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了顾家门口,容晚笑眯眯地盯着顾昭:“顾昭姐姐,早上好啊。”
“容公公。”
容晚摆好了马凳让顾昭上了马车。
她素手掀帘,几乎不敢看纪云峥,揣着一颗上蹿下跳的心,垂眸喊道:“督公。”
纪云峥今日身着常服,手握折扇,披散了头发,像个没事人一样,恍若昨夜的事情只是顾昭的一场春日梦。
唯一不同的是,他今日也带了一条白狐皮的围脖。
“坐下。”纪云峥薄唇亲启。
顾昭依言坐在纪云峥的旁边,马车拨开白雪,在积雪中留下一道印记。
顾昭正琢磨如何跟纪云峥解释,突然发现马车动了,惊觉纪云峥要带她走:“去哪儿?”
“带你去杀个人。”纪云峥声音发寒,杀意毫不收敛,无声释放。
涉及顾昭的名誉,纪云峥只带了容晚一人,于他而言,处理一些炸碎,他自己足以。
马车疾行,穿过了西街,停在了一处宅院门口,这一座两开三进的院子,是周冬德在宫外的私产。
纪云峥摔先下了马车,一脚踹开了大门。
“什么……督公……”陈安的惊叫卡在喉咙,白折扇已经到了他的脖颈处。
他喉咙滚动着,余光瞥见了纪云峥身后款款而来的顾昭,陈安魂飞魄散,只说:“周公公,在里面。”
纪云峥抬脚将他踹倒,让容晚守在门口,带着顾昭进去。
此刻,周公公正趴在床上养伤,他兴奋地等着消息,顾昭死定了!
很快,他就能听到顾昭的死讯了!
砰!
房门突然被踹开。
周冬德一惊,抬头看向门口:“疯了么?敢在你祖宗面前动手!”
“哦?你是谁的祖宗?”高大的身影逆光而来,光晕给他渡上虚边,凌冽夹着冬日的雪卷了进来。
周冬德眼底倒印着两个人影,活像是来取他命的阎王。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督公……”
他滚下了床,跪在地上磕头:“祖宗,您是小人的祖宗!您是小人的祖宗!”
纪云峥用左手抽出了绣春刀,提着绣春刀一步一步逼近周冬德。
周冬德吓得手脚并用,在屋内爬行,他惊声尖叫:“您不能杀小人,小人是太后的人!”
“太后若是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你岂不是死的更快?”
绣春刀刮着地面,发出刺耳锐明,周冬德头皮炸裂。
人之将死,理智被恐慌击碎,周冬德躲在角落里面,彻底被吓疯了,口不择言,在死前将恶意放大到了极致:“送到你床上的女人,没有一个能活下去,偏生顾昭活下去了,你还带着她来找我报仇!季宴,无风不起浪,外面的传言是真的,你喜欢这个弃妇!”
“闭嘴。”
“哈哈哈,季宴居然真的喜欢这个女人,你也有软肋了!你再也不会立于不败之地了!九千岁的威名,只怕要毁在这个女人的手中。”
“天啊,一个太监奸佞,一个晦气的弃妇,缠到了一起,多么恶心,世人将如何看待你们,哈哈哈,我死了不要紧,总有一人,我会看到你们千人唾万人骂,被人踩在脚底下!”
“我说呢,一介商人之女,怎么就进了十二司,原来是靠着在督公的床上,搔首弄姿,靠着卖身换来的……”
在唾骂之中,顾昭十分平静,在她选择离开李家时,便料定了有这一日。
“季宴,你忘了你当年是怎么在潘公公手下摇尾乞怜,你是如何在潘公公床上做小伏低,才换来了今日的么?你甘心为一个女人毁了么?”
顾昭瞳孔微缩,这几句话像是刀子,凌迟着她的心脏,她不敢置信地抬眸看向了纪云峥背影。
心动,愤怒,直冲顾昭天灵盖,似一股疯狂扑面而来。
她快步上前,摁住了纪云峥的手腕,握住了他手中的绣春刀:“我来。”
纪云峥捏紧了绣春刀柄,微红的眼眸落在顾昭的身上:“别脏了你的手。”
“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报。”顾昭挺直了脊梁,皎若太阳升朝霞!
纪云峥缓缓松了手,顾昭提着沉重的绣春刀,逼近了周冬德:“我警告过你,再敢招惹我,我必定让你粉身碎骨。”
周冬德惊骇地看着顾昭:“你,你……”
顾昭逆光举起了绣春刀,劈向了周冬德的脖子:“啊!”
随着周冬德的尖叫声,鲜血迸溅了出来,纪云峥盯着顾昭的背影,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滚落。
他没能将顾昭护在怀中,终究让顾昭染上了乱世的血腥。
顾昭第一次杀人,没有经验,力气也不够,一刀只是劈中了周冬德的肩膀,周冬德在血泊之中翻滚尖叫:“顾昭,贱、女人,杀了个我,你就能立足了么?你做梦,你不过是这权利之下的一条刍狗,不过是漩涡中身不由己的浮萍,贵人们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死!我诅咒你,家破人亡,不得好好死,诅咒你所在乎的人,全都去死!”
眼前的血腥冲击着顾昭的大脑,她握着刀的手在颤抖,心脏剧烈跳动着,她要周冬德去死!
“凭什么我要去死!我做错了么?凭什么要我们去死!”她咆哮着,举着刀砍向周冬德,几刀下去,都没砍重要害,周冬德惊声尖叫着满地爬。
血,染在了屏风上,幔子上,墙壁上,座椅上……
似发泄,似疯狂。
纪云峥不愿见顾昭堕入噩梦之中,缓缓往前,立在顾昭的背后,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一只手握住了她握刀的手,带着她的手臂举起绣春刀,他在顾昭耳边低语:“不怕,我教你。”
我教你……
如何杀宿敌……
唰!
随着纪云峥力量的带动,周冬德的脑袋瞬间被削了下来,滚落在了地上,鲜血飞溅,落在了顾昭的脸上。
叮铃!
顾昭松了手,绣春刀落在了地上。
她身体一软,带着力竭之后的颤抖,纪云峥稳稳接住了她,他将顾昭打横抱起,大氅一挥,将顾昭裹在怀中,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容晚瞧着纪云峥一身血,心头一怔:“督公……”
纪云峥杀人,讲究一刀毙命,怎么似乎弄出过这么大阵仗。
纪云峥垂着眸:“写病逝报告,本督批。”
“是。”容晚飞快地往屋内走去,入眼猩红,人间地狱,容晚捂着嘴巴才忍住了尖叫出来。
这不是纪云峥的手笔,是顾昭……
督公府内,纪云峥打了热水,他半蹲在顾昭面前,用手绢擦洗着顾昭脸颊上的血液,细心擦拭着顾昭的手指。
顾昭呆呆坐着,垂眸望着纪云峥,周冬德的话,信息量太大,顾昭一时间,竟不知先疼哪一件事。
纪云峥抬眸望着她,声音很轻,像是在哄她:“想哭么?哭出来就不难受了。”
防线再次崩塌,伤痛委屈,一如潮水翻涌,顾昭扑入了纪云峥的怀中,失声痛哭:“云峥哥哥……”
纪云峥猝不及防,被扑的后退了半步,腰被人紧紧抱住,手臂垂在两侧,身体一僵,许久,他才缓缓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顾昭的后背:“哭吧,昭昭,我在这儿。”
顾昭呜咽的哭声,几乎冲破了纪云峥的防线,从小到大,他都听不得顾昭哭,在他心中,顾昭就该像是平西的风自由自在,来去自如,而不是陷入囚笼之中。
顾昭的心好痛好痛,密密麻麻的痛,撕咬着她,让她无处可躲。
纪云峥就这样静静抱着她,听着她苦,眼底的光,却快要碎掉了,真想,真想把昭昭藏起来,藏在他的怀中,让人不敢窥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