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赫初阳，”一天放学，孟豪带着几个街溜子勾住了赫初阳的脖子，“听说你们那片巷子里，有个不男不女的神经病？”

赫初阳嫌弃地刨开孟豪那夹着半只紫云的爪子，回怼道，“什么神经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诶，诶，”几个吊儿郎当的小弟把赫初阳围在车棚里，孟豪单手插在裤兜，一副拽样，“别以为我不知道，嘿，你小子跟那疯子走得挺近，走吧，”孟豪牵住赫初阳的书包头，“带哥几个看看，那货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赫初阳被几个人架着往前走，虽然心里不愿，但也拗不过这群校霸。

他虽然和那女孩走得近，经常放学了去看她画画，陪她聊天，但赫初阳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到底是男是女？

那女孩也奇怪，从不与其他人说话，也不搭理别人，明明可以理顺的头发，却常常揉得凌乱，挡在脸前。骨架宽阔又清瘦，实在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

“我说豪哥，你好奇这个干嘛？”赫初阳边小步走着，边扯着一张谄媚卖乖的嘴脸，脑袋里快速想着应对的法子。

“草，老子干嘛还要跟你汇报吗？”孟豪一脸不屑地朝路边啐了口唾沫，然后他眼神一滞，像想起来什么似得，又拍了拍赫初阳的肩膀，“对了，丹姐说你上次那个星星好看，你再给我折一瓶。”

“行，二十。”

“我草，人刘小佳都卖得没你贵，这样，上次的五块不用退了，哥过两天再给你补十块。”

孟豪和那几个街溜子笑得一脸得意，赫初阳被人团团包围，也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

“豪哥，你们......找那女生干嘛？人家也没招惹你们，”赫初阳打算继续探探。

“女生？那真的是个女的？”孟豪一脸得意的笑。

“女生怎么了？”

孟豪深吸了一口紫云，潇洒地把烟头踩在了地上。

“豪哥跟胖龙打赌，胖龙赌那疯子是个男的，豪哥赌的女的？”旁边的小弟跟着迎合着嘻嘻哈哈，“这下得把胖龙那夥人得一个月不能去消防队的篮球场了。”

赫初阳听完，拧着眉头，“我说你们打赌，干嘛拿别人打呀。”

“关你什么事儿，赶紧走吧，”孟豪推了赫初阳一把，旁边的小弟也攘了攘他，“赶紧的，说不定胖龙早到了，一会儿得反悔了。”

听到这儿，赫初阳自己也加快了步伐。

胖龙那夥人都是些社会闲散人员，可没有他们这些还穿着校服的崽子有底线。

赫初阳带着孟豪一夥人来到了槐林社区卫生中心外的那条巷子，他左右看了看，“今天，她好像不在。”

“是这儿吗？别给老子瞎带。”孟豪看了眼灰黑色砖墙上抽象的涂鸦，又扬着下巴问赫初阳，“还有没别的地儿能找到她？”

赫初阳走上前，盯着墙角的一块砖头仔细看了看，上面有淡淡的擦拭过的文字痕迹。

“今天等不了你放学了，明天见。”

赫初阳拧紧了眉头，这句话是上次女孩来不了的时候，提前给他留的。而今天，什么话也没留，连人，也不在。

想到胖龙，一阵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赫初阳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慢慢朝巷子前方走去，步履焦急，最后，直接跑了起来。

“喂，赫初阳，去哪儿，等等我们，”孟豪一群人也紧跟他往巷子深处跑去。

“我去，龙哥，这神经病劲儿挺大，”一个穿着红色紧身裤的非主流捂着左眼，哎哟哟地跑过去跟胖龙诉苦。

“去你妈的，”胖龙一巴掌拍开他的爆炸头，“点儿用没有。”

黝黑的寸头小黑胖子甩着外八步，嘴里骂骂咧咧，“妈的，是男是女，踏马摸一下不就知道了。让开让开，让你们逮个人，真踏马闹心。”胖龙手里甩着一根铁链双节棍，棍身是银晃晃的不锈钢，在胖龙手上灵活地转着，士气十足。

另外一个穿黑色破洞裤的细腿儿男人也让到了一边，女孩双手握着一根棍子，半扎着马步，谨慎地瞄着胖龙走过来的方向。

胖龙左右试探着闪了一下，扯着嘴角，擡手在自己的寸头上抚了一把，“诶，兄弟，你是男的吧，身手挺矫健。我他妈打赌说你是男的，你吭个声呗。”

长发女孩目光冷厉，稳扎着马步，朝胖龙竖着棍子。

“草，老子可没耐心，”胖龙甩着手上的双节棍，一脸凶相，直直朝女生的方向快步跑了过去。

两人身高相当，势均力敌，在巷子的死角，很快扭打在了一起。

赫初阳一群人循着哐当声，跑到的时候，就看胖龙跟女孩已经打成了一片。

“我草尼玛，死胖龙，竟然打女生，”孟豪一脸地义愤填膺，往身后一挥手，“哥几个，上。”

两个人的对弈最后变成了一群人的群魔乱舞，赫初阳猫在旁边，伺机拉了女孩就开跑。

两人一直跑一直跑，跑出了巷子，跑过了大街，跃下了河堤，坐在石头上静静听着，喘着气。

后面没有人追来，四下也没什么人，赫初阳这会儿悬着的心才放下心来。

“你没事儿吧？”他下意识地扶着女孩的两肩，仔细打量了下她，“有没有伤到哪里？”

女孩摇了摇头，望着赫初阳的眼神有些覆杂。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女孩淡淡开口，凑近赫初阳，“他们都好奇我的性别，你不好奇吗？”

“这个？”赫初阳被女孩突然的靠近惊了一下，微微红了脸，他挠着后脑勺道，“我没想过，额......我觉得你就是......女生吧。”

想着刚才她和胖龙扭打在一起的画面，那有力的出击和矫健的步伐，赫初阳说这话的时候稍微有些没了底气。

难道，她真是，男生？

赫初阳正疑惑地想着，只见面前的女孩一把扯下了假发和头套，她颇有气质地甩了下头，黑亮的碎发乖顺的垂到了耳廓，她擡眼轻撩了把头发，朝赫初阳伸出了一只手，”你好，赫初阳，我叫邢浪，是男生。”

如此白皙清丽的俏脸，换成短发之后，轮廓更加清晰，黑色的碎发扫过眉眼，让他看起来帅气又神秘。

赫初阳楞了一下神，才缓缓伸手跟邢浪握了一下，“额，你好，”他快速地收回手，又不好意思道，“没想到你真是男生呀，哈哈。”

邢浪把罩在身上的裙子从下到上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背心和黑色短裤。他把裙子叠在手上，才重新坐下。

赫初阳吃惊地看着邢浪在他面前脱裙子，垂了垂眼，脸上仍挂着红晕。等邢浪坐下后，他才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为什么要扮女生呀？”

邢浪眯眼望了望他，嘴上挂着笑，“秘密，”他慢慢凑近赫初阳，突然喊住了他的名字，“赫初阳？”

“嗯？”

“你得帮我保密，我扮女生这件事，还有，我的名字。”

赫初阳意气地锤了锤胸口，“放心吧，我的嘴可严了。”

从夏天到秋天，不知不觉，两人成了无话不谈地关系。

赫初阳为了让孟豪和胖龙不再好奇邢浪的性别，便悄悄跟孟豪说，他和那女生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见两人经常形影不离，胖龙也认了栽，还真一个月没去跟孟豪他们抢过篮球场。

入冬之后，天气骤冷。

赫初阳下了晚课，邢浪还会在槐林中学对面的炸串店门口等他，他常戴个鸭舌帽站在灯牌下，特别显眼，赫初阳一出校门就能看见。

刚出校门的赫初阳，被寒风一吹，冻得鼻头彤红。邢浪迎过去就会把帽子取下来盖到赫初阳头上，两人会经常会聊着走到巷子口才散开。

这样温馨的日子一直到来年开春才发生了变化。

春节的时候，赫初阳回外婆家过年，一直到开学前一天才回了庆宜县。

分开的十多天，两人都没有手机，也没有联系。

新学期第一天晚课放学，赫初阳一出校门就看见了站在炸串店灯牌下披着长发，戴着鸭舌帽的邢浪。他高兴地两步跑了过去，“嘿，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

邢浪擡眼瞪了他一下，拖着步子转身就往前走，“你看我哪天没来？”

赫初阳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情绪，等走到没什么人的路上时，才故意拿肩膀撞了邢浪一下，“浪哥，怎么今天阴阳怪气的？”

路面结着冰，本来就滑，这一下撞得邢浪险些摔倒，赫初阳连忙伸手去拉，邢浪却伺机用力一拽，两人就这样相拥着，一起摔到了路边的花台里。

“我去，浪哥，你没事儿吧，”赫初阳见压到了邢浪，连忙就要起身，支起脖子的那一刻，与邢浪四目相对。鼻尖蹭到了一起。

邢浪虽然是男生，但那张脸生得却比女生还漂亮，青春期的男生瞬间烧红了脸。

赫初阳不好意思地起身后，邢浪却躺在干枯的草坪上一动不动，他懒散地伸出一只手，“拉我。”

握着赫初阳热烫的手心，邢浪愉快地蹬了起来。

像往常一样，两人一起走到了巷子口才散开。

很快，又到雨水繁多的夏季。

最近几天，天阴沈得厉害，天气预报里一直提示着暴雨橙色预警，庆宜县上游的庆光县似乎一直都是暴雨红色预警。

“这都预警几天了，雨也没下下来，”早上的时候，妈妈就在抱怨，还特意叮嘱赫初阳，“别去河边啊，说不定会涨洪水。”

“嗯，知道了。”赫初阳挎着包就跑到了门口，“妈，我中午不回来吃饭了，和同学吃。”

今天放假，赫初阳和邢浪约了要去县图书馆看之前没追完的漫画。

妈妈追到了门口喊住了赫初阳，“赫初阳，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说什么呢，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和一个女生形影不离的。”

赫初阳着急地回头，“不是，妈，是朋友，你别乱想。”

赫妈指了指他，“行，别给我早恋啊！”

赫初阳才走出到巷子口，豆大的雨点就重重砸在了脑门上，不过顷刻间，瓢泼大雨就哗啦啦倾倒下来。

赫初阳把包举过头顶，随即视线越过大街，“靠，那是什么？”

只见从河堤那边漫过来的砖红色泥浆水，快速涨高，逐渐朝巷子这边漫了过来。

“妈！”赫初阳大喊了一声，扭头就往家里跑，“洪水来啦，洪水来啦......，”赫初阳一路跑一路喊着，直接冲到了家门口。

“喊什么，喊什么，你哥在覆习！”

“妈，妈，洪水来了，快，快上楼去。”

赫妈满脸疑惑，往天上望了望，“不就下雨了吗？哪儿有洪水？算了，雨这么大，你今天别去图书馆了。”

图书馆？赫初阳脑袋里轰得一声，他忽然想到，邢浪可能已经在大街那边的公交站等他了。

“不行，”赫初阳甩下头上的包，又朝大街那边狂奔了过去。

赫妈一时摸不着头脑，“这么大的雨，你好歹拿把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