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病了么?”
一只戴着玉镯的手向他遥遥探来。
他蓦然睁眼,却发觉面前空无一人。
既没有他隐隐期待的面庞,也没有那如疯魔一般的男人。
周围静得吓人。
非但如此,连那树影与扬尘似乎都为之定格。
他面朝黑夜,背靠尘土,一泓新月攀上漆黑如沼的夜幕,此时此刻,正与他遥遥相对。见着这般场景,却是有些怔愣。
天地何用?不能自在......
日月何用?不能明方......
脑海中无端响起这首醉谣,是那个重伤他又将他救回来的老癫子所唱的歌谣——
何用......何用?
只是他方要长笑,却看见那梢头月色忽而一荡——
他瞳孔一缩,登时揉了揉眼睛。
他并未看错,那弦月正如潭中倒影,摇曳生姿。
远处遥遥响起金铃之声,以及一个孩童的咯咯笑声。
“本教主平生讨厌三件事。”
“中州人。”
“男人。”
“骗子。”
忽而有什么东西,落在他脸上,用力挤压他那伤痕遍布的脸庞。
梅晏清当即暴怒难抑,却又心生骇然。
暴怒乃是因着对方竟是以赤脚碾在他脸上。如此耻辱,顿时让他忆起儿时遭遇。
骇然确是因为他在这一瞬察觉了对方的身份,敢怒不敢言。
那脚掌却还在他脸上用力碾压,丝毫不顾及他脸上淤青与血痕。此时稍一用力,对方甚至能轻易将他的头颅踩裂。只是不知为何,他却不觉得疼痛,只是浑身绵软无力,如同置身梦境。
“正巧,你这三样都占了。”
对方不依不饶,那童稚之声却纯真讨喜,像是泠泠清泉,又似皎皎繁花。
“咳咳......”他胸前震荡不己,自个儿的命就在对方脚下,可他眼下却手无缚鸡之力,更别提什么反抗了。
“这么冷的天......咳咳...你怎么...赤着脚?”
“关你什么事?!”
他只觉对方娇躯一颤,当即一脚踹在他胸前,又让他咳出血沫涟涟。
“你竟敢骗我!”
“我没骗你,你看,她不就在那儿么?”梅晏清折扇一点,遥遥一指,指向那堂前。
只是堂前哪有半点人影。
他骤然明白,这是对方那奇诡功夫所致。
“呵呵呵......”那女孩像是十分快意地仰头一笑,露出两颗糯白虎牙。只是这笑声配上她那童稚之声,总令人毛骨悚然。
“风门主,你有没有想见的人?”
她那猫儿般的碧瞳望着天边皎皎弦月,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对方是在落寞。
“没有。”
她眼中划过一抹狡黠,低下头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这个骗子。”
“此话当真——”他话音未落,却戛然而止。因着他忽然看见面前伸来一只手,那手指柔嫩如玉,手腕上是一枚碧玉镯。
他不敢抬头,怕一抬头就会对上对方目光。
那盈盈如月般纯粹的目光。
“...公子,你病了么?”
那只手忽而覆在他的额前。冰凉,却柔软。
他深吸一口气,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猛然将那柔荑打到一旁。
“滚开!”
如他所愿,那人影真的消散而去,一如那镜中月,水中花。
“好凶......”那孩童在他背后撇了撇嘴,像是有些不满道。
“这是骗人的惩罚......”一阵风掠过,那甜腻而危险的花香散去,他蓦然失去意识,跌落在地。
那金发碧眼的孩子在枝丫上晃着脚丫,带着那阵香风,还有那悠悠荡荡的铃铛。她一手托着腮,一手把玩着耳畔那柔顺长发。
“李大哥,我们回来了。”
“你喜欢这里吗?”
她遥遥看着那站在枝头的白衣少年,眼中泛起丝丝渴望,微微伸手去够他衣角。
从前,他总是许自己害怕时就握着他的衣角的......
她那玉白小手顽皮一够,却因着重心不稳,蓦然从树枝上落了下去。
“砰——”
鸟雀西散,天上月色漾开一圈,终于止住。
“好痛......”她被摔得怔怔落泪,抬头揉了揉眼睛。
树上哪儿还有什么少年郎?
“真的好痛......”
她自言自语,眼底泪光却愈闪愈烈。
只消风一吹,就滚落下来。
......
“好魄力。”那被剑指着脖子的少年面不改色,只是一首看着这场宛如闹剧一般的杀戮,浅笑不止,“人说车不入险地。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你这变数,也算漏了你的胆识。”
“若不是你们执意以那下贱小贼引老子往北走,还有那柳小贼武功实在太差——”握剑的男人瞥了一眼那地上端坐的南宫孤舟,耸着肩道,“老子还真不乐意来吃这问剑山庄的酒席。”
“如此,倒是柳逢生的错了......”那少年颔首,表示了悟。
“呸!什么车不入险地?什么胆识魄力的?少和老子来这套!”男人啐了一口,恶狠狠道,“你压根就没打算防着老子过来。说!你到底在图谋什么?!”
少年打眼一看,只见堂中那所谓宋夫人,一众武林名门正派,还有方才与那梅晏清殊死相搏的男子皆走了过来......
只有那紫衣少女漠然立于远处。
此时空余他一人,他本应惊惧,却不知为何,看着一众人围了上来,竟喜笑颜开。
“你们都来了。唔......南宫大英雄,还没好么?”
那少年顺着人群间隙向后看去,只见那南宫孤舟正盘膝于地,一副拒人千里之姿。便是方才赵青木有心想救他,却为他周遭真气挡了回来,此时除却他自己,却再无人能近他身旁。
“唉......好吧好吧。”他像是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却也不在意眼下处境。
“说!你们的总部在哪儿?”莫三思何时为人差遣至此?只是他受人所托,只得尽职尽责。只是无论问什么,这少年都只当浅笑不己,却闭口不答。
众人心中愈发觉得奇诡,尤其是这昏暗月色之中,一众尸体之旁,这孱弱少年弯唇一笑,当真是比厉鬼还瘆人三分。
半晌,就在众人耐心将要耗尽之时,那少年忽而伸手一指,指向了那一首在默然注视着他的紫衣少女。
“不如...你们去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