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啪”地一声,却见顾见春轻盈提起几颗黑子。苏决明不由瞪了瞪眼,不知为何,方才还见颓然的白子如今却零零星星,遥相呼应,竟无形之中与黑子互为掣肘,表里相对。
“哈哈哈——”谢景之并不介意对方的挑衅,只是笑着摩挲袖子,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棋局过半,顾少侠,你着实让本王惊喜。可惜本王没能早些遇见你,否则说什么也要请你来做本王的入幕之宾。”
“白王过誉了。”知晓对方已经听出那弦外之意,顾见春自然也明白这谢景之说的远非这盘棋局,两人互相打着哑谜,却都心照不宣,“在下一介江湖中人,漂泊惯了,恐不能胜任。”
“江湖中人......”谢景之禁不住重复此句。只是此话说完,他却不再回应,也不慌着落子,只是托腮凝神,像是思绪遥遥,魂飞天外。
顾见春暗自攥了攥拳,却不着痕迹地以长袖作掩。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若是再不动身,恐怕要追不上了。
“白.....”他咬了咬牙,方想说些什么,却听见门外忽而传来动静。
“——让开。”
那说话之人气息沉稳,功力浑厚,只是话音之中却略见一丝隐怒。
屋外的几个侍卫并未挪动身子,却也没有说话。
顾见春辨出来人,神色一松,不禁抬眼看了看谢景之,却发觉对方像是真的走神了。只见他一动也不动,浑身上下,却只余手指在缓缓抚弄着袖口。
“白王殿下?”顾见春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哦......”谢景之回过神,长睫轻颤,不动声色地隐去眸中神色,“对不住,方才在想事。”
“不敢。似乎是庄主来了。”顾见春转眸,示意地望了望窗子。
这不多时,屋外已然传来兵戈相击之声。只是哪有什么你来我往,南宫孤舟只消几招,连剑都未曾出鞘,便将那三两侍卫击倒。其中一护卫却似是心有不服,只扶着窗棂撑起身子,影子映在窗上,摇摇晃晃,他却还要再战。
谢景之低笑一声,呵斥道:“飞絮,回来吧。在人家的地盘,怎敢惹是生非?”
“是。”那名唤飞絮的侍卫低声应诺,几人随即闪身隐去。
没了人影映照,月华流转,窗子更是敞亮。
“夜深了,白王不走?”
南宫孤舟面色沉沉,只是站定门前,惜字如金。
顾见春见状,这才陡然明白——原来南宫孤舟是来替他解围的。
想必是听闻小湄离开之事,他才会赶来救急。这位南宫庄主,看着冷然,实则...也是分外在乎她的事吧?
“呵,原来庄主是亲自来下逐客令的。”谢景之摇了摇头,面上似是无奈,“看来,这盘棋,得留到下次了。”
他一面说着,却一把将手拍在了桌上。桌面一震,那棋子纷纷飞起,不见他如何动作,只是信手一拂,那黑子却被他送进棋盒之中,白子琳琅回落,噼里啪啦,好似梨花春雨,堆于棋盘之上,却更如累累白骨。
好功夫。
苏决明惊叹不已。这分棋之法,要的不仅是对于功力气劲的把控,还要分神留意,轻重大小皆不容有失。这谢景之看似病殃殃的,却实在是深藏不露,无可斗量。
“本王看顾少侠天资异禀,想来这棋局已然记于心中了吧?”谢景之勾了勾唇,戏谑一笑,“这半局之约,便为顾少侠留着。自然,这赌约,顾少侠切莫忘了才是。”
——这赌约,自然事关他的性命往来。
顾见春凝然半晌,望向对方,沉声说道:
“一约既定,百死不悔。”
“好——”谢景之信手一挥,那白子便被他尽数拢进棋盒,“这盒棋,算是本王的见面礼,顾少侠可要妥善收着。本王听说,这棋艺与剑技一般,都须时时磨砺,顾少侠可千万莫要......”
谢景之将棋盒递了过来,借机凑近了些,低声说道:
“不,进,反,退。”
顾见春笑了笑,面色如常地接过。
“自然。”
谢景之再不多言,起身欲离。路过那南宫孤舟,知晓自已不受待见,便低笑一声,信步而去。
“庄主。”顾见春如释重负,冲着对方抱拳招呼。此时再无旁人,却无需多作掩饰。
“嗯。”南宫孤舟微微颔首,虽不多话,却言简意赅,一语中的,“她夺了一匹快马,西行而去。”
“马已备好,你且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