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大人,千年生五百零二件,玉龙影三百零五件,雪津七百一十五件,还有池中物二百三十一件。大人,都在这儿了......要不您看看?”
满脸横肉的男人笑得谄媚无比,恨不得将额头贴在地板之上。
“不必。”坐于主座上的男子大手一挥,制止了对方想要将庭中几个木箱揭开的动作。
“既然都备妥了,那就寻些机灵点的,开始吧。”贺远山掸了掸身上盔甲,那盔甲之上烛光跳跃,冷峻森严。
“做得好了,重赏。”贺远山显然惜字如金,不愿多说。那紧绷的下颌昭示其此时心情不佳,虽然这绝非东风坊主能有资格窥探。
“大人客气了......”坊主谄笑道,“那就让霏霏来吧?”
“霏霏......玉霏霏么?”贺大人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撑着下颌,垂眸审视这伏在地上的老男人。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这般做小伏低的滋味,头会胀痛,腰脊会酸软,双膝会失去知觉......正是体会过,他才想越爬越高,直到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只是现在还远远不够。
“是。”不知为何,那来自上位者的威压直逼东风坊主的门面,叫他大气也不敢喘。也不知自已说错了什么,似乎惹了这位主儿不愉。只是这位贺大人向来对那女人另眼相看,故此他才提议,令玉霏霏来操持这最为关键的一环。一来能在这位主儿面前卖个好,二来么......
他错东风也想知道,这女人究竟有什么本事,能令这心坚如铁的禁军统领念念不忘。
“她不在双溪做她的老板娘,如何跑到闵安来了?”贺远山似是颇有兴致地问道。
“是...自从前日里白王授意弹劾了黛州刺史,曹连便被贬去北地。不巧新刺史在赴任路上遇了刺客,查完,说是海国之人,那位新来的刺史大人便大张旗鼓在黛州各地搜查细作,这双溪镇......您也知道,东风客栈向来做着些黑道上的营生。至于霏霏嘛...自然是待不成了。”
“......”贺远山闭了闭眼,大掌紧攥着主座侧畔,显然有些动怒。
那名叫夜来的女人运气未免也太好,只是误打误撞,便又挑了他们一处暗桩。谢景之当真是雷霆手段,只是察觉一点不对,便要举黛州一州之力,全盘清洗。
如今多事之秋,此时却也无暇顾及旁的,也只得吃了这暗亏。
错东风小心翼翼地打眼看那主座上的人,低声道:“不过大人也不必忧心。此事霏霏未曾上报,便是因着她果决,没给他们抓到一丝把柄。她做得很干净。”
“哼。”贺远山不动声色地笑了一声。
听着对方笑了一声,仿佛令错东风壮了壮胆子,于是又添了一句:
“大人,玉霏霏便在门外,随时待命。”
贺远山闻言,唇边弧度愈烈。
“错东风,你做得很好。”
“不敢不敢。”错东风以为自已的卖好取悦了对方,心中得意,却连忙伏首谦让。
贺远山忽然站了起来,拂了拂袖子,负手而立。
“将她押上来。”
错东风脸上一僵,那油光满面的笑容就如此定在原处,是它那主子将它忘在了上句话,亦或是它的主子也不知此时该摆出什么表情。
总而言之,他没听错。
是“押上来。”
“——本官要亲自审问。”
......
“奇怪...这里确是苏家吧?”
两人站在高宅之外。踏遍整个闽安城,最后在那一片荒无人烟的断壁之前驻足。好在运气不错,“苏府”的牌匾还好好地挂在门前。
“看起来...曾施主也并不清楚苏家究竟发生了何事?”般若紫阳目光掠过庭院,院中七零八落倒着红幡,不知缘何,一切都像是还停留在那大喜之日的模样。
“闵安圣手,与我有什么干系?我为什么要知道?”曾不悔耸肩,“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心随身动,话音一落,曾不悔便足尖一点,从墙头翻了下去。他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若有疑问,那便看个明白。
待两人落定,入目一片狼藉,四散的红绸与灰烬两相交织,处处皆是被火焰吞噬之后的模样。只消站在此处,看着那骇人场景,干柴燃烧的气息与烈焰焚烧的热浪仿佛还残留于空气之中。只是两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这般断壁残垣所能留下的最后印记了。
“看来这里曾经有过一场争斗。”虽然空无一人,看得出来是有人特意清理过。但武器刻痕还原模原样地留在木石之上,而那渗进砖缝的暗红色,似是诉说着此处曾有一场血战。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竟不知。”曾不悔喃喃道。般若紫阳看着对方那有些茫然的目光,心念一动。
他只说不知,而不是为何发生。也就是说......
“曾施主好像并不意外?”
曾不悔大大方方点头道:“天底下新鲜事多了去了,若是每一桩都留意,岂不是要变成无暇之人?”就像那终日坐在小筑之中养鸽子的,纵使天下之事尽在掌握,却当真是无趣无趣。
——养了一辈子鸽子,却将自已也困在了帝都樊笼之中。
不过这苏家之事倒是蹊跷。按理说,他应当多少有所耳闻,若不是有心之人将此事按下,便是殿下有意为之。
怪哉......如今苏家只余断壁残垣,他决计不信情报司的人发觉不了。若是殿下有意不令人知道......
曾不悔摇了摇头,自知不可再深思。殿下向来有他的打算,既然自已亦是误打误撞,那便装作不知为好。
“曾施主说得是。”般若紫阳似是惋惜般地说道,“看来今夜又是竹篮打水,一场徒劳。有劳曾施主走这一遭了,待小僧再去别处寻些线索。”
“我说和尚...”曾不悔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现在还有些空闲,不如说说你究竟想做什么?我连你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如何能帮你?”
“呵呵......”般若紫阳摇头,“曾施主,若是小僧说了,恐怕该让你动怒了。”
他愈是这么说,曾不悔心中便愈是好奇。
“你只管说,我不恼便是!”
“好吧...”般若紫阳颔首道,“小僧所做之事与寻母无关。实是那日发觉那些小童有异,才会有东风客栈一行。”
“小童...你是说,那些小乞丐?”曾不悔一头雾水,“他们怎么了?”
“曾施主,百里之内,可有寺庙?”
曾不悔登时摇头:“未曾见过。”
——若是有,还能让他二人连着饿了几日?
忽然,他动作一顿,抬头向般若紫阳看了过来。
“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