老太太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接受能怎么办杨臻的脾气是家里面最倔的,就算所有人都不同意,只要是他认定了的事情就不会回头。不如就让杨臻快快乐乐的,人生就这几十年,高兴地活着的比什么都重要。
“外婆……”杨臻有点想哭,“你怎么这么好啊。”
“傻小子,咱们家三个孩子,我都疼,就算今天瑶瑶跟惠昕说要跟个女孩子在一起,外婆也支持的,只要不是乱来,真心的喜欢就好。”
外婆的一番话让两人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于铭远在那一瞬觉得上天对他实在是过于眷顾了,爱人和家人他在三十二岁这一年全部拥有,他想人生果然是先苦后甜,十八岁之前经历的所有,大约就是为了让他得到这一刻。
那些悲伤的,痛苦的,曾经憎恶过的命运的不公,他全部都释怀了。
外婆身体好转了,姜瑶瑶和张惠昕才分别告知了自家男朋友外婆生病这件事,两人赶在大年三十前到达了南城,这是多少年来家里人聚得最齐的一次。
陆时蔚和江峰来医院看过外婆之后,就被赶着回家吃年夜饭。
“行了,有护工在呢,都别在我这儿杵着了,明天再来。”
于铭远在下午探望过老太太之后就去了秋水台,年夜饭的食材姜沄一早就准备好了,他们家能做饭的全是男人,杨爸算一个,姜波,陆时蔚和江峰厨艺也不错。
因此,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等着吃晚饭的都是家里的女性,杨臻在其中突兀的很。
坐了一会儿,杨臻就有点受不了了,她们几个凑在一块聊得净是些八卦,杨臻一点都插不上嘴,他尴尬地扣了扣眉毛往厨房走去。
厨房里闹哄哄的,好在空间够大,五个人在里头各忙各的也不拥挤,于铭远围着一条粉色的围裙正站在炉子前,他爸在旁边端着碟小葱正要往锅里撒。
杨臻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锅里正炖着猪蹄,锅盖一掀开,香味儿就盖不住了,杨臻吸了吸鼻子走了进去,站在于铭远身后环住他的腰。
“好香。”
于铭远吓了一跳,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难为情:“松开,别在这儿添乱。”
“你们怎么还集体孤立我啊”
“行了吧你,作为咱家唯一不会做饭的男人,你也好意思”杨爸白了他一眼。
听见他们的对话,陆时蔚正在切菜的动作停了下来,笑着说:“那没事,家里有一个人会做就行了,老婆就是用来疼的。”
“说什么呢我跟你们情况可不一样,谁是老婆,这是我老婆。”杨臻立刻瞪起眼睛,指了指自己:“我,杨臻,坚定大猛1的地位绝不动摇。”
于铭远恨不得把杨臻嘴缝上,越说越离谱,更何况还当着长辈的面,他用肘部怼了怼杨臻:“你闭嘴。”
杨爸听得云里雾里,他问:“什么大猛1谁是大猛1大猛1是什么意思”
厨房里突然爆发一阵大笑。
“笑什么呢他们”杨臻小姨问。
姜沄喝了口热茶,往厨房瞟了一眼:“谁知道,咱们家没一个正经人,不管他们,咱们聊咱们的。”
厨房里的笑声还在继续,没人回答杨爸的问题,就连姜波也笑了他一句:“回头自己查去吧,姐夫,这我没法儿跟你解释。”
过年的气氛浓厚,外面应景地下起了雪,隔着一扇巨大的落地窗,能看到雪花纷纷扬扬往下落。
人多力量大,这顿年夜饭在几个人的齐心协力下,很快就做好了。二十来个菜,整张饭桌摆的满满当当,连餐具几乎都放不下,众人见缝插针挤坐在一起,高举酒杯,庆祝新的一年的到来。
杨臻知道于铭远喜欢吃螃蟹,晚上他爸烧了道葱油梭子蟹,一开饭,杨臻什么也没干,先给于铭远剥了满满一小碗的蟹肉。
姜瑶瑶牙酸地说:“论疼人,谁能比得上我哥,有些人,连只虾都没给我剥过。”
陆时蔚连忙打断她:“哎哎哎,这可冤枉死我了,你不是海鲜过敏吗我怎么敢给你剥虾剥螃蟹。”
“我不管。”姜瑶瑶冷哼一声,“我酸,那个肉丝,你给我卷个饼。”
陆时蔚宠溺地笑了笑:“行行行,小姑奶奶,我给你卷。”
众人都被逗乐了,江峰趁着火还没烧到自己身上,赶紧剥了几只虾放进张惠昕碗里。
“算你小子识相。”
几位长辈看着三对小情侣其乐融融的样子,欣慰地笑了。
一顿饭吃得很热闹,于铭远头一回参加这样的家庭聚会,全程嘴角就没下来过,杨臻注意到了这点,悄悄凑近于铭远耳边说道:“以后咱们每年都这样过。”
于铭远重重点了点头,神色认真地回他:“好的。”
吃过饭,时间还早,杨爸单独给老太太做了几道适合病人的菜,装进保温盒里。
“你们几个就别去了,我看杨臻买了挺多烟花,去玩吧,明天起来再去给老太太拜年。”
饭后各有安排,大家就都没喝酒,只等着老太太痊愈出院,再好好喝一场。
众人兵分两路,长辈们去了医院,小辈们跟着杨臻去放烟花。
依旧是之前去过的那个废弃的篮球场,好几年过去,这里更加破败。一下车,关于第一次和杨臻一起放烟花的记忆就在于铭远的脑海中重映。
于铭远记得那时他和杨臻的每一句对话,他对杨臻说他真的好想拥有一个家,杨臻回他南城就是他的家,他们是彼此的家人。
时光在人们毫无所觉的时候悄悄流淌过每个人的生命,命运很奇妙,他和杨臻经历了这么多,终于在这一年的结尾,成为彼此真正意义上的家人。
“狗屎运”有了升级版,今年的“狗屎运”有成年人的小腿那么高,排泄物也从一团静态的不知名物体变成会在原地炸开几十朵的小小焰火。
雪下得更大了,在一片雪海中,天空里绽放着无数璀璨的焰火。声音很吵闹,但杨臻低头凑在于铭远耳边说的那句“新的一年,也很爱你”于铭远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于铭远转头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吻去其上的几片还未融化的雪花:“新年快乐杨臻,我也爱你。”
焰火升空后,硫磺的味道充斥在这一片空地里。
在于铭远的印象里,过年时家家户户都会放鞭炮,整座小村子都笼罩在一层灰色的烟雾中,刺鼻的硫磺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不大好闻,但于铭远觉得那是真正的年味儿。
一群人笑闹了几个小时,结束后把满地的垃圾捡了捡,踏上了回程。
已经将近十二点,秋水台每栋别墅里都还灯火通明,从山下开车上来,似乎还能看到每家每户里热闹的团聚景象。
几位长辈已经从医院里返回,正坐在客厅里看春晚,春晚已经接近尾声,下一个节目是每年都有的难忘今宵。
于铭远和杨臻一起过过许多个年,但没有哪一年像今年这样,可以牵他的手,可以亲吻他,可以和他互诉爱意。
零点钟声敲过,难忘今宵的歌声从电视里传来。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无论天涯与海角……”
笑着收下长辈们的红包,于铭远往窗外看了一眼。
雪压低了红梅的枝头,雪花还在纷纷扬扬落下,这幅美景伴随着团圆的欢声笑语,是独属于中国式的浪漫。
梅开百花之先,独天下而春。1
——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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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房间,杨爸靠在床头,一个字一个字在搜索框里输入大猛1是什么意思,研究明白后,杨爸在黑暗中欣慰地笑了……
1引自晚唐齐己《早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