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驾——”
日挂中天,马蹄声哒哒作响,两道断喝先后响彻于山路之上。空山新雨,飞泥四溅,却半点阻不得这两匹疾驰骏马。
一如这马蹄再快,也快不过宿命离弦。
猎猎风声之中,传来两人近乎呼喊的谈话。
“——你是说,来去谷出事了,你才会与赵前辈赶往问剑山庄?!”
骏马粗喘嘶鸣,只是此时于马背上坐着的两人,却也是面色凝重。
“对,当时万寿宫大军压境,赵叔不得已开了天堑,这才不至于令来去谷陷落。只是如此一来,来去谷却也待不得了,赵叔得了你们的信,推断碧天剑是在问剑山庄,于是便带我来问剑山庄赴宴。后来撞见你们......实是意料之外。”
这谈话两人,便是顾见春与苏决明。
“难怪我总觉得那相助之人如此熟悉,原来真是他......”顾见春长叹一声,身下骏马蹄声不停,却如何也盖不过他如鼓心跳,“既然赵前辈取得碧天剑,如今又要去往何方?”
“我不知晓。”苏决明摇摇头,“师父,你是铁了心要去寻找皇陵么?”
“没错——”
马蹄哒哒如骤雨不歇。
即便是苏决明有心赶上,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数丈之外的青衫男子。他打心底为之不忿,却也无从发作,只得婉言说道:
“师父,已经追了半日。若再这么跑下去,再好的马也会累死的。”
“如果不快些,恐怕......”顾见春话音未落,身下一沉,那骏马蹄下一个踉跄,竟险些致他跌落马背。
顾见春猛地将缰绳一拽,马儿抬起前蹄,长嘶一声,骤然驻足。
“吁——”
苏决明也跟着停下。
“好吧......”顾见春心绪纷乱,叹息一声,只得妥协,“那我们在此处歇一会儿。”
苏决明跃下马背,就近将两匹马栓在一旁。
“师父,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她不走这条路,或是她并未去栖梧山,你又当如何?”
“不。”顾见春当即摇头,“她取走我的佩剑,又夺了快马,便一定是去栖梧山。这条路虽然险峻,却也是去栖梧山最近的路。若是她赶时间,就一定会走这条路。”
末了,他补充道:“若不是,你我能先一步在山门拦下她,那便更好。”
苏决明蹙眉道:“师父,我不知晓你们昨晚说了什么。但你如今武功尽失,就算将她拦下,你又能拦得了几时?”
“——最为稳妥之法,还是师父你书信一封,若是能赶在她上山之前送到师祖手中,料想师祖也能应对一二。”
顾见春苦笑道:“确是如此,我只是怕......”
他并非是怕小湄会做什么。而是怕以师父的脾性,若见到如今的小湄,难保他老人家不会为难小湄。小湄本就重伤初愈,又是个不服输的,若是不达目的,恐怕当真要与师父兵戎相见。
这是他最不愿看见的局面。
小湄...
小湄......
你到底想做什么?
……
——约莫三个时辰前。
“师父,我觉得不妥——”
“你知晓我苏家当日藏下碧天剑,也是因着祖父希望探寻前朝皇陵之秘,如今呢?却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虽说我也明白,此事前因后果,皆系我苏家咎由自取。但退一万步讲,难道这皇陵秘宝当真就是什么好东西么?且不说这碧天剑是谓不祥,单说江湖之中,有多少人对此虎视眈眈,双拳难敌四手,你一个人,又怎么应付得来?”
苏决明哪里看不出顾见春眼中的决意,只是不劝阻一番,心中总也难安。
“——还有,师父你别忘了,她是在为谁办事。那是永昭皇室,他谢家若是看上了前朝皇陵,还能容得下旁人觊觎?宋夫人希望你接下守夜人之任,是为家族传承,师祖希望你找碧天剑,兴许是为了江湖安定,那她江夜来又是为什么?难道是为了自已活命?师父,你不要太信她,我一早就说了,她本非你记忆之中的样子,眼下如是。”
顾见春摇了摇头,温声说道:“你误会她了,她不是那样的人。”
“师父,要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呢?”苏决明气得跺了跺脚,却也不敢折腾出多大动静,“难道当真要等到她一剑将你杀了,你才肯信我么?”
“若真有这么一天,也是我欠她的。”顾见春抚了抚苏决明的头,在后者躲开之际顺遂一拍,“我与小湄的事,待以后有机会再慢慢与你说。但兴许正是因我之过,才招致今时今日的结果。我欠她太多,就是吃上她一剑两剑,也是应当的。”
“师父,你竟会这么想......”苏决明不可置信地摇头道,“赵青木有一句话说得不错。你真的太自以为是了......”
“呵...”
顾见春轻笑一声,不知是在笑谁。
“师父,你总是将这些都揽在自已身上,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与你根本没有关系!我知晓你一直对当日来迟一步,未能救我苏家而耿耿于怀,但是这本与你没有关系。你以为只要你来得早些,总会有办法,可是你救得了我苏家一时,难道救得了我苏家一世么?你救了我,照顾我,对我好,我很感激。但你若是觉得愧对于我,才会收我为徒,将我放在来去谷学艺,托赵叔看顾我,这样的好,我苏决明还不屑要。”
“......”顾见春一时凝然不语。
“——赵青木说得在理,你将她当做什么了?你须得背负的负担么?还是一个不得不看顾的包袱?你总是将一切都看做你的责任,你太自负了。”苏决明声音都有些沙哑,“到现在你还不晓得她为何发怒,对么?师父,我来告诉你,因为在你眼中,有苏决明,有江夜来,有赵青木,可以有任何人,但是从来没有你自已。背负也好,受伤也好,你从没想过爱惜自已,根本就是在辜负她的好意!”
“原来是这样么?”顾见春闻言,忽而觉得有些疲惫,“原来是我弄错了......”
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已将一切做得尽善尽美,让他所珍视的都免于灾恙,便能足矣。原来自已在无意之中,竟伤了他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