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祖宗告诉你这么打架的?
顾言辞走后,江聿起身在外面晃悠了大半个小时。
本想着散散步能消消食结果没把风算进去,回去的路上肚子又开始疼起来。
“这个破地方我是真一天都不想待了。”
他决定了,明天早上一醒,就去找孟叔问问,这里到市区怎么走。
江聿推门进屋,顾言辞已经脱了外面的衣服,一手枕在头下,闭着眼睛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真睡着了?”
江聿眉眼勾着笑意,大步走到床边盯着应该是在装睡的顾言辞逗他,“怎么别人连个真话都说不得了?”
断定顾言辞在装睡,是因为他入睡困难,每次即将睡着的时候,总会听到旁边的人辗转翻身的声音。
但其实,顾言辞入睡很快,只要头沾到枕头,不出五分钟就能睡着。
顾言辞只是睡不踏实,夜里总醒。
“你情商也不怎么高。”顾言辞闭着眼睛说。
江聿笑着走开,背过身去换了睡衣,随手从摆放在桌上的香水堆里挑出一瓶喷在自己脖子上。
他出门没有随身带日常药的习惯,因为王猛会带。
所以他连行李箱都没打开,直接扭头去问顾言辞,“肠胃药,你有么?”
顾言辞睁开眼,望着头顶天花板楞了几秒,然后起身跳下床,从柜子里翻出一盒药丢到江聿怀里。
江聿接过药盒,双手背后跟在顾言辞身后,“还生气呢?”
“我至於?”
顾言辞掀开毯子钻进去,一股长久以往积累的畜牧人身上的味道扑鼻而来,江聿不自觉皱起眉头,并后退。
抓着自己的睡衣衣领吸了一口刚喷过的香水味,才勉强不被呛得反胃。
见状,顾言辞收回视线。
江聿觉得,他刚才的眼神就是无语。
“主要是味道太冲,我适应不了。”
江聿解释,只是话说出口,又不太不合时宜。就好像他多嫌弃顾言辞身上的味道似的。
只是,虽然不是嫌弃,但这种浓郁又很冲鼻的马牛羊圈独有的味道,一般人确实不能够立马适应得了。
“臭吗?”顾言辞指了指身下睡觉的床,“这床就是风干后的羊粪块堆起来的。”
所以……
是他这几天都睡在羊屎上面的意思吗?
“你说真的?”
有些东西不挑明,大家可以稀里糊涂就这么过去了,但要真挑的敞亮明白,自己心里衡量的那个杠杆还真发挥着自己的作用。
顾言辞一脸认真,“我不会开玩笑。”
江聿嘴角一抽,看着自然而然躺下睡觉的顾言辞,站立的双脚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他一个自称轻微洁癖的人,在用羊粪块堆起的床上睡了一周。
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顾言辞的样子也不像是开玩笑,江聿内心挣扎了很长一段时间,怎么也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硬是在椅子上坐了几个小时。
中间顾言辞醒来上了个厕所,见江聿搂着缩起来的两条腿窝在硬板凳子上不睡觉,捧着手机在看。
顾言辞问:“不睡?”
江聿头也没擡,“不困。”
“哈欠都打了十几个。”
顾言辞如实说道,江聿楞了一下,擡头看到已经钻进毯子里的人,“睡你的吧。”
“你影响到我休息了。”顾言辞嗓音闷闷的。
江聿冷笑一声,把快要被他盘爆浆的相册关掉,“好像前几天你睡觉,不停地翻身的时候没影响我一样。”
顾言辞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闭上眼睛继续睡。
一口气提到嗓子眼,江聿都准备好顾言辞说完他接什么话,结果对方忽然不吭声了。
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不生气,生气会变丑。
江聿深呼吸,解开手机屏幕,继续开始删减一些废照片。
在他打第二十个哈欠的时候,床上的人忽然打开手电筒,准准怼着江聿的肚子,“困了就睡。”
“我说了我不困!”江聿有点恼火。
他人就是这样,有自己的主意,别人说的对的时候也是听,但你要是三遍五遍逼着他做,就算说的对他也炸毛。
“这床下边是砖头垒起来的。”顾言辞说,“砖头是孟叔托人从砖头场拉的。”
江聿:“……你不是说用羊粪堆的么?”
顺着手电筒的光线看过去,床上坐的笔直的人,他的嘴角淡淡翘着,好像在笑也可能是嘲笑。
“你骗我?”江聿裹着外套从凳子上跳起,一溜烟冲到床边,擡手把顾言辞把玩在手上的手电筒拍到一边,“这床下边到底是不是羊粪?”
顾言辞白了江聿一眼,“爱信不信。”
江聿哭笑不得。
他说的他倒是信了,结果告诉他是假的,现在又说是砖头垒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信顾言辞的话了。
那个狼来了的故事第三遍的时候人们才不信,顾言辞不到四个小时说的话有了转变他都深信不疑。
江聿又一次切身体会到一个道理:人别说谎,说一次往后就会有人对此感到怀疑。
当整个人平平展展躺在床上,四肢自由伸展的时候,江聿心里只要一句惊叹。
真舒服啊!
累了就要睡觉,饿了就张嘴吃饭。人活着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太过广泛,但首先,得能呼吸。
如果再在这里住下去,搞不好他会成为当代伟大的思想家。
睡觉前,江聿是这么想的。
可能幻想的太美好,大脑层接收到了兴奋的信号,江聿一觉睡到天亮,还做了一个美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河畔旁边,四处盛放着娇艳玫瑰,忽然天降暴雪,玫瑰和他一样立於冰雪之间。所有的路人落荒而逃,他心里有点急,也想着跟着人群逃跑,但他没感觉到冷,因为他的头顶多了一把雨伞,替他遮去了冰霜。
他带着好奇伸脚去探地面上的积雪,可雪是温热的,当他再次往前,就在他一脚就要踩进河畔时,就感觉到有人拉住了他,他回头,身后也还是只有一把透明雨伞。
雨伞会说话。
雨伞在梦里夸了他一句。
雨伞说,江聿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男生。
江聿是被自己笑醒的。
一直到起床洗漱完,江聿的愉快心情都没有变。
他屋里屋外转悠了好几圈,都不见孟叔一家人的身影,连带跟他睡一个床的顾言辞,也不知道去哪了。
好像一夜之间他们全都消失了,只留他一个人在这荒芜的地方。
不似附近住在毡房的其他牧民,孟叔家的房子是用转头做的,虽然小小的,但东西南北各有一间,比起毡房也坚固安全了很多。
东屋竈台上,锅里的早饭还没动过,腾着热气像是刚做好的。吃饭的折叠桌椅还没摆开,只有刚盛好的一小盆咸菜,放在竈台上。
看起来像是刚准备好早饭,还没来得及吃的人忽然出门去了。
江聿退回东屋,顺着大门出去,远远看到西边连绵起伏的山丘上冒出几个人头,很快又不见。
他不慌不忙往那边走去,权当是无聊看热闹。
但也实在没想到,会在现场看到顾言辞的身影,还有孟豪杰和几个他没见过的陌生人。
大清晨冻得人瑟瑟发抖,他们却一个个露着手臂,怒目圆睁瞪着顾言辞。
江聿内心会心一笑。
原来给他撞见约群架了。
顾言辞独一人站在一侧,那边五六个人站在孟豪杰身后,好像他的出现打断了他们的节奏,孟豪杰凶狠的目光立刻从顾言辞身上转移到他身上,“这不是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的人吗?告诉你,这没你的事,赶紧滚!”
风吹的江聿脸疼,他伸手揉了揉脸,一点没因为打扰了别人而不好意思。
他扭头朝后看了一眼,刚好有块大石头,走过去坐下,“你们解决你们的,我还没看人打过架,不介意我看两眼吧?”
“我要介意呢?”孟豪杰咬牙切齿。
他现在看见江聿就憋火,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江聿属性比他强的感觉。
虽然他确实很想教育顾言辞,但被一个外人看到他们以多欺少,他竟然觉得心虚的不行。
江聿淡淡一笑,“那你就介意着呗!”
“杰哥,那小白脸谁啊?”
孟豪杰旁边的人趾高气昂大量着江聿,江聿觉着那人的眼神让他不舒服,别开视线专盯着从他出现后就一声不吭的顾言辞。
他泰然自若站在那,丝毫不惧孟豪杰那边人多力重。
孟豪杰瞪了江聿一眼,“你爱看就看,但最好别多管闲事,否则我连你一块揍!”
江聿朝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多管闲事也得看他心情的,一大早起来做些简单活动就成,打架这种活动胫骨的事,太影响他做了一夜好梦的愉悦心情了。
江聿一手托腮,淡定自若看着他们开始谈规矩,定先后,孟豪杰整一副奔赴沙场点将的严谨姿态,害他憋笑得肚子疼。
反观对面的顾言辞,一副神游物外不在状态的飘离状态,还不忘扭头看了一眼津津乐道看热闹的江聿。
“谁先来?”顾言辞活动活动手腕,“我已经饿了。”
孟豪杰嘴角噙着不屑,“在家装孙子,现在想在我面前装大爷?顾言辞,我今天要不教育教育你,你踏马还真以为这是你家啊?!”
开口间,孟豪杰人已经冲到顾言辞面前。
他身躯健硕偏胖,骨架子大肉块敦实,顾言辞明显块头不如孟豪杰,但好在身手敏捷,面对孟豪杰的出招,顾言辞也以防守为主。
很快孟豪杰就察觉到顾言辞的心思,不堪入耳的话接二连三从孟豪杰嘴里蹦出来。
在孟豪杰脱口而出“你妈就是个□□”时,一向伏着不进攻的顾言辞攥紧拳头,朝孟豪杰小腹暴击。孟豪杰也不是吃素的,见顾言辞被激怒,他也来了兴致,跟顾言辞你揍我一拳我抡你一胳膊,开始互殴到难舍难分。
到最后,顾言辞一个过肩摔险胜孟豪杰。
打架这事儿上,孟豪杰还算说话算话,被摔倒在地后缓了几秒便从地上狼狈趴起来,然后走到另一边等待着自己的“队友”上场。
第二个上场的人比孟豪杰还壮实,手臂顶顾言辞两个。再看这边顾言辞,刚应付完孟豪杰,连口气都没喘一下就接招第二个人,江聿在一旁看着,也不自觉变得紧张。
头顶突然飞过两只大雁,江聿被大雁吸引去了注意力。
前一个晚上,顾言辞还说,是因为孟叔救了他的原因才时常谦让着孟豪杰,不跟他一般计较,今天一早就接受了孟豪杰的挑衅,并且把孟豪杰打趴下。
一个人脾气再好,日积月累的情绪攒一块,其实这样正儿八经摆面上打一架解决解决也并非是坏事。
他叹了口气。
本来想着睡醒找孟叔问问去市区的路,然后回一趟京市,结果稀里糊涂坐这开始看戏来了。
等他切断思绪,目光放回这边热火朝天的打架舞台时,跟顾言辞对打的人已经换了一个。江聿扫了眼站在孟豪杰旁边那个胖子,正弓着腰面无狰狞捂着肚子。
得,
是个徒有其表的虚胖子。
干架场面上,顾言辞面色平静,因为大幅度动作喘息有些大,但出手依旧敏捷干脆。
江聿嘴角一勾,估摸着这个也得打趴下。
他已经打算在顾言辞胜利之后送上一阵发自真心的掌声时,忽然地,掐着顾言辞胸腔后方的那只手指迅速弯曲。
江聿微眯着眼,看清楚了那只手转动了下戴在食指上的那个虎口戒指……
“操!”
江聿随手抓起一把土丢过去,“你祖宗告诉你这么打架的?!”
以少欺多没打赢就算了,居然还出黑手,江聿冲过去,照着那人脸上就抡了上去。
“傻逼吧?”江聿攥着那人衣领,白皙的手背青筋暴起,“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