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这趟帝昭必须去,一是不能让龙陌察觉出异样,二是想侧面和他打听一下有没有抽取元神的方法,可是出了蛟宫,心却悬着,有种想再回去看下的冲动,她闷着头,忧心忡忡地在焱冰湖岸边慢走,还专门挑有水的泥地走,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泥坑,再把脚拔出来继续踩,不多会鞋和裙子的下摆都被泥糊上了,沉甸甸的,她盯着看了半晌,突然觉得帝玄就是这些污泥,虽然这样说自己的祖父不好,可他要做的不就是把他们都拉入泥潭吗?只要沾上了就擦不掉洗不净,目前的她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彻底毁掉这套脏了的衣服鞋袜,以干净的面目示人;二是把所有的地方都变成泥地沼泽,这样就没人会在意他们身上的污泥了。
以前的帝昭很坚定,认为存活于世就应该光明正大坦荡无畏,可突然有一天发现无论她多努力去改变都可能只是徒劳,而改变的过程中还有可能会伤害到她诊视看重的东西,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你干嘛呢?”
帝昭听到声音抬头,看到眼前出现的是北海龙王君熬汭,他为了不弄脏鞋正脚不沾地的飘着,帝昭无精打采的打了声招呼:“哦,是熬汭叔叔啊。”
熬汭仰天翻了个白眼,“这可不像你,平日里就算挨了揍不也是没心没肺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熬汭这么一说,帝昭不禁仔细打量起他,按理说熬汭的父亲当年也死在大战中了,熬汭应该是挺恨帝玄的吧,可从她记事起,熬汭对她还是不错的,他没刁难过蛟宫的任何人,也不会虐待蛟奴,帝昭虽然有时和他说话没大没小,或者开个小玩笑,但是心底里还是挺敬重熬汭的,而熬汭呢,对她那些玩笑话也从不计较,现在想想还真挺费解的。她走之前,帝晦告诉她帝玄已经用魔气控制了西海和南海两位龙王,加上之前东海死了太子熬添,那帝玄应该对北海也做些什么才对吧。
想到这里,帝昭不禁靠过去,睁大眼睛死死盯着熬汭,上上下下来回地看,恨不得能盯出个窟窿来,想看出他有没有被控制的痕迹。
熬汭被她盯得心里发毛,不自觉地退后几步,用手拦住不让她再走近:“干什么你?”
好像挺正常的,帝昭站直后轻咳几声掩饰尴尬,也恢复了往日神情,“您找我有事?”
“前几日你生辰我不在,生辰礼总是要补上的吧。”熬汭说着扔给帝昭一个东西。
帝昭伸手接了,刚想道谢就愣住了,手上是一颗透明的珠子,珠子正中间是一个红色的小点,看起来像是一滴血,血的四周围萦绕着黑紫色的雾气,帝昭眉头紧皱,心跳都变快了,赶紧问:“这是?”
熬汭上前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帝昭握着珠子的手一紧,“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我父亲临死前给我留的。”
帝昭心惊:“你为何给我?就不怕我毁了吗?”
熬汭倒是不担心,轻笑道:“再怎么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我知道你不会。”
“当年的事你知道内情吗?帝玄是自愿和拂天合作的吗?”
熬汭耸肩,“父亲没和我详细讲过,我知道的也只是天界所说的那些。”
“你不想为你父亲报仇吗?”帝昭问出心底的疑惑。
熬汭望着远处的海面,眼中闪过怀念的神色,应该是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吧,“我父亲当年可能预感自己有去无回,给我提前留了话,他说拂天和帝玄确实是罪魁祸首,可推波助澜者亦是不少,叮嘱我切莫追究,别执着于仇恨,他希望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能护住北海生灵,我一定会完成他的嘱托。”
帝昭不禁感慨,这才是一个爱儿子的好父亲吧,像帝玄那般的应该也算是绝无仅有了,她举着珠子问:“你为什么不直接交给天帝却给我?”
熬汭没回答她,只是让她收好,至于怎么用要不要用都随她,还在离开前告诉她:“即日起我要闭关了,龙宫不再接待外客。”
帝昭心想,也许熬汭已经和帝玄达成了某种协议,毕竟熬汭心里最重要的是北海而不是报仇。她离开泥坑走到平地上,看着平静的湖面,虽然还没决定以后该如何选择,可她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只是被动的受牵制,赶紧找办法把帝晦的元神取出来才是目前最重要的。
人间皇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帝昭望向皇宫的方向,算算日子,她从皇城回蛟宫住了一阵子,又去天上养了好多天,人间应该已经过了有几十年光景,想必纯狐辛早就回青丘去了,虽然有点小遗憾,没人给她银子花了,也没人请她吃饭了。
帝昭先去宅子看了看,龙陌还未到,本来想在这里等他,可是突然想起自己在皇城中也是有家的,不知道那个叫莲生的少年还在不在了?她靠着记忆摸索了过去,发现院门没关严,推门进去,入眼的便是满院的鲜花美不胜收,院中的角落放了一个透亮的玉盆,里面漂浮着一株蓝白色的睡莲。帝昭欣赏了一番,听到屋内传来琴声,她走进去看到弹琴之人正是莲生,不禁惊喜“你竟然还在!”
琴声停了,莲生看到来人也是惊喜非常,帝昭走过去,拨弄了几下琴弦,“真是把好琴,没想到你不仅花养得好,还会弹琴。”帝昭当初学琴是为了哄帝晦开心,可练着练着倒是真喜欢上了,最近烦心事多没摸琴,现在看到竟还手痒了。
莲生见她神色,笑着站起来将位置让给她,帝昭坐下弹了首简单的小曲子,技艺不能说多么精湛,可音色还不错。莲生一直站在她身旁静静听着,曲子弹完后他轻轻拍手,“没想到竟然还是知音呢。”
帝昭不好意思地摇头,“意境比你差多了。”
两人走到桌边坐下,莲生给帝昭倒茶拿点心,问她:“事情办完了?”
“算是吧,”帝昭尝了口点心,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看来是用外面的鲜花做的,便夸他“你把这里布置的真好,点心也是你自己做的吧,很好吃。”
“喜欢就好。”
虽然两人不并不是很了解对方,更何况当初帝昭来去匆匆的,根本没和莲生说上几句话,可是再次见面却没什么隔阂,熟稔的像是老朋友一般。两人聊了半晌,说到一晃几十年都过去了,帝昭拿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突然想起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狐疑地看向莲生,“是啊,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你的样子为什么一点没变?”
莲生一愣,帝昭这么一问他才发觉确实不正常,呆呆地反问:“你为什么也没变?”
帝昭‘啊’了一声,“那个,其实是我祖母告诉我这里有她一处宅院,让我顺路过来瞧瞧故人是否还在。”
莲生看着她眨眨眼,“嗯,其实是我祖父让我一定要在这里等,说故人会回来的。”
说完两人看着对方,都哈哈大笑起来。
临走前,帝昭摘了些花准备放在龙陌的宅子里添些生气,莲生站在院中脸上带笑,看着花丛中的帝昭,有微风吹过,几缕发丝遮住了莲生的脸颊。等帝昭挑选好,在花丛中转过身的时候,便看到一名身穿蓝色长衫,面容秀美的男子站在屋檐下,那男子明眸似水,长发随意披散着,左眼眼角处有半朵蓝白色的莲花纹样,不像是画上去的,倒像是天生就有的,那男子虽然面容陌生,可感觉却很熟悉。
“我叫七半。”
帝昭笑得开心,这才是莲生的真容吧,她走过去,从刚才摘的鲜花中抽出一朵蔚蓝色的递给他:“我叫帝昭,初次见面,送你的见面礼。”
七半失笑接过花,手轻轻一抬,玉盆中那株蓝白色的睡莲飞到他手上,瞬间变得小巧精致,将它送给帝昭,告诉她:“想找我的话就扯下一片花瓣。”
帝昭点头应了,她有种预感,七半应该要离开这儿了吧,也不知道再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她同七半道别后出了宅子所在的胡同,走了几步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可回头却没看出什么异样,只是那股气息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在原地站着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是谁,再继续往前走,那种被盯着的感觉没有了,对方应该是知道被发现所以已经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