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小丫头!你慢点!”
“赵姑娘!莫前辈,你们等等我啊!!!”
三匹快马化作灰影,在山谷之间穿行如梭。为首的少女显然初谙骑术,身形微晃,素衣翻飞,一黑袍男人是个骑马好手,似是生怕她摔着,遂紧随其后。而两人数丈之外,却还遥遥跟着一狼狈身影——若说是“骑”,却也委屈了马儿,倒不如说他是“挂”在马背上,颠簸而行,也幸亏是荒无人烟之地,才不至于令旁人看见这窘然奇景。
“莫前辈,你不要再劝我了!来去谷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是一定要回去看看的!”
这素衣少女正是赵青木,此时她不为所动,虽然双腿已然打颤,却只管策马扬鞭,飞驰于山路之上。
莫三思在身后苦口婆心地喊道:“小丫头!那里天堑尚不平息,魔宫余党未消,贸然回去,危险重重啊!”
赵青木不管不顾地摇了摇头,哭过之后的杏眸红肿滞然,状若癫狂。
“我管他什么危险!我只知道我家毁了!莫前辈,若是桃花寨有什么事,你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吧?”
“这......”莫三思急不可耐,“哎呀...要我怎么说呢?!你爹没事,你爹好好的呢!”
“我爹好好的,那他为何不愿见我!我爹从不出谷,为何连家都不要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莫三思一时语塞,赵青木痛苦地握紧缰绳。得不到对方的反驳,她便更加确认了其中有异。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那日一言不发替她解围的会是她爹爹。那功法虽是她自家功法,但那人给她的感觉,似乎自已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这怎么会是她从小到大朝夕相对的亲爹呢?!
“啊——”
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忽然将两人思绪打断,随即那人大呼一声。
“救命啊!”
莫三思与赵青木同时勒马回首,马儿双双扬蹄,长嘶一声。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那更加不谙骑术的石家大少爷此时已经半个身子飞出马背,眼看着就要坠下。莫三思眼疾手快,蹬着马背飞速掠起,几个兔起鹘落,便如同抓小鸡一般,将石溪那岌岌可危的身子抓了回来。
“呼......好险好险......”石溪惊魂未定地趴在马背上,拍着胸口。一旁的莫三思落定,眼中满是嫌弃:
“你到底是跟来干什么的?”
“我...我只是想帮忙......”石溪干笑着眨了眨眼,随后鬼头鬼脑地凑到莫三思耳畔,小声说道,“赵姑娘向来吃软不吃硬,要想拦她,还真得想点歪主意。”
“嘶...你?”莫三思转头看了看那不远处投来关切目光的赵青木,没好气地指着石溪的鼻子说道,“你这小少爷,平时看着老实,没想到还是个有心眼的。你就没想过要是老子接不住你,你就要摔死在这儿了?!”
石溪拍了拍胸口,直言道:“嘿嘿,本少爷自然是穿了护具才敢这么做。大不了就是摔断腿,那正好,赵姑娘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兀自为这石大少爷的“苦肉计”哭笑不得,莫三思抖了抖对方缰绳,“行了,下来吧!你看看你那两条腿,都不认主人了!”
石溪有些赧然地笑了笑,摇摇晃晃从马背上跳下来,一跳便跳了个踉跄。双腿颤颤,不能自持。显然这平日不经风雨的大少爷还是没能掌握骑马的任何技巧,以至于连同衣袍上都渗着斑斑血迹。
赵青木眼尖,见石溪骑马受了伤,似是有些泄气,有些无奈,却跃下马走来。
莫三思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有自已跟着,他倒是不怕遇上什么难缠的角色,只怕这小丫头一时冲动,要做什么傻事。
阳光耀目,赵青木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却不禁恍惚了一下。
青山之外连着青山,那问剑山庄,正耸立于青山之间,只余隐约可见的层叠飞檐。
——原来她已经走了那么远了。
——听说今晨下了一场雨,不知那趁夜赶路的人,有没有湿了衣衫?
......
冬月苦寒,风云过境,这位于永中之地的琅州地界倒也没能幸免。
崇山叠峻岭,十里不同天。
茶烟袅袅,一片雪花落在其间,转瞬便消散无迹。若是为那文人骚客所察,免不了又是一番吟诗作对,风雅无两。只可惜这忍饥挨饿了半日的商队却并无那等闲趣——寒风瑟瑟,这荒山野岭之中酸文假醋的茶水摊,倒不如二两烧刀子来得实在。
可惜茶摊不贩酒,最为暖身的茶水,也不过是添了一撮从西夷舶来的昧履支粉罢了。虽说辛辣难当,却也着实能发汗驱寒。
众人皆一言不发地坐于桌前,寒天里唯有少说话,少走动,才能保存气力。而这无端降下的一场雪,却令每个人的面容都覆上一层阴霾。
——都说瑞雪兆丰年,只是对急于赶路的人来说,一场雪,却无异于为路途又添上几分艰险。
“哈咻!”一虬髯莽汉裹紧身上大衣,揉了揉鼻子,对着身旁同伴嚷道,“这天儿越发冷了,嘿我说,干了这票,咱就歇着吧?寒冬腊月的,山里的那些个野人也专挑这时候冒出来。我就不懂了,头儿何必非冒这个险?”
“诶——老兄稍安勿躁。”一柄灰毛羽扇点在莽汉肩头,这扇子主人,便是莽汉身旁优哉饮茶的同伴——“都说富贵险中求。要我说啊,咱这东家啊,是个有眼光的。你看那东风坊主是给得少了?可放眼整个沧州的镖局,没人敢接他的货,最后,就只有咱东家接了。你想想,要是这一票成了,今后这沧州的各大镖局,不都得跟在咱们后头闻味儿?”
“这倒也是。”莽汉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猛灌下一口茶汤,竟将那茶水喝出了烈酒的滋味。辛辣的香料入喉,他不由发出一声喟叹。
“爹爹......”垂髫小儿看着这一切,躲在角落,有些不安地扯了扯身前男人的粗布衣袖。
“嘘,进屋去进屋去。”男人不由分说地将小儿推入帷帐,双手握紧瓢柄,费力地搅动着锅中茶汤。他用他那仅存的独眼瞥向不远处休憩的一众人——这些自称商队的歇脚客。他们高大壮硕,脖颈手腕上青筋如虬,为首那几人腰间都别着长约三四尺的物事,虽以布条相遮,却足以看出是什么东西。
万籁俱寂,雪落无声。
不时响起的窃窃语声,马儿吃草的咀嚼声,杂役搬货的吆喝声,锅中逐渐沸腾的咕嘟声,还有脚下火焰席卷干柴的噼啪声。
还有......
一阵若有若无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