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说的出门?”赵青木看着前日才踏足过的医馆,眼中满是疑惑。
怎么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顾见春颔首,抬步走了进去,从怀中取出一张纸。
果然——
就知道今晨他无端来讨什么暖身滋补的方子,定然别有用意。
掌柜接过看了一眼,便吩咐学徒去取药材。顾见春抬头打量了一番,宽敞明亮,药石生香,学徒仆役井然有序,只是毕竟是医馆,少不了痛吟浅呼,唉声叹气。便是如此敞亮的地方,却也总觉得蒙着一层灰暗。
“你同我讨这个方子,怕不是给你自己用吧?”赵青木走了过来,狐疑道。
他看上去也不像是会用得到这药方的人。
“自然不是。”学徒是个机灵的,这一会儿便将他纸上写的所有药材都取了过来。
赵青木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药包咂舌,这……怕是够吃个一年半载了。
“你买这么多啊?”
看着他付了钱,眉头也不皱一下,赵青木当然不会觉得这是小钱。
“呵……”顾见春笑了笑,也不回答。他将药材装好,背在背上,竹筐青衫,倒是又有了些山中隐士的作派。
赵青木扑哧一笑,“顾见春,你年纪轻轻,做什么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顾见春挑了挑眉:“什么模样?”
他却微微走神,听漏了几个词。
“没什么,没什么……”他不挑眉还好,一挑眉就更让自己联想起自己那爹爹,于是她忍着笑意,摇了摇头。
街上人头攒动,车水马龙,“这是要去哪儿啊?”
“回去。”
“啊?!”赵青木摸不着头脑,只得跟上对方的步伐。
这一通来回,却也没做什么嘛。她心想。
谁知宅子外不远处,一个灰袍少年忽然推着一辆小木车走了过来。
正是石溪的小仆从,小辙。
那车虽小,却是锅碗瓢盆齐全,首叫赵青木傻了眼。
“顾少侠,赵姑娘!”小辙乐呵呵地同两人打了声招呼,将小车停在了路边。
赵青木连忙走上前瞧了一眼,“这是做什么啊?”
此刻凑近了,她才发现不禁有锅有碗,亦有水有粮,这架势,是要摆摊?
石溪这是没学会本事,混得落魄,被家里赶出来讨生计了?
这满面笑容的小辙若是听了她心中所想,保不齐得顺手找个木瓢铁碗,先冲她丢过去。
只可惜老实的小辙不会什么读心术,只顾着收拾一通,点了点头,对着赵青木说道:“赵姑娘今日气色真不错!哦......这些是少爷让我准备的!少爷让我代为谢谢顾少侠,难得……想起他……邀他出行,可他实在是分身乏术,于是不负顾少侠的麻……顾少侠所托,找齐了这些。还说……还说…”小辙一边思索,一边极为艰难地将这一番话说完。
“还说什么了?”赵青木接过话。
“还说……”小辙又看了看顾见春,见他面上没有不快。
“哎呀——他不生气,我说的,你快些说!不要磨磨蹭蹭的。”
赵青木嚷道。
“还说若是顾少侠钱不够了,可以来石家当铺问他借……”小辙满面难色,却还是原模原样地说了出来。
他家这位少爷,损起人来却是只剩下铜臭味。
赵青木一听,登时乐了。
顾见春亦是笑着摇了摇头。这一串话听下来,只觉难为了小辙,为他这位少爷几番改变说辞。方知这位少爷倒是个有气性的,还在为自己路上邀他学骑马而耿耿于怀。不知石溪的身子骨好些了没。昨日他来去匆匆,倒真没能一见,不过想来,对方也是不情愿见自己的吧?“宅子里平时也不住人,没有备什么别的物件。若是还有什么缺的,尽管和我说就是了。”小辙想了想,又补充道。
“无妨。替我谢谢你家少爷,也多谢你了,小辙。”顾见春行了一礼。
小辙瞪大眼睛,连忙后退了几步,摆了摆手说道:“没有的事!您可千万别这么说!你们救了少爷和我的命,替两位恩人做这点杂活,也是应该的!”
这会儿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想来没有被人这么谢过,于是忙不迭地说了句告退,便匆匆离去。
二人将东西运回了屋子。
“哎,你要这些做什么?”赵青木有些不解。
“赵青木,在下可能有必要告诉你一件事。”对方突然正色道:
“我们没钱了。”
什么?!
“方才买药材的钱,己经是我们最后的钱了。”他摊了摊手,“所以要劳烦赵小姐陪在下一起贩粥为生了。”
他倒是想得出来?!
赵青木瞠目不己,嘟囔道:“没钱了还要买这么多......”
顾见春笑道:“不买多些,怕是等会儿要不够用了。”
“你早说你是要煮药膳,我便改改方子,寻些简便药材就是了。”赵青木了然,撇了撇嘴,却还是心有不忿。
“不过倒也没什么差别。”她自作主张地取出几个药包,手下动作不停,须臾之间便配好了新的方子。“这样就成啦。”
顾见春在一旁眼中带笑,点了点头,于是将袖子挽起,竟淘起米来。
“顾见春,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些啊?”赵青木瞪大了眼睛,有些新奇。
“山上又无甚仆人,事事须得亲力亲为。”他虽说话,手下动作十分娴熟,这才想起自己上一次如此,还是在无缘山上。
“来去谷里也没有仆人,不过都是爹爹在做这些。”赵青木面上有些怀念,“爹爹好像什么都会。”
顾见春摇了摇头,笑着说:“小的时候师父还照顾着我们,待到我能够着灶台,就时常命我来做些便饭了。”
“啊?”她想了想,“那才多大呀?”和灶台差不多高......她一时竟然想象不出来。
“自己做也好,我同师妹时常寻些新奇的吃法。有时候很是难吃,但师父因着未曾动手,硬是吃了,也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来。”顾见春想着那些岁月,想到老人皱着白眉,面露难色,却还是将那些口味奇异的菜肴咽下去。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如此生趣。
“哈哈哈.…”赵青木一听,这倒是对她胃口,于是笑道:“原来你们也会捉弄师父啊!”在这方面她可是天赋异禀。
顾见春连忙解释道:“哪里是捉弄,不过是做的不太好吃罢了……”
“是是是……”赵青木像是哄小孩一样点了点头,赞同道。
看对方手上不停,她将药材分出来,铺在纸上,却不知如何行进,于是问他:“那我呢?我要做什么?”
“你不是写了方子,也数了药材。不若再劳烦你拣些不易煮的,生火下锅便是。”顾见春也不看她,兀自将水倒了去。
“哦......”赵青木有些懵懂,须知她虽然熟悉药理,却不知如何生火,此时看着锅灶,竟有些茫茫然。
哼,不能被这个呆子小看了!
于是她大大方方地学着对方的样子挽起衣袖,想了想爹爹平日里的动作,将火石一擦,倒是有模有样——
不过虽然动静大,却没见到有什么火焰,少女顿时泄气,问道:“诶,我不会生火......”
顾见春在暗中看了她许久,此时却也是失笑:“需将火绒和木柴置于其下,才能引火长燃。”
他顿了顿,还是不放心,遂走过来为她演示了一遍。
“哦.....”赵青木恍然大悟,看上去倒是很简单么。于是她有样学样,照着做了一遍。
“啪嗒”一声,火焰蓦然跃起,差点燎了她的眉毛。
她吓得将手中东西尽数丢了去,往后跳了几跳。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怕火的。”顾见春在一旁将滚落出来的木柴捡起,有些忍俊不禁。
“我叫青木,怕火不也正常?”少女出言反驳。
“......也罢,以后你不用生火了,去看着锅便是。”他随口说道。
“哦......”殊不知他只是无心一说,少女却思忖着这“以后”是怎么个“以后”,竟呆了一呆。
灶底火焰明灭,锅里白烟腾腾。
北风阵阵,却不觉得有多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