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别的恨意在燃烧,永安都司宾州,势同水火的两方,也在酝酿一场决定双方命运的决战!
宾州地势平坦,一马平川,是天然的决战之地,亦是针尖对麦芒没有任何取巧的决战之地。
深夜,联军大营中,哈达部首领王燮怒气冲冲,咒骂道:“又有一个小部落投靠了萨理彦,这是这个月第几个了?”
萨理彦攻陷乌拉城,乌拉部首领布占泰开城投降,对各个部落的打击不小,算上这一个,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支投奔萨理彦的小部落,让萨理彦的实力又提升了一小截儿。
辉发部首领拜音达里恨声道:“都是因为布占泰那懦夫,困守乌拉城五日就扛不住了?他乌拉部还有男儿么?懦夫!”
叶赫部首领孔革眉头紧锁,他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快速驰援乌拉城,而是停留了两日等待野人女真的大部队。
孔革错判了布占泰与乌拉部的决心,错判了萨理彦的战力,这才酿成大错。
沉默了半晌,孔革说道:“两位,当下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与萨理彦会战吾等还怎么打,这才是重点。”
野人女真首领多隆威望高,他沉声说道:“萨理彦摆明了要与我们打一场决战,当面锣对面鼓的打,我们人数占优,不怕他!”
八部联军为了对付萨理彦,将家底都搬了出来,大军的人数直逼四万人。
萨理彦虽有布占泰投诚,还有最近三个小部落的投奔,兵力也不过三万多人。
吉里迷族首领朱古礼握紧拳头,战意昂扬,道:“多隆首领说得对,正面对决,萨理彦的阴谋诡计就没用了,我军必胜!”
赫真族首领韩金眼珠一转,道:“大军攻伐当有一大将居中坐镇指挥,不然只会是一盘散沙,我等应挑选出一人来领导。”
说着,他的目光流转,落在了孔革身上,道:“孔革首领有将才,有谋略,我韩金认为孔革首领能担此大任!”
韩金与孔革并肩作战两次,清楚孔革的本事,现存的八部联军首领中,以孔革、多隆最厉害,不过多隆的性格孤僻,不大善于与人打交道。
苦夷族首领阿奴点了点头,说道:“我也同意韩金首领的建议,这统帅的位置非孔革首领莫属!”
众首领推举一番,都认可孔革,孔革也不矫情接下了这个重任。
权力握在手中的滋味固然好受,但权力也意味着责任,孔革肩头的责任重大。
孔革将联军分成了四部分,海西女真、野人女真,以及吉里迷、苦夷、达斡尔、赫真四族,还有参与战役的中小部落联军。
孔革神情严肃,道:“萨理彦人数虽然不及我等,但他们气势足,武器装备也优于我军,故诸位万万不可心存侥幸,不可有所保留。”
赫真族首领韩金道:“生死存亡之际,请孔革首领放心,若让萨理彦赢了,艾秋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
达斡尔族首领拓达高举手臂,狠狠挥舞拳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萨理彦决不能留下!”
联军杀气腾腾,决心铲除萨理彦,萨理彦又何尝不是抱着一样的心思?
三日后,宾州走马原,一马平川的走马原上,两军列阵。
萨理彦远眺敌方的军阵,微微眯起眼睛,道:“难得八部的蠢材能汇聚到一处,倒也省却本首领的手脚,可在此地将他们一网打尽。”
萨理彦的自信感染了其他的将士,保儿奴兴奋的脸色涨红,道:“首领说得对,在这里击溃他们之后,我大军可长驱直入,直接抢!”
萨理彦“啧”了一声,道:“忘记本首领的规矩了?以后大家都是建州,何谈抢?”
保儿奴连连点头,说道:“首领教训得对,那是拿,不是抢。”
布占泰的神情有些凝重,说道:“萨理彦首领,看来八部已经将家底都搬出来了,这一战,不容易。”
布占泰如今已经彻底与八部决裂,没有退路,萨理彦失败,能缩回老巢,可他布占泰将面临灭亡的危险。
萨理彦轻笑一声,指着对面的军队,道:“我视他们不过土鸡瓦狗而已,擂鼓,进军!”
咚!咚!咚!
萨理彦军中响起擂鼓之音,萨理彦军摆开阵形,最前面的是他的一万精锐人马,两翼分别是布占泰与三个投奔的小部落联军,正中一万精锐两翼各三千侧翼军,逐渐向八部联军压去。
八部联军的统帅,孔革则以海西女真打正面,顶在正中,两翼分别为吉里迷、苦夷、达斡尔、赫真四族,以及其他中小部落联军。
海西女真的人数也有一万,不过八部联军两翼的军队则高于对方,都在五千左右。
两军越来越近,近到彼此都能看到对方兵刃上面的寒光,看到敌方士卒脸上的肃穆神情。
部落打仗向来是较为混乱的,今日能列阵全得益于向明军学习的结果。
当两方相距百步的时候,军中弓箭手开始拉弓搭箭,射出箭矢,一时间箭矢如雨。
“起盾!”
“起盾!”
“起盾!”
两军统领的喊喝声不绝于耳,箭矢造成的损伤不小,却不能动摇对方的元气与战意。
海西女真与建州女真推进的速度越来越快,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二十步!
到了这一步,双方的士卒爆发出惊天的喊声,热血上涌纷纷冲杀上去。
他们学明军,不过还是只学了一些皮毛,近战更考验阵型与配合。
八部联军与建州军两军相交的瞬间,就再度恢复了原本的战斗习惯,打成一片。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走马原上上演了一幕原始而残酷的搏杀。
孔革不藏私,将海西女真四部安排到了最危险的地方,而野人女真却纹丝未动,孔革在等,等两军的交战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才能让野人女真出动。
野人女真首领多隆眉头紧锁,指着萨理彦那边,道:“萨理彦还有一支人马没有动用,看来他与我们怀了一样的心思。”
孔革微微颔首,道:“不急不急,我军人数上占据优势,有的是时间与本钱与他对耗。”
孔革沉得住气,但随着前面参与绞肉战的各部伤亡的增加,这些首领坐不住了。
王燮、拜音达里、拓达、阿奴等纷纷派人来传讯,请孔革派出援兵助阵。
孔革始终就一句话:“顶住!只有萨理彦后备大军动的时候,我军才能动!”
鏖战持续了一个半时辰,交战的双方都人困马乏,而八部联军两翼靠着人数优势,正在逐渐压缩建州这边的侧翼。
见到这一幕,萨理彦不能置之不理,他当即派出四千人,前往两翼驰援。
萨理彦一动,孔革敏锐地抓住了机会,分出一部分兵力继续在两翼施压。
孔革就是要从两翼进行压迫,让萨理彦不断将手中的兵将全都派出去!
萨理彦不断调兵遣将,但始终无法改变己方侧翼后退的趋势,最后他将所有的兵都推了上去。
大军悉数上战场,固然稳住了局势,但萨理彦的后手都用光了,见到这一幕,孔革内心狂喜。
孔革手中还有生力军,便将生力军用在了地方最薄弱的地方——侧后方!
早就蓄势待发的多隆,率领五千人环绕了一圈,将仅有的部分骑兵也用上了。
多隆锐不可当,成功将敌方的侧翼撕裂开一道口子,想要搅乱萨理彦。
可多隆杀进去才察觉到,萨理彦早就有准备,里面的兵卒竟打造了拒马,防备骑兵冲击。
多隆的冲击受阻,孔革等人身后却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蹄声轰隆作响,一支骑兵风驰电掣,从后方杀来。
这支骑兵的人数只有五百人,却是萨理彦军中最为精锐的锐士,优中选优。
人披甲,马裹蹄,就一直埋伏在孔革等人后方,等待时机来到。
而完颜泽率领的奇兵等的就是孔革将所有精锐都派出去,身边空虚的时候出击!
孔革的奇兵多隆被拦住,完颜泽却长驱直入,就这么一直杀向了孔革。
当孔革这边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骑兵好似尖刀从后方杀入,直接搅乱了后方的少量军队,甚至连孔革的军旗都被斩断倒地。
军旗一倒,完颜泽立刻大喊:“孔革伏诛!我军大胜,兄弟们随我杀进去!”
完颜泽麾下的骑兵跟随他大喊“孔革伏诛”,然后自敌军的后方杀入,锐不可当。
本来八部联军的军心见到后方来敌军后就不稳,这么一喊叫军心更是大乱。
骑兵将八部联军后方搅动,从南边杀到北边,杀了一个对穿,完颜泽全身浴血调转马头,喝道:“敌军已乱,随我再杀个痛快!”
庞大的战场牵一发而动全身,萨理彦军见敌方乱了,便愈发兴奋、勇猛,而联军却士气受挫。
萨理彦亲自上马,率领亲卫杀敌,顶着压力硬生生将多隆给击退。
此消彼长之下,联军的阵型越来越散乱,开始朝着崩溃的趋势发展。
孔革有本事也有眼力,察觉到这一变化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判断出——这仗不能再打了,遂下令全军缓缓撤退,后队变前队,前面的士卒殿后逐渐撤离战场。
孔革的命令是没有错的,但他就错在高估了麾下军队的配合与纪律性。
传令兵到了前方一传令,瞬间所有还想抵抗的人心里就剩下一个念头——跑!
叶赫部、吉里迷族以及赫真族能执行命令,边撤边打,挡住敌军的追击,但胆小的拜音达里、阿奴却带头逃窜,就害怕跑得慢了沦为建州女真的刀下亡魂。
常言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拜音达里与阿奴算是将这句话演绎到了极致。
若他们自己逃跑也就罢了,逃跑的时候因为撤退过快,导致将位置让了出来。
叶赫部、吉里迷族,还有赫真族好不容易稳住阵脚撤退,结果侧翼暴露出来,结果就是原本正常按照孔革军令撤退的队伍,也被连累,不得不溃败撤离。
萨理彦登高远望,见到敌方溃败萨理彦极为兴奋,当即下达军令,追击三十里,他要一战定胜负,就必须将敌方彻底打残,最好能生擒几个八部首领,让八部不敢再与他交战。
八部联军一路跑一路死,根本不敢抵抗,而建州军却一个赛着一个的兴奋。
投降萨理彦的布占泰更是来劲,逮着海西女真各部就是穷追猛打,发泄当时困守乌拉城的愤怒。
那投降萨理彦的三个小部落首领嘴巴都乐开花儿,庆幸自己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鏖战从清晨开始持续到了正午,而追杀却整整从正午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才停下。
不是建州军不想追,而是体力到了极限,而且敌军已经彻底被打散了,无头苍蝇一样往各个方向逃窜,建州军想抓也无从下手。
洪武二十六年七月,永安都司爆发了著名的“宾州之战”。
宾州之战汇聚了永安都司内八成的有实力的部落,八部联军对战建州为首的联军。
走马原上,萨理彦大败八部联军,根据后面的统计,八部联军折损了两万余人,被俘虏三千余人。
海西女真哈达部、叶赫部、辉发部遭遇重创,野人女真的主力折损三成。
吉里迷、苦夷、达斡尔、赫真四族亦被严重削弱,遍观整个永安都司,已经没有哪个部落能对抗萨理彦,对抗建州女真。
松散了多年的部落们,终于迎来了一个有望一统的王者萨理彦!
萨理彦打赢了宾州之战,志得意满地返回了乌拉城,就在乌拉城内犒赏功臣。
保儿奴、王鳅、完颜泽,以及布占泰与投奔萨理彦的三个小部落首领都得到了封赏,尤其是参与战役至关重要的完颜泽,地位已经隐隐超过了王鳅与保儿奴,成为萨理彦身边第一智将。
萨理彦大胜的消息亦跟着传遍辽东、永安都司,让无数的人惊讶,感慨萨理彦的厉害。
而萨理彦更是在大胜之后,向各部发出消息,让各部全都到乌拉城议事,谁敢不从就是他的敌人,此举的意图很明显:他要彻底整合永安都司,顺他者昌,忤逆他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