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时,苏决明己是神清气爽,不知为何,身子中竟有连绵不绝的力气。
旁边一纤纤素手正在翻着书。
他转了转头,是个女子。这姑娘瞳如秋水,长睫微颤,眉宇间生着一丝春愁。看上去和顾见春差不多大,却还梳着少女发饰,想来尚未婚配。
女子一面翻阅着书,一面忍不住点着头,无声赞叹。他定睛一看,是他苏家的医书。他面色一沉,就要抢过来。哪知女子“咦”了一声,避开他的手,足间轻巧地点地转了一圈,白衣翻飞,香风阵阵,霎是好看。
“你醒了呀。”女子站定说道,声音不骄不躁,自如泉水悠悠,安抚人心。
他不答话,只说:“那是我的书,不许你偷看。”
女子笑笑,扬了扬手中的书:“此书甚是巧妙,借我看几日可好?”
他有些无言,心说你不是都不问自取了,何必多此一举。
女子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解释道:“我未经允许就擅自动你的书,若是被父亲知道,便得受一番责备。但我实在心痒,便先看了,现在再问你,你一定不忍心我受罚吧?”
好一通歪理!是她偷阅医书在先,如今讨回来。倒是显得他不近人情。苏决明不怒反笑,他向来恣意,断然是个不会怜香惜玉的主儿,于是说道:“你受不受罚,同我有什么干系?拿来!”他伸手便要讨回来。
女子一双杏眼登时有些委屈,于是“哦”了一声,倒也知进退,便乖乖递了回来。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书,左右检查了一番,便放回自己的书箱里。
“你千万不要同父亲说这件事哦。”她有些不放心,闷闷地开口道。
“好吧。”看她这么乖觉,苏决明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一通折腾,他想清楚了自己为何在这儿。想必定然是受人照拂,日后免不了还要打交道。不知他昏了多久,这女子守在这儿,也是辛苦。这么一想,他倒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得开口:“你是谁?这是何处?还有一人呢?”他接连问道。
“你问了这么多问题,叫我先回答哪一个啊?”女子撇了撇嘴,却老老实实回答道:“这是来去谷,我是来去谷的人,你说的那人我不知道。”
问了等于没问。他也不好再打听人家闺名,径首走到门边,打开门一看,外面正是飞瀑重山,乱红迷野。他遮了遮眼,感到夕晖有些耀目。“哎我说,你才醒来,别乱跑啊。”女子反应过来,便要来捉他的脉,他连忙一躲,脚步竟然十分轻盈,这一退便飘出了房门。
后边有人笑道:“木儿,不得无礼。”
身前的女子正打算追上来,一听这话,顿时硬生生止住步子,唤了声:“爹。”便乖巧地站在了原地。
来人一袭青灰布衣,己至中年,走路却稳健生力,端得是个儒雅随和的面相。他抬眼一看,剑客便紧随其侧,亦是向这边走来。
剑客看见他,便问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他摇摇头:“无事了。”
那布衣男子笑着说道:“你看,我便说。他好着呢。”他抖了抖袖子,“如此你可是放心了?”
顾见春有些不信:“前辈不再诊一诊么?来时他分明虚弱成那个样子,如今怎会短短几个时辰就恢复如初?”
“顾小友,你当知我规矩。”男子虚捻了一把不存在的胡须,说道:“我来去谷一日只看一人,只诊一次脉。如今他完好无损,我又己经做了我应做之事,便不要再为难我啦。”
顾见春还要说点什么,女子突然开口说道:“顾见春,既然爹爹说了,你便不用担心。方才他睡着时我也看了,未瞧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剑客只得点了点头,“如此便多谢前辈和赵小姐了。”
“什么赵小姐啊?都和你说了,叫我赵青木。来来回回这么多礼数,真是麻烦得紧。”女子撅了撅嘴。顾见春苦笑了一下,有些无奈。
“木儿。”男人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便立刻噤声。顾见春看了看苏决明,看他并没有什么大碍,于是便向他介绍这两人。
“这位是来去谷的赵巧拙赵前辈。这位是赵前辈的爱女,赵…赵青木赵小姐。”剑客顿了顿,“那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将你带到此处。本想着你还要几日才醒,我便与前辈上山一趟。谁知你这会儿就醒了,倒是正能赶上晚饭。”
苏决明行了一礼,他的身份早在进谷时便为顾见春所道,因此几人倒也没有再多寒暄。
“唉。”赵巧拙与顾见春经年未见,一时间有许多事可谈。二人在前说起话来,苏决明和赵青木却在后面慢慢走着。赵青木叹了一口气。苏决明不搭理她。
“诶,苏决明,顾见春平日里都带你去些什么地方?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啊?”赵青木有些闷得慌,于是便没话找话起来。
苏决明想了想,一路上没遇过几天安稳日子,皆是凶险万分,不知道这算不算什么“谈资”。自然是不算。他思忖一番,索性摇了摇头。
“唉。怎么一个不说话,两个还是不说话。你知道我在这谷里整日看医书,采药,都快要闷出病来了!”赵青木长叹一声,“究竟什么时候能让我出去看看啊?”
“待你把藏书阁的医书都看完,便能出去了。”突然,前面飘来一句话。正是那赵巧拙听到爱女叹息,转头说道。
顾见春轻笑了一声:“若是看完,赵小姐这青丝怕是要变白发了。”
可见藏书阁的书实在是很多。
几人说说笑笑,便是蝉鸣渐起,日落月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