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却不知道纪云峥心中所想,提着食盒走了进去,又点了两盏灯放在纪云峥床头的小几上:“太暗了,这般看书,仔细伤了眼睛。”
纪云峥心头划过一股暖流,下意识想要说声谢谢,却也没说出口。
顾昭也不恼,问道:“今日好些了么?”
纪云峥顿了一下,微微颔首:“好多了。”
话音落下之后,便又是一阵缄默,寂静无声。
纪云峥心想,他自己是不是太冷淡了,他既不想顾昭和他有什么牵扯,却又希望顾昭留久了一点儿,在这复杂的情感拉扯之下,纪云峥低声问道:“你呢?”
顾昭轻声回答:“我也很好。”
茶叶局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告诉纪云峥,麻烦纪云峥,除此之外,就是李家的事情,但纪云峥看起来不像是那么八卦的人。
再者,便是平西的事情,但那往事,对于纪云峥而已,是心口的创伤。
实在不知道聊什么。
顾昭踌躇片刻,将糕点放在小几上:“祥云楼的糕点,你受伤了,吃清淡点儿。”
精致的糕点被雕刻成了刚刚绽放的昙花,叫人不忍心吃掉。
纪云峥对视上顾昭那双漂亮,又充满了光芒的眼眸时,他心动了,不忍拂了顾昭的好意。
顾昭以为纪云峥不好意思拿,便伸手去拿最上面一块想递给纪云峥。
恰巧,纪云峥也伸手了,二人的之间在糕点上触碰到一起,刹那间,纪云峥如同触电一般收回了手。
顾昭见纪云峥反应如此强烈,也连忙收了手:“我。”
“我。”
二人同时出声,结果谁也没说出来。
顾昭咬了一下唇,干脆举起画儿一口气说了:“我路过画摊儿时,买了一副画,我给你挂起来可以么?”
纪云峥连画是什么都没看,心里有激动的想,挂起来!
他面上却不温不火地说两句:“随你。”
顾昭见纪云峥不拒绝,便将画挂了起来,古板深沉的屋内,才算有了生机。
纪云峥缓缓抬眸,竟然画中提名《柳暗花明又一村》,他明白了顾昭的意思。
他终究没办法做到彻底的冷心冷肺,低声对顾昭说道:“你有心了,倘若在空中当差,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
“可以来找我”这五个字,在纪云峥的喉咙里面滚动了一圈,变成了:“找容晚。”
顾昭瞧着纪云峥苍白的脸色,想起宫门口听到言论,低声问:“你受伤,怎么闹得沸沸扬扬的?”
平白叫有心之人看了一场笑话。
纪云峥合上了书,意味深长的开口:“陛下要的是忠心耿耿的仆人,倘若仆人过于强势,主子反而害怕,还是要有弱点,才能让主子放心,另外物极必反,本督也能趁机休息一段时日。”
顾昭一点即通,纪云峥倘若太强,一点伤都不会受到,反而叫帝王害怕,他要有弱点,帝王用起来才放心。
树大招风,纪云峥也要适当的给群臣一点喘息的机会,让群臣“爽一下”,避免压迫的太强,适得其反,群起而攻。
顾昭微微颔首:“我明白了。”
“咳咳。”纪云峥轻轻咳嗽了两声。
顾昭连忙起身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又取来披风给他披上:“天凉了,注意身体。”
纪云峥本想让顾昭先回去了,但,瞧着顾昭为他忙前忙后,他眼尾越发猩红,就像他逐渐无法克制的情感。
他没忍住,嘱咐道:“你在御前行走,小心为上,记住我方才的话。”
有弱点,知进退,贵人才会放心的用。
顾昭知道纪云峥在指点她,她颔首行礼:“多谢督公,顾昭授教了。”
“夜深了,回去吧。”纪云峥目光从顾昭的身上,收回落在了书卷上。
顾昭依言退了出去,纪云峥忽然抬头看她:“等等!”
“嗯?”顾昭疑惑地看向纪云峥。
纪云峥顿了一下,他本想让顾昭明日不必再来了,她当值已经很辛苦了,这样两头折腾,担心身体吃不消。
但,倘若顾昭不打算来了,他是不是又有点自作多情。
最重要的是,他想见到顾昭……
最终,纪云峥只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是。”顾昭缓缓退了出去。
纪云峥的目光落在糕点上,轻轻拾起一块,放在唇瓣上咬了一口,入口即化,香甜充斥口腔,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香甜的味道了。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柳暗花明又一村》那幅画上,薄唇缓缓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容晚见纪云峥笑了,他差点蹦起来,以表达自己内心的兴奋。
他就知道,纪云峥见了顾昭心情就会变好。
韩晋照例,不远不近地跟着顾昭送她回府,直到顾昭进了门,才转身回去复命。
顾昭知道韩晋跟着她,也知道是纪云峥的命令,她并不反感。
一进门,明月便将一封信,塞给了顾昭:“小姐,李家来信了。”
顾昭缓缓拆开了信,是赵姨娘的笔迹,将上午的事情一字不漏的告诉了顾昭。
顾昭越看,眼底的漩涡越深。
不惜用周姨娘肚子里面的孩子作为筹码,陷害安若澜将安若澜囚禁么?
顾昭的指尖在信件上敲了敲,只怕不止如此,仅仅为了囚禁安若澜,牺牲一个孩子,不值得。
除非……
顾昭薄唇微勾,提笔给赵姨娘回信。
李家要的不止囚禁安若澜,更要打着安若澜残害子嗣的旗帜来要挟安庆王,从安庆王的身上得到好处!
安庆王府还有很多孩子没议亲,安庆王手握重兵,众人对他虎视眈眈,倘若知道他女儿闹得如此难堪,御史指定会弹劾他,为了名声,为了他如今的声望,安庆王都会选择退让。
李家这是抓住了安庆王的软肋。
顾昭薄唇微勾,眼底多了几丝笑容,李家一如既往的不让人“失望”。
安若澜贵为郡主,安庆王手握重兵,且看如何在李家的算计之下脱身。
这把火,还不够旺,让赵姨娘添点柴火才是,什么李毅源,李悦兰全都用起来,最好让李家彻底乱掉。
明月瞧着顾昭嘴角的笑容,问道:“小姐,可是李家有好消息了?什么热闹,我也要听。”
顾昭也不瞒着明月,将信件递给了明月,明月看完直接惊呼了出来:“这么刺激么!他们疯了么?拿孩子做赌注!”
顾昭笑了笑:“在利益面前,人命对于李家而言,不过是蝼蚁。”
“太狠了!”
顾昭伸手捏了捏明月的脸颊问道:“对了,你所佩戴的平安符,哪儿求的?”
明月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破涕而笑:“护国寺最近来了个,很厉害的大师,平安符很是灵验,上一次我差点掉水中,就是靠的这个平安符才平安无事的,小姐,你也想要么?”
“嗯。”顾昭目光深邃。
明月没有那么细心,没察觉到顾昭的情绪,喋喋不休的说:“听说,平安符也分三六九等,最厉害的,是大师开光的菩提手串,能保人百岁无忧,事到如今,就没有一个人得到过。”
“这么厉害?很贵么?”顾昭心里面想,可能不是贵的问题,天下有钱的商人贵族,比比皆是,倘若能花钱买到,一个个不削尖了脑袋去求?
“不是,菩提手串不要钱,但,麻烦。”明月打开了话匣子:“听说,要从山脚下,磕头到佛前,才能得此菩提手串,还要要开供堂供奉,每日香火不断,还要抄写千字佛经八十一遍供奉,日夜都要诵经半个时辰……”
“这也不是好难。”顾昭想,有钱,什么做不到。
明月笑了,趴在顾昭桌子上,看着顾昭的眼睛:“抄经还要焚香沐浴,抄经期间要斋戒,从始至终,都要需要一个人独自完成。”
“有心者,事则成。”顾昭小口抿茶。
明月眨了眨眼睛:“小姐是不是觉得也不太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