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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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我能在东京住上些时日,体验一下悟当年自由自在,在往后多年都不停挂在嘴边的时尚都市生活。
没想到连一周都没到就要去往一座新的城市。
好歹我连东京铁塔都没去,勉强保留住了我的京都籍。
在东京街头遇到了熟人的事,就之后再说了。
眼下横滨的纷乱已持续了两个月,战火没烧到其他城市,还算这些黑手党们知道规矩。
帮派斗争,你死我活,刀头舐血,但没想到会和异能特务科有关。
好吧,我该想到有些人——有些人组成的部门——就是会将鼻子凑到每个地方,并用手抓一抓。不管抓到的是什么,他们都会宣称这件事没法和他们扯开关系,他们要将双手插进去,深到这东西化作虚无,或是完全被掌控在他们手中。
然而大多数情况下,都会事与愿违。
异能特务科坐看黑手党们打了两个月,终於意识到这些人没法自己结束这场胜者能得到五千亿的残杀游戏,终於在一次又一次的会议后,派出能解决的人登场。
离开异能特务科后,我还被迫看了不知多少次类似的场景。
难不成还要我感谢种田山头火?没门。
涩泽龙彦,根据种田山头火的介绍,是个相当於最强力武器的存在。
若是那位总是以看似没梳头的搞怪形象出现在教科书上的人知道还有这样的存在,不知是会更高兴,还是更悲伤。
顺便一提,他不是不梳头,而是得了蓬发综合症(ubable hair syndrome)。头发是银金色活稻草色头发的人更容易得,走在街头,相当於鲜明的旗帜。
为了守护国家的和平,异能特务科不能放任涩泽龙彦在岛上肆意妄为,但考虑到横滨的情况,他们又必须保证涩泽龙彦的安全——后来我们知道,这根本是杞人忧天——更重要的是,确定他的行踪。
所有人都清楚核武器能给这个世界带来多少伤害,所以需要一个监督他的存在
不如说,种田山头火就是为了这目的才招我进了异能特务科。
因为据我所知,还有一个可以和涩泽龙彦相提并论的存在。
你很聪明,就是悟。
事后反应过来,种田山火头肯定是看中了这点。
加之咒术师不受异能影响,我拥有的五条家术士又能让我成为存活在横滨的最后一人,所以才被招进了异能特务科。
他们是将我当成了一颗或许能被扔掉的棋子。
从知道要去横滨时,我就明白了,但无所谓,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在我离开东京,去往横滨前,种田山火头也大方承认了这点,并答应事成后给我发一笔奖金。他将数字写在字条上,推给了我。
对比咒术任务,相当於除去三个特级咒灵的酬劳。
我也因此认识到了此次事件的严重性。
“先付一半。”我说。
钱到了账上,我和涩泽龙彦见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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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道理,我们应该迅速赶去横滨解决问题,但拖沓的习惯在我们的世界,尤其行政机构里不是最近才出现的,从咒术界高层到异能特务科都没摆脱。
异能特务科的指示则是让我以涩泽龙彦为准,尽量迁就他的要求,并牢牢牵住他的缰绳。
而且既然都是黑手党争斗,大多数上面的人都觉得多死些也没事,最后可怜的总是一般人。
我接到任务后的第二天,去了涩泽指定的地点。
种田说,这家夥无论如何都要看完这场画展再走。
展厅是包场的状态,看似保安打扮的人其实都是精英军警,大部分人的右手,都不知道怎么正常摆动。
经过三重安检,我来到了展厅里。
介绍手册上说,这次展览中的不少画作都是第一次在日本展出,但这并非我喜欢的画家,我并不想看,也没有心情多看一眼。
先前我见过涩泽龙彦的照片了。
一张正面照,留着及肩的头发,并不很长,但也不能说短,多少有些像是女性,颇为忧郁的类型。
今天,照片的青年来到我眼前。
他站在一副暗橘背景的画前,及腰白发同样落在一身白衣上,侧脸透着百无聊赖的气息,总之不是太精神。
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状态。
我走近了他,没有打招呼,也没说其他话,只转向了这副画。
长宽都超过一米的画作,最先引人注意的是脏兮兮的颜色。
大片混沌的橘红铺满了画面,其中有一抹更加浑浊而透明的身影,位於整幅画靠中心位置的绿圈里。
靠近上方的远处,则清晰可见简单涂抹的黑色斑点,大概是石块。
我想,这幅画最奇异的地方,就在於最远的地方,站着一棵棕榈树。
这是整幅画里唯一能看出全貌形状的东西。
如果不是墙上的标签写了画名,除了画家本人,我想肯定没有其他人能看出这幅画是:「狗的习作」
“你一定在想,”涩泽龙彦开口,声音比我预料得要低沈而有力,“除了画家本人,没人能看出这是狗。”
他猜到了我的想法,我没有丝毫惊讶。
视线从画到标签,再到画上,还能想些什么呢?
“事实上,我认出来了。”他又说。
我是不是应该夸赞他了不起?我没这个习惯。
“嗯,我还在想,”我说,“你吃过狗肉吗?”
他转向我,露出不解神情。
“你有没有听说过,在冰天雪地的北边,也有人会将快要死去的雪橇犬吃进肚子里。”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我。
“有机会的话,你想尝试狗肉吗?”我又问:“我听说池袋新开了一家店卖狗肉的店。”
他盯着我看,一副还沈浸在梦中的神情,好似将刚讲要说的话从子宫里拉了出来:“……狗会成为人的宠物,是出自狼的自我驯化。在食物匮乏的原始时期,与人朝夕相处,必然会被吃掉……”
“也就是说你要吃了。”我说。
不清楚他是不是意识到不能被我转移话题,又重新看向画。
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也重新看去,又问:“既然和人类在一起呆了那么久,为什么狗从来没在恶魔的形象里出现过?”
看样子他的心情完全被我打乱,完全地转向我。
大概是在想,这个人实在无知。
我转身往外走去,涩泽龙彦跟了上来,说:“不是没有。虽然狮子丶鸡丶蛇和龙出现得比较多,但在爱尔兰的神话里,黑色大犬就是不吉利的象征,还有——”
在他好似舞台剧演员的絮絮叨叨里,我们离开画廊,坐上停在门口的轿车,之后来到了前往横滨的列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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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这座城市几乎全面崩坏,每个人都想离开,考虑到会有罪犯趁乱逃出,离开很难。路过横滨的列车全部改道,而终点去往横滨的,则在有要求时才会发车。
新干线上只有我和涩泽龙彦两人,他坐在缝纫机旁,完全不似种田山头火形容的那般疯狂。
“你和我听说的不一样。”他对我说:“这件衣服必须改动才行。”
不知道异能特务科都对他说了些我的什么。
“你和我听说的也不一样。”我说:“你不认为你该剪头发了?”
他擡头看我,好似我没法交流,但又对我没办法,重新踩动缝纫机,显露出认真的模样。
我坐到一旁座椅上,看向窗外,没再说话。
快到横滨时,他改好了衣服,非要我换上。
周围都是任性的人,听从他们的心情,是让他们觉得自己被接受的方式。
镜子里的人穿着过膝的白裙,版型简单,缀满羽毛的裙尾满是褶皱。
涩泽龙彦露出满意的笑容,上前将外套搭在我肩上,动作利落。
“很适合。”他说,但并没欣赏我,而是在看他的衣服。
衣服的质感很好,使用的是高级布料,贴在皮肤上,除了增加一份重量外,就和没穿一模一样。
吐露在我耳旁的气息则是冰冷的。
我微微侧头,注意到涩泽的皮肤毫无瑕疵,连毛孔都看不到。
该说这是每位女性都想拥有的皮肤,还是说恐怖得不似活人,我还不确定。
过家家结束了,隔着窗户也能听见枪炮声。
“你有什么打算?”我问。
“这个嘛,你呢?”他反问:“有什么想法?”
从种田表现出的来看,我以为涩泽龙彦是将特务科人员当成空气和麻烦的存在。
通过这一天的接触,我倒没觉得他是什么怪物,最多和其他有着奇怪想法的人一样。
没有人比悟还要难管教了。
“我的想法很简单,也只有这一个高效快捷的方法,不是吗?”我说:“全杀掉就好了。”
从早晨见面到现在,这个男人第一次露出他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表情。
“哈哈,”他笑了两声,接着发出一连串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看着镜中人的样子,好似发现了这世上最为璀璨的宝石。
“果然,果然没错果然没错,”涩泽龙彦拉过我的手,要跳起舞来,用他的脸凑近了我的,低声说,“你果然和他说的一样。”
到底是谁,说了什么?
青年的头发划过我的脸,冰得好似西伯利亚的雪。
“我帮你剪头发吧。”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