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单?”莫三思怔了怔,“你觉得孤单?”
赵青木方知自已说得多了,垂头悻悻道:“也不是孤单吧......只是我一个人,虽说爹爹会陪我说话,可有时候真的好生无趣。每日除了三餐起居,便是医术草药,一点意思都没有......”
莫三思随意笑了笑,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屋瓦之间。
“可你爹做得没错。你在谷中尚且还能落个清净,若是在这江湖之中,以你爹那身份,恐怕有的是腥风血雨让你受的。”
“唉......我知道啊,他总是为我着想的。”赵青木看着天边星河悬悬,兀自叹了口气,“只不过我却不愿一辈子都待在那个地方。这分明不是清净,而是逃避。莫前辈,你明白么?我爹他一直以来,都在逃避一件事。”
“哈哈哈...”莫三思忽然怅然一笑,“你说得对,你爹就是在逃避。”
他似乎舒了一口气,为自已能和那医仙之女一同说她爹的“坏话”而感到畅快。
“唉......”赵青木又是一声叹息。
莫三思连忙宽慰道:“别叹气了。小丫头,你啊,就是被你爹荼毒太深,死板得很!放宽心——大不了,与那小丫头姐妹相称,也不是不可以啊?天底下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
“啊?”赵青木为对方这突兀的话题惊得一个趔趄,险些坠下去。待到终于稳住身形,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捂住对方的嘴,却不意这口无遮拦的啼血客已经说了个分明——
“就算他们青梅竹马,前盟在先,你这么温柔可人的小姑娘,谁看了不称上一句仙女下凡,要是这还不满意,那这小子当真是有眼无珠,不知好歹!”
“......依老夫看啊,你们才是良缘天定,般配十足!”
“莫前辈,你才不要胡言乱语!我和他清白得很,没有旁的心思!”她脸上泛起酡红,却争辩不得,只好羞而嗔道,“......再...再说啦,我赵青木要嫁,也要嫁一心一意只对我好的。莫前辈,你就别再添油加醋啦!”
“嗯...依老夫看,你这小丫头,就是太贪心了。”
莫三思兀自琢磨了一会儿,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壶酒,忽然仰头豪饮。
赵青木瞪着眼睛,心说你不许我喝,你却喝个起劲儿了!却见对方抹了抹嘴,面不改色地说道:
“小丫头,老夫没骗你。老夫在这江湖上漂泊了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你还真别不信,这世间许多事啊,都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
莫三思忽然转过脸,深深看了赵青木一眼,却叫后者被看了个心虚。
“——比如说,这缘分二字。”
“什...什么啊?”赵青木垂眸躲闪,不知所谓。
“你看啊,让老夫给你说道说道。”莫三思一面说着,一面凑得近了些,径自一屁股坐到赵青木的身旁。赵青木不语,只是睁着蒙蒙双眼,沉默聆听。
“这人和人呢...啊不,这男人和女人呢,有时候就像剑,和剑鞘。”莫三思摘下腰间猩红的啼血剑,以之为例。
“一把剑呢,如何锋利,都是外在的名声。但若只单有宝剑,而无剑鞘,这再好的剑也不中用,因为它不知收敛锋芒,总有一天会伤人。”
赵青木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而这时候,剑鞘的作用就显而易见了。人们记住一把剑,往往记住它锋芒毕露的样子,却不知道真正包容它的锋芒的,恰恰是与它朝夕相对的剑鞘。只有这剑鞘,才能令这宝剑藏锋,也只有剑鞘,才不会为这剑锋所伤。”
“哦......”赵青木点头了然道,“所以只有当剑找到了剑鞘的时候,才能成为一把完整的宝剑?”
“聪明!一点就通。”莫三思咧嘴笑了笑,“是这个理......如今这小子啊,就好似一把尚未成型的剑。老夫向来看人很准,假以时日,他定然能成为一把绝世宝剑。而你这小丫头,就有成为那剑鞘的潜质。”
“我?”赵青木指了指自已,连忙摇头否认,“不成,不成...我才不算呢......”
“嗐!”莫三思摆了摆手,“你不算,那谁算?”
“这......”
赵青木一时哑然,只是心中自然有答案。
莫三思又灌下几大口酒,畅快喟叹一声,了然笑道:
“你是想说那个小姑娘吧?”
“......”
赵青木抿了抿唇,沉默以对。
莫三思目光掠过远处屋舍,别有深意地问道:“你看那丫头,像是做剑鞘的料子么?”
赵青木偏了偏脑袋,渐渐有些听不大懂。
“她就像另一把剑。坚固,冷漠,锋利。更重要的是,快!”莫三思说得兴起,凌空一斩,比了比姿势,“这快,是快意恩仇的‘快’,也是快刀斩乱麻的‘快’,更是置之死地而后快的‘快’!”
这固然是那如冰似雪的少女的性子。
“这有什么关系呢?”赵青木不解地问道。
“呵呵,小丫头,这关系可就大了。”莫三思神秘笑笑,“对一把剑来说,最不需要的是什么?”
“唔......”赵青木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她不是什么嗜剑如命之人,素来不懂这些。
莫三思忽然正色答道:“对一把剑来说,最不需要的,其实是另一把剑。”
“——当一把剑遇上另一把剑,他们的命运就只能是刀兵相见,你死我活。你看,老夫说得够明白的啦?”
赵青木恍然大悟,一时间好似明白,却又好似听不明白。她伸出左右两根食指,在眼前比了比。
“您的意思是......那顾呆子是一把剑,而夜来姑娘却是另一把剑?”
“正是。”莫三思点了点头,“他二人锋芒太甚,总是要压对方一头的。眼下他们方历生死之劫,有些事情尚不能见分晓......”
莫三思叹了一口气,笑道:“只是日后孰是孰非,有的是这小子受啊......”
“莫前辈,我不明白。”赵青木坦言道,“照您这么说,我能为他们做点些什么呢?”
“你这小丫头......”
莫三思转过头,盯着赵青木那澄澈的双眼,半晌无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连赵青木都以为他是要醉倒了,对方却忽然开口道:
“小丫头,不是爱听故事么?不如老夫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唔......让老夫想想,那便从多年前的一个传闻开始说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