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绝无怨言!
赵青木不怒反笑,当即回道:
“冤有头,债有主。谢景之,你放心,就算要寻仇,我也知道该找谁!”
言星闻言,拱手叹息道:“赵姑娘深明大义,在下佩服。”
那语气竟像是毫不在意——
哪怕对方所说的仇人乃是他的生父。
哪怕他永昭最为尊荣的男人,是永昭的天。
与天斗,焉有善果?
“承诺你的事,我会做到。”赵青木将身子一侧,不受他这一拜,“但是你记住,若是你要去害人,我绝对不答应!”
“呵呵……”言星从善如流地笑道,“赵姑娘请放心,在下向来言出必行。赵姑娘光风霁月,这天底下恐怕有一半的男子要为你倾倒……在下得了赵姑娘开的方子,如今己经好得七七八八,说来,今日能在此小叙,还要多谢赵姑娘。”
“不必谢我,如此情况,就算是路边乞丐我也会救。”赵青木蓦然抬头,目光如雪,“所以,那张字条是你写的。”
饶是她再愚钝,此时也终于明白过来。
“正是。”言星正色道,“不过……本王的意思便是她的意思。”
他眼角瞥了一眼身侧撑着纸伞的素手,皓腕如月,瘦削清冷。
这位白王殿下,终究亮明了他那身份。
什么意思?
赵青木看了看垂眸立在一旁,从一开始就未曾多言的紫衣少女,有些怔愣。
她知道对方向来淡薄寡言,可如今这副做派,却堪称五感失常。
“夜来姑娘?”
那紫衣少女闻言,微微抬首看了她一眼。
——那双柳叶眸中并无波澜。
她只轻轻摇了摇头,却是对着身前的人颔首。
“谨遵殿下吩咐。”
赵青木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几人虽站在一处,这女子却只消一句话,便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是了,据说她是那什么十恶司的嗔刃,是眼前之人最得力的部下之一。
“夜来,不必这么拘谨。”言星眸光一动,轻笑道:“本王知道,你们是很好的朋友,不是么?”
夜来微微蹙眉。
他到底想说什么?
“殿下明鉴,只是同行罢了。”
“无缘山,双溪镇,镇南镖局,妙法寺,无忧林,祁川镇……”言星面色如常,说出的话却犹如平地惊雷,声声震骇。
“如此交情,的确配得上一场月下对酌。”
夜来猛然抬头,死死盯着对方。
原来他看到了。
欲嗔痴贪恶,爱恨生死天。
十恶司的名号向来是以武功为序,虽然两人不常打交道,可她素来知道对方功夫深不可测。若是有心乔装藏匿,也难怪她昨夜无知无觉。但今晨他扮作景之的模样,故意现身于客栈之外,却是为了引她追上去……
中途兜兜转转,她也想明白了此人是谁——
十恶司,爱刃,言星。
约莫半月前,她杀了对方的胞弟,欲刃。
所谓来者不善,若说对方是怀着好意出现在这儿,她决计不信。
“殿下。”她抿了抿唇,斟酌着开口道,“殿下若是不信我,大可遣人来看,又何必躬亲?”
顾见春与赵青木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疑惑。顾见春暗自思忖,难道这位白王殿下是为了试探她的忠心?
既是试探,为何独自前来呢?
——她的忠心……
顾见春眉头轻皱,一首未曾问起,她为何会为皇室中人效力?
不过此时,遑论一旁的两人,饶是夜来自己也不知,这人为何要扮作景之模样,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弈者不入局。
——这并非景之的作风。
“本王自是信你。”言星转了转眸子,睨了她一眼,“不过么……”
“眼下还有更为要紧之事。”
夜来心念一动。
要紧之事?什么要紧之事,定要“谢景之”出面不可?
“轰——”像是时机恰好,一道惊雷在天边炸开。倏忽狂风乍起,万千株虞美人摇摇欲坠,不能自持。继而乱流涌动,生生将那繁花撕裂,当空汇聚,形成一道赤色蛟龙。
飞花迷眼,沙石乱舞。见一旁的赵青木功力不足,不得不以袖遮面,顾见春连忙上前一步,以内力将这乱流震散,堪可为其抵挡一二。实则他心中亦是惊异——
此风分明是剑风所致.....剑气过境,却只携花而去,看似势威,也未曾伤他们分毫。举目西望,方圆五里皆没有能藏人的处所……而这人在五里之外,剑气竟能收放自如,毫厘不爽,当真是世间罕有,堪称绝技。
能在此地使出此等剑法之人,莫非是……
不知何故,顾见春不由瞥了一眼那紫衣少女,眉间隐忧。
夜来手中的纸伞紧了又紧,只消再用些力气,恐怕那竹枝就要被她生生捏断。伞下的言星却从容不迫,一拂衣襟。两人长袖猎猎,面上却皆不改其色。
狂龙吐息,花雨纷飞,花瓣灿艳如血,好容易等到那怪风止息,众人这才发觉,绝景己成残景。
满地的虞美人终究不堪其扰,恹恹折腰。极目望去,花海不再,只余枯枝冷叶。
——与这将落不落的冻雨倒是相宜……
言星侧首,对着夜来戏谑笑道:
“方才你说我们皆非惜花之人,看来此处最不惜花的,还要当属这位……”
夜来会意,目光生冷。
遥遥之所,有人负手,双足凭空起落,竟像是踏着“飞花赤龙”而来。
拔地倚天,恍若神明。
“衣染香,胡不喜。花逢浊,却该杀。”
那人不疾不徐地开口,浑厚有力,声如洪钟。
“白王殿下亲临,真是让蔽庄蓬荜生光——”
这声音自是带着一番功力,众人只觉耳畔呼啸嗡鸣,后脑震颤。
哪知他话音方落,紫衣少女却蓦然将纸伞一收,化伞为剑,拔地而起,冲那顷刻间便行至面前的人果断挥去。
“果然……”言星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却并不打算阻止。
“这是……”顾见春在一旁看着,自是惊了一惊。他知小湄向来冷静自持,确是鲜少看到她如此失控。上一次如此,还是在黛城,她无端被那白发老人带走之时……
南宫孤舟!
他当即笃定来人身份。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铛——”地一声,那紫衣少女还未近身,便对上那飞花剑气,纸伞飞花相撞,竟传来刀剑铮鸣之声,可见两人此时是以内力相搏。
既是内力……
果不其然,未及他担忧,下一瞬,那抹紫色倩影倒飞出十几丈,宛如折翼之蝶,自空中无力地坠下。
顾见春与赵青木大惊失色,皆要伸手去接。
说时迟那时快,一旁的言星竟抬臂将两人拦住,只一错神,“砰”地一声,那少女重重落在了地上,满身泥垢。
那伞柄却回到言星手中,也不知是如何材质,经受如此激荡,竟也没破损分毫。
“你!”两人俱是惊怒交加,心绪不平。赵青木更是瞪了他一眼,便随着顾见春冲上前查看少女的伤势。
“呵呵……”言星面上并无半点愧色,看着对方狼狈起身,却是低笑不止,“都说了多少次……”
纸伞一抖,那伞面上的墨莲霎时间绽放!
他轻嗤一声,将那飞花全数挡下,口中所言竟隐含指点:
“若是想赢,就别使不称手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