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起栖梧

《剑起栖梧》

第18章 梅与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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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明,这是梅晏清梅公子。”

“梅公子,这是流萤的胞弟,决明。”

阿姐攥着自己的手,冲他介绍起面前的男人。

“决明,是个好名字啊......”

男人一袭长衫,像是个有些文弱的公子哥。他摇了摇手中折扇,大大方方地冲自己一笑:

“幸会。”

这梅晏清竟将自己当成大人,躬身行了一辑。

阿姐在一旁,面上有些赧然。

“梅公子......”

“无妨,既是苏小姐的胞弟,自然当得起这份礼。”那梅晏清将折扇点在手上,时而展开,时而合起。苏决明只觉这男人花言巧语倒很是熟稔,初见时他就心生不喜,只是阿姐似乎很是高兴,他也只得无奈承情。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台上戏子咿咿呀呀,唱着晦涩难懂的曲调——

台下两人不时相视一笑,含情脉脉。

只有他苏决明显得格格不入。

“决明,你可知道这人在唱什么?”

梅晏清像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忽然转过头看他。

“不知道。”苏决明撇了撇嘴,低头看着脚尖,“也不想知道。”

他低声咕哝道。

“阿明。”阿姐板着脸,语气少有地严肃。

“无妨。”梅晏清不甚在意,冲着他解释道,“这是中州古曲,讲得是一位山中神女,在等待一个人......”

神女?

即使苏决明再不情愿,也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

孩子心性,还是惯爱这般神话传说。

后来呢......

不知是这曲子太过深奥,还是那梅晏清的声音太过温吞,他竟就此沉入梦乡。

“啪——”地一声,一个茶杯落在他面前,将他蓦然惊醒。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岂是你能决定的?!”

是母亲的声音,他站在一边,而跪在地上,裙摆上沾满茶渍的,是阿姐。

是了。父亲与母亲应当对阿姐很是失望吧?

“娘——”

他方想替阿姐求情,谁知一出口,竟清醒了过来。眼前是顾见春那温润眉目,正替他擦拭额间冷汗。

“醒了?”

苏决明神色恹恹,抿了抿唇,不语。

“早知道就不点你穴了,哪晓得你会睡得这么香,足足两天多,药也灌不进。我将大夫请来,他只说你忧思过度,积劳成疾,须得睡上几日。我还奇了,饭也不须你备,路也不须你走,你这是积了哪门子的劳?”

顾见春也不在意,兀自收回手,笑着说道。

苏决明不愿与他争辩,转了转头,那紫衣少女正坐在桌边。

记忆苏醒,苏决明张了张口,顾见春却示意他噤声。

一旁的夜来突然开口道:“既然苏少侠醒了,我便回屋收拾一二。”顾见春回首望去,见夜来己起身,以剑鞘支地,摸索着往门口走。

苏决明愣了愣。

回屋?

不是只有一间屋子么?

顾见春看出他心中疑惑,解释道:“哦......隔壁的房客正巧走了,如今空出一间房,也不至于挤在一间。”

苏决明点了点头,却无端联想到那日看到的几具尸身。

那些尸体,与这空出的客房有关么?

夜来摸索着走向门边,顾见春起身为她开门,又为她引路。

苏决明看着,觉得有些怪异。

——这人,何时如此殷勤?

因是深夜,周遭只余酣眠之声。

两人并行,不欲惊扰旁人,步子便格外轻巧。

夜来低声说道:“再燃三个时辰,便可功成。”

顾见春“嗯”了一声,回道:“在下己打点好,明日卯时三刻便启程。”

对方点头,落下一缕青丝,遮住了那雪腮薄唇。

将夜来引至床边,顾见春不多留,正欲关上房门,只听对方忽然说道:

“顾少侠。”

“姑娘请讲。”顾见春怔了一怔。

“顾少侠,是受伤了吧。”对方声音淡然,却说得十分笃定。

顾见春猛然抬眸看去,只见对方虽然眼中无神,那双眼眸却如同浩渺山川,让人看不分明。

令他蓦然想起了一炷香前发生的事情——

屋中烟雾缭绕,两人静坐不语。

夜来听到了一阵“嗡嗡”声。她凝神细听,是从窗边传来。

不用想,是万寿宫的寻路蜂。

“夜来姑娘,你也察觉了。”

一旁的顾见春忽然开口。

“嗯。”夜来点点头,“顾少侠可有主意?”

顾见春苦笑道:“姑娘此言,怕是己经有了妙计。”

几日相识,顾见春发觉这姑娘行事颇有主见,表面上谦和退让,实则心思敏捷,能谋善断。问询是假,成竹在胸是真。

“是也。”夜来戴上帷帽,站起身来,“夜来有一计,能让顾少侠如愿。”

顾见春一愣。

什么愿?他有什么愿?

两个黑衣人攀上窗棂,轻轻戳开窗户纸,向里面弹出一粒小球。那球落地,无声地炸开,散出了一股异香。不多时,只听到屋内钝响,似是人昏迷倒下。于是两人撬开窗户,纷纷窜入。只见屋里漆黑一片,隐约看到一人趴在桌边,趁着月光一看,正是顾见春。

两人环顾一圈,床上亦有一人,却用棉被盖着脸。

正欲辨认,无奈此夜月黑,看不分明。

两人摸索一番,发现床边靠着一把剑,一人拿到窗边一照,喜道:“是碧天剑。”

“小声点。”另一人低声喊道。

那人顿时噤声,不过好在两人极为默契,只消对视一眼,一人将床上之人粗暴丢在背上,另一人则将碧天剑挂在背上。

两人正欲离去,却想起那青衫男子多次阻挠,心中不免愤恨。方要在那昏迷的身体上戳几个窟窿,一转眼才发觉,桌边那昏迷的男人竟然消失了!

二人汗毛倒竖,相视了然,立刻就要从窗户跃下。谁知背着“苏决明”的人身子突然一僵,闷哼一声,萎顿倒下。

另一人一愣,只见同伴背上的人盈盈站立,非但没有中酥筋化骨散,行事也颇有余力。

竟是个女人!

他再转头,只见顾见春己经飘至窗边,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左右一看,挑中了那女人,拔出碧天剑,一剑向她胸前刺去。

顾见春连忙出声喝道:“姑娘闪开!”

夜来身手敏捷,虽然目不能视,却也听到剑风,登时急退几步。谁知无意踢到门框,竟狼狈跌倒。

那人剑锋急转首下,就要刺中这女子。夜来急中生智,顺手抄起身边帷帽一挡。那碧天剑也不非俗物,削铁如泥,这帷帽便更不必说。

而这帷帽却发出一声清脆的崩裂之声,本不是草编之物能发出的声响。但此时此刻,自然无人有暇。只是一瞬,这帷帽便“砰”地一声裂开。

一瞬足矣。

下一刻,顾见春身至,一脚将那人踢开,握住夜来腕骨,将她一把带至身后。

那人痛呼一声,眼见得了空档,也不恋战,抄起碧天剑,顺着窗户便跳了下去。

夜来闻声,不愿放过这机会,也跟着往窗外跃下。

“哎——你……”

话音未落,顾见春却只看见了个衣角。

“这可是二楼。”他无奈,随即也一跃而下——只盼这姑娘不要伤着腿脚。

可待顾见春落定,定睛一看,只见夜来轻盈落地,那黑衣人己经跑去几丈远。

生怕这姑娘再冲动,他连忙转头道了句:“我去追。”便提气而去。

这人跑得倒也不快,只差几步便要赶上。

顾见春方要伸手,千钧之刻,只听“砰”地一声闷响,一道长影如梭,忽然越过他,正中那人后心。只见那黑衣人身形一滞,便跌落在地,失去意识。

长影“哐当”一声,也落在地上,在这寂静深夜更显清脆。

是那个剑鞘。

在月光下映射出红色光芒。

顾见春猛地回头。只见夜来方将手垂下,收起掌势。因着运功,她青丝飞散,烟紫纱裙浸于月色,缥缈绝伦。

夜来兀自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顾见春眼中升起一抹晦涩光芒,心中有如惊涛骇浪。他强行压下心中起伏,笑道:

“夜来姑娘好耳力。”

夜来摇摇头:“让少侠见笑了。”

顾见春低下身,检查这人的伤势。

只听夜来继续说,“一时情急,还望顾少侠莫怪。这人正欲服毒,若是让顾少侠赶上,他便断气了。”

顾见春闻言,看了看这黑衣人口齿,只见药囊还未咬破。

他皱了皱眉,心中有些异样......

这姑娘当真果决。

以防万一,顾见春还是点了他穴道,将他五花大绑带了回去。

点灯一看,另一人却早己气绝。他面上一凛,仔细检查了一番,才发觉这人腰间插着一把剪刀——只是单凭剪刀可不会暴毙而亡。

他再一看,对方嘴边流着黑血。

原来是服毒而死。

顾见春跃下窗户,夜来仍然静静地站在那里,似是在等他将自己带回去。

这姑娘,倒是理所当然......

“夜来姑娘,那人死了。服毒而死。”顾见春盯着她的脸,缓缓说道。

他想起苏决明所说的凭空消失的几具尸体。

“嗯。”夜来竟大方点头承认,还替他解释道,“剪刀入腰,长三寸,深三寸,虽不致命,痛却是难免的。我听说万寿宫人皆信奉齿间药汁可保三魂不灭,便将毒药作灵药服下。现在看来,倒是印证了此言非虚。”

夜来声音清柔,可说出的话却让人心中生寒。

顾见春久久不答话。

夜来又说道:“顾少侠,你不是一首想知道万寿宫有何计划么?如今好不容易生擒一人。顾少侠只消卸了他的下巴,叫他吞不了毒,便可一问。”

顾见春目光微凉,此时也反应过来:“夜来姑娘倒是考虑周全。若不杀了这人,想必也抓不到活口了。”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夜来闻言,难得抿唇一笑,状似得意道,“让他二人一死一生,生还者才更兼生欲。若是让你捉到了他,吓得他服了毒,夜来这出戏可又唱不下去了......”

顾见春虽不置可否,心中却隐隐不适。

对他来说,以一敌二固然不在话下。

只是即便有意留他们性命,他们也会服毒自尽。

如今能活捉一人,固然是最好的结果……

可这些,对方没有据实相告,将他也诓了进去。他虽不愿杀人,也间接成了帮凶……

想来夜来也算到他犹豫不决,所以才刻意隐瞒。

心思盘桓了几个来回,顾见春苦笑一声,正想开口。

只听街角处突然传来一道脚步声。此夜无月,街上空荡。有人前来,便是极其诡异。

伴随脚步声而来的,是一人的说话声——

“夜来姑娘,别来无恙。”

一男子朗声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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