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夜来垂目看着地上狼藉,抿了抿唇。
“没什么。”顾见春身形一滞,只是无奈笑道,“这几日不曾如何活动,身子也迟钝了些。”
夜来不语,只是静默思忖。
“好了。”
他缓缓跨过那狼藉走来,握着木梳,温声道:
“转过身。”
夜来垂下长睫,依言挪了挪身子。
雪肌如玉,紫纱氤氲,青丝摇曳,垂落腰际。
却是一幅美人绘卷。
——若是略去其间那丝缕素白的话。
梳齿自发顶温吞落下,实则她发丝柔顺软腻,又怎会如何凌乱?不消他如何动作,这梳齿便滑到了发尾。
“......还记得以前,我总是缠着你,要你替我梳娘亲才会梳的发髻。”
哪知不许他提那旧事,夜来却忽而幽然开口。
“是啊,你说你够不着,学不会,仿不出。着实恼怒,竟险些将头发绞断。”
顾见春笑着答道。
“我好端端在那里学着,谁让你来招惹我?”夜来当即怒而嗔道,“若不是你笑话我梳得不好看,我怎么会恼?”
顾见春无辜道:“我只说梳得不好,可没说是不好看。”
哪料到对方还会辩解,夜来更是怒道:
“那不是都一样?”
“不一样。”顾见春一本正经地答道,“小湄怎样都好看。”
夜来闻言,忽然红了红脸,声音遂低了下去。
“油嘴滑舌。”
对方似是没听清。
“什么?”
“没什......啊!”
顾见春有意用上些力气,随着“啪嗒”几声轻响,夜来惊呼一声,不觉抚了抚头上隐痛之处。
“对不住,是师兄生疏了。”顾见春赧然笑着,替她揉了揉头顶,“痛不痛?”
“你......”她却张了张口,说不出什么怪罪的话。“算了......”
料想他一个大男人,也没有什么练手的好去处。如此想来,心中竟有些不知从何处起的欢悦。
只是接连几声,只有她自已能听见的“啪嗒”“啪嗒”之声,却终究让她有些焦躁。
“罢了,我自已来吧。”夜来蹙着眉,捂着头上痛处。断发之痛虽也不算什么,只是这接二连三的微痛令她有些无奈。
既已生疏,终究是生疏。
哪知顾见春却一反常态,按着她的双肩,不叫她乱动。
“小湄别动,已经快好了......”
“哼。”夜来抿了抿唇,只得无奈坐回去。果然如对方所言,此时却没有什么疼痛自头顶传来,有的只是一下一下,极尽耐心柔缓的顺发之举。
——这还差不多......
——若是有面镜子该多好,她就能像以前那样,偷偷观忖对方面上的神情。只可惜,有人笨手笨脚......
终究是心中不忍,虽说还冷着脸,她眼中已然冰消雪融,柔情满溢。
只是在她不曾看见的背后,顾见春正垂眸看着手中那数根如雪银丝,目光深深。半晌,他无言将其尽数装进有些陈旧的绣花香囊之中,悉心收好。
末了,他轻轻抚了抚对方头顶,温言道:“好了。”
“哦。”夜来像是才回过神,顺着他的指引,缓缓倚在榻前。
“......师兄,你还没回答我。”
“先喝药。”顾见春不由分说地将手中药碗递了过来,“已经放了许久,再凉就不好了。”
夜来握着瓷碗,心中有一瞬恍惚。
这恍惚如同一记掌掴,将她从梦中生生打醒。
“——你都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
顾见春沉默片刻,似是仔细想了想,随后答道:
“是南宫庄主说的。”
“原来你都知道了...难怪.......”
她像是轻叹一声,将目光移开。
“那老匹夫真是多嘴。”
“莫要如此说他。”顾见春忍不住又抚了抚她的发顶,“再如何...他也是为了救你——”
谁知他话音未落,却发觉对方冷冷拂开发顶的手,紧盯着自已。
“我竟不知...你何时成了他的说客?”
顾见春一愣,却不知如何反驳。他知晓对方此时不知内情,却也应承那人的诺言,不可告诉她。饶是如此,他也不想看这两人再生嫌隙。
“不是的...我并非——”他方要辩解,却被对方手指抵住了嘴唇。那手指在他唇瓣上,冰冰冷冷,却轻柔无比。
“别提他了......”对方直直看着自已,那眼中清冽含笑。不知为何,褪去了那一身霜气的她,此时此刻却频频令他想起旧时光景。
“难怪今夜如此反常......既然师兄已经知道了,如今...是来与我道别么?”
她歪了歪头,双眼似是有些无辜地看着他,
顾见春心底一痛。
“小湄,我只想你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