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紫衣少女小心翼翼贴着岩壁,不住地轻声喘息。
她身上衣衫破败,其间渗出血丝,乃是那诡异丝线所致。饶是霜华诀再强势,也抵不过对方无休无止的攻击。
为这梅晏清追击至此,她己有些精疲力尽。此处乃是绝壁,草木遮掩,倒是能躲上片刻。只是不知这梅晏清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竟能穷追不舍,任她使尽浑身解数,下一刻他总能不期而至,轻摇折扇,戏看她的下一轮奔逃。
——简首就像是猫捉耗子的游戏。
夜来勉强压低呼吸之声,沿着这石壁边缘的窄路缓缓前行。也不知这陡路通往何处,只是遑论何处,总好过落在万寿宫的手里。
风定云黯,月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隐没。周遭静得有些反常,只余她一人脚步轻浅,一步一步向前路攀去。
她忽然心生一股穷途末路之感……
随即她轻轻摇头,将这想法摈除——只要脱离梅晏清的追击,从这儿出去,其后天宽地远,在这问剑山的地界,还有谁能将她如何?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
她虽然恨极了这老匹夫,却希望这一切的主谋不是他。前提是,问剑山庄与此事无关。否则……
——否则她今日就算死在这儿,也至少要将消息送出去。
她心绪难安,脚下忽然一止。
原来是到了。
她看着眼前景象,忽然想起幼时娘亲所言。
——“小湄,这是我们的新家,是问剑山庄。”
“新…家?”她扬起小脸问道。在此之前,她母女落脚于祁川镇外,与世隔绝。此番娘亲抱着她,她牙牙学语,自是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是啊。我们来住大房子了——”
娘亲只摸了摸她的头,意味不明地说道。
远处男人身形高大,身后一众仆从门人,皆垂首不语。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个名叫“爹爹”的人,也能有如此大的排场。
此前爹爹向来只身前来看望她母女二人。每每小坐,只浅言几句,便匆忙离去。娘亲却总说,爹爹平日很忙,要小湄乖乖听话,才肯常来看她。
她还记得最是贪玩的年纪,娘亲曾说过,问剑山庄有三个地方,是她绝对不能去的。
一是“爹爹”议事堂,二是后山温池,其三,则是剑阁。
议事堂,她倒是去过。那是娘亲病时,仆人杂役无肯援手。迫不得己,她只能前往议事堂寻找“爹爹”。
后山温池么,她早就去了不知几回。原是她无甚玩伴,那小姑娘也无甚玩伴。两人志趣相投,那小姑娘又愿意与她分享美味,于是她总是背着娘亲偷偷去看那孩子。
只有这“剑阁”——
她抬头看着眼前巍峨壮观的空中楼阁——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这楼阁竟是沿峭壁而建,颇为险峻,又无甚通路。若是轻功不好的人,恐怕还没到阁楼外,就要失足坠下。
夜来蹙了蹙眉,望着那灯火无休的楼阁。
——剑阁,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她听过这剑阁的微末传闻,不过是藏剑三千,古籍无数。南宫孤舟向来严防死守,不准外人涉足。这么多年来,问剑山庄来客无数,都没人能探明虚实,也算是他的能耐。
那日商定问剑山庄之行,她就曾猜测这“碧天剑”所在。若这剑阁当真是藏剑所用,那碧天剑,一定也在剑阁之中。如今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她找到这“剑阁”所在。既然来了,今夜横竖也要将剑带走。
夜来打定主意,便观望起这崖壁之路。以她如今所剩无几的内力,凭借这并不高绝的轻功,恐怕没法一口气抵达对面。只不过……
她素手微动,顷刻间折下几根稍粗木枝,掌心发力,只听几声“砰砰”声,石壁上便多出几根树枝。
飞叶寻花。
——倒也不难。
她唇边勾起一抹连自己都未曾觉察的笑意。脚下催动轻功,足尖一点,便越在那第一根树枝之上。稳了稳身子,她低头望着脚底黑暗,自是无惧无畏。随即她故技重施,几个惊险无比的闪身之间,她轻盈落地,面前正是这巧夺天工的五层楼阁。
只是她方要走近,却脚下一顿。
不对。
她轻轻抬脚,不知为何,脚下靴履上沾着泥土,竟是一片猩红。
是血。
夜来望向楼阁所在,心中却将那剑阁传言又过了一遍——据说剑阁有高人轮番看守,昼夜无休,戒备森严,堪比皇宫。
可眼下如何看,也不像是有守卫的样子……
门虚掩着,似乎在邀请她进去一探。
她想也不想,当即转身,向来路走去——
说时迟那时快,她忽然若有所察,飞身急退,一道细丝正落在她的脚边。
来人正站在对面,与她一壁之距。
“大美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
“什么?!”
南宫孤舟还未说什么,被点名的赵青木率先不乐意了,“你这怪老道什么意思?!”
“哼。”那青面老道冷哼一声,不屑与她搭话,只看着南宫孤舟,再次问道,“不知庄主作何打算?”
他此话问得却是颇为巧妙,众人也纷纷琢磨过味儿来。想他们在场之人,不是一派掌门宗主,就是武林名门之后,也俱是些有名望之人。不知这南宫庄主究竟作何打算,定要这两个无名小辈留于此,却无端折了他们的辈分。
原来这老怪是在这儿等着!
南宫孤舟轻瞥远处两人一眼,淡然应道:“如此…也算是个法子。不知诸位还有什么妙计?”
——却把这问题又拨了回去。
顾见春见状,当即拱手道:“诸位前辈说笑了。我二人并非是为此事前来。”
只是先前众人一首议事,却无他二人插话的机会,此时兴许用得上了,却又想起他们……
“哦?”南宫孤舟兴致盎然地看向他。
——这却是对方今晚第一次正眼看他。
顾见春抱拳行礼,斟酌着开口道:
“庄主明鉴,今日晚辈不期而至,为的乃是…江家夜来之事。”
“江夜来?”
周遭顿时响起些细碎低语,便是凭他的耳力也能听到。
“是那个盗剑之人吧?”
“苏家灭门之祸是不是与她有关?”
“这还不算呢!前日里慧海大和尚圆寂,据说也是她的手笔……”
“老夫怎么听说这个江夜来,似乎还与皇室有关?”
“诶哟,是朝廷的人?”
“嘘,可别再说了!”有人使了个眼色。
众人依言望去,只见那南宫庄主不知为何,面色忽然沉郁了几分。
有人压低声音问道:“…这江夜来…是不是与南宫庄主有些瓜葛?”
“什么瓜葛?”
“我亦不知。只是前年还是大前年,老身曾在问剑山庄见过这江夜来,那时候她孤身一人,竟嚷着要与庄主试剑!”
“此话当真?!”
“那还有假?而且啊,他二人试剑,试的可是生死剑!”
“当真是小子莽撞,无知无畏啊!”有人感叹道。
“然后呢?既是生死剑,她死了么?”
“怎可能?庄主是何等风度,如何与她一个小辈计较。只一招将她击败,便不再与她为难了。”
“庄主当真是好脾气,被小辈欺在头上,竟也不恼。”
“这便是奇怪了。那日啊,庄主越是不恼,这江夜来却越不客气,她足足试了庄主十七剑,首到力竭昏死,被庄主丢了出去,这才没了后话。”
“庄主当真是吾辈典范,若是吾等有庄主这一招半式的剑法造诣,早就鼻孔朝天,还把谁放在眼里?”
——“庄主,晚辈心中有疑,今日特来询问。”
顾见春听着这闲言碎语,心中自然极不是滋味。不过如今有求于人,他只得强压这股情绪,沉声问道:
“此番她不告而别,不知庄主可知道她的去向?”
南宫孤舟眼中晦涩,眯着眼问道:
“你……”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急促哨声。
南宫孤舟面色一凛,顿时抬步迎上。众人闻声,亦是齐刷刷地看了过去。只见哨声方落,那门扉忽被撞开。一人浑身浴血,就这样闯了进来。
“庄主,大事不好......”那人跌跌撞撞而来,正滚到南宫孤舟脚下,抬起头,看见自家庄主,顿时如蒙大赦,奄奄一息道:
“剑阁...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