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娇

《金屋囚娇》

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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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我写的可能是骨灰级火葬场……

第76章

三?月三?日, 曲江池畔碧水青天,繁花盛开?,长乐公主宴请新科进士的赏花宴, 便设在池边的芙蓉园。

新科进士程与义望着坐在应长乐身后的少女,默默出神。

她一身淡黄春衫, 鸦青色的头?发梳成玲珑双髻, 露出白皙的额头?, 梨花般的脸上?一双剪水双瞳,偶尔向这边一瞥时, 眼波中似有无?限言语,脉脉流动。

此时繁花正盛, 绚烂如?同烟霞,可程与义觉得,便是漫天繁花都加起来, 也不如?她眼波的温存。

她是谁?

她虽然坐在应长乐身后,可她的打?扮并不像是婢女, 可若说是赴宴的高门贵女,方才应长乐介绍与会之人时,又不曾提过她的名字, 若说是府中的伶人女乐, 她的气度分明?又那样高华。

她到底是谁?程与义一眼接着一眼, 越看越觉得移不开?眼睛。

“程兄这是在看哪个美人?”坐在他旁边的同科进士王牧注意到了他的异样, 向着他一碰杯, 笑?问道,“连公主府秘藏的凝波酒都忘了喝。”

程与义想起王牧是京兆王氏的郎君,高门大族,世居长安, 也许知道这小娘子的身份吧?试探着问道:“王兄,坐在公主身后那个黄衫女子,是谁呀?”

王牧看了一眼,笑?了起来:“她呀!怪不得,你才来长安,怪不得不知道她。”

他慢慢饮着杯中酒,目光向席上?一掠,低声?道:“莫说程兄,就?连霍国公府的齐将军,还有那个出身京兆韦氏,如?今在神策军的韦参军,都是为她来的。”

程与义不由得看了眼坐在应长乐左手边的齐云缙,又看了看末席的韦策,越发觉得疑惑,追问道:“此话怎讲?”

“这女子叫沈青葙,是公主府的琵琶供奉,出身扶风杨氏。”王牧道,“齐将军和韦参军都想要她呢,为着她三?天两头?往公主府跑。”

扶风杨氏的女儿,怎么会做了伎乐供奉?又怎么会被齐云缙那种恶名远扬的人缠上??程与义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又问道:“她既是这个出身,怎么会做了乐师?”

“此事说来话长,”王牧嘿嘿一笑?, “程兄知道裴寂吧?”

“知道,”程与义心里突地一跳,“玉裴郎大名鼎鼎,弟自然知道他,王兄怎么突然提起他?”

王牧又是嘿嘿一笑?,目光中带着几分知情人的得意:“玉裴郎身为万年?县丞,今日要与县令一道去水边修禊,不然你准还能在这里看见他。”

“怎么,”程与义越发惊讶,“难道他,也想着这位沈娘子?”

“岂止是想着?差点就?娶到手了!”王牧笑?着拿起酒壶,向程与义说道,“程兄满饮三?杯,我就?给?程兄细说说这桩公案,如?何?”

程与义不由得又看了眼沈青葙,伸手拿过酒壶给?他添上?一杯,又为自己也添了一杯:“怎么敢劳动王兄?小弟为兄把盏。”

不远处,沈青葙察觉到了程与义不时窥探的目光,也隐约听见他们提起她的名字,神色淡然着,坐正了身子。

在公主府将近两个月,她已经渐渐适应了这些?时不时就?会出现的议论和打?量。

那段往事抹不掉,更何况裴寂还时不时往公主府跑,越发引得人津津乐道,于?是那段事比当初他们在一处时,传扬得更广。

沈青葙猜想,他一半是真心想要挽回,另一半大约还是想提醒那些?人,她曾经是他的人,以后也还会是他的人。他这个人,如?果表现出十分深情,那么那十分里头?,至少有两分是算计,所谓心机深沉,大约就?是这样。

“十一娘,”应长乐微微向她侧了身子,笑?吟吟地压低了声?音,“那个叫程与义的,一直瞧着你呢。”

应长乐若是愿意的话,极能够平易近人,这两个月来她刻意示好,待沈青葙甚至比待卫恒鹤、曹五贞这些?旧人还要亲近几分,像今天这般场合,她没?带卫恒鹤两个,反而带上?了她,亦且让她坐在身后,不与那些?伎乐人一处,又像闺友似的与她这般低声?密语,沈青葙一边猜测着她的意图,一边低声?道:“殿下说笑?了。”

“这个程与义是海宁人,今年?二十七岁,是这一科进士中最年?轻的一个,尚未娶妻。”应长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意更深,“据说殿试那天御前应对很是出色,可惜海宁程氏并不是什么显赫的人家,出身上?差了点。”

沈青葙心中一动,新科进士二月里才放榜,应长乐今天应该是头?一次见到程与义,居然对他如?此了解?可见事先全都摸过底的,她一个不问朝政的公主,为什么如?此关切这些?事?沈青葙思忖着,道:“我记得前朝汧国公程世才的后人,有一支似乎搬迁在海宁,不知道是不是这位程郎君一脉?”

“哦?”应长乐有些?意外,不由得看她一眼,道,“你对这些?氏族谱系,看起来有些?研究?”

“从前曾跟家母记诵过一些?,”沈青葙道,“略知一二罢了,谈不上?什么研究。”

天授朝近些?年?来虽然寒素出身的官员越来越多,但世俗依旧是极其看重门第的,陌生人相遇时,首要问的便是出身氏族,因此谱系之学始终都很盛行,只听姓氏、籍贯便能报出对方的出身、源流是极受人推崇的能力,沈青葙虽然说得谦虚,但应长乐近来与她朝夕相处,知道她一向是有十分只肯说六七分的,有心验证,便笑?着扬声?问道:“程与义,你与前朝的汧国公可是同族?”

那程与义刚听王牧说完沈青葙与裴寂那段纠葛,心里正是惊异不止的时候,突然听见问他,连忙起身答道:“汧国公乃是先祖,仆是汧国公第四房,国初之时迁居海宁。”

应长乐笑?起来,回头?看向沈青葙,道:“果然被你说中了!”

程与义心中一动,下意识地看着沈青葙,难道方才她也在说他?她都说了些?什么?

“程郎君坐下吧,我方才向十一娘提起说你居住海宁,”应长乐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笑?吟吟地说道,“没?想到十一娘一下就?猜到你是汧国公的后人,真是难得。”

王牧笑?起来,低低说道:“程兄,原来佳人也留神着你呢。”

程与义脸上?有点热,突然就?有点结巴:“仆,仆不胜荣幸。”

应长乐嗤地一笑?,道:“听说你御前应对考得第一,口齿应当极灵便才是,怎么今天说话吞吞吐吐起来了?”

程与义越发脸红,半天说不出话,王牧哈哈大笑?,打?趣道:“程兄平常不结巴的,这会子大约是心慌吧!”

他眼见应长乐对沈青葙似乎另眼相待,有心凑趣,便道:“沈娘子看起来对谱系之学颇有研究,仆姓王,京兆霸城县人氏,沈娘子可能说出仆的出身源流?”

沈青葙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她生性不爱招人注意,不由得犹豫一下,应长乐唇边带笑?看她一眼,道:“说吧。”

沈青葙知道,她一向事事都要争上?游,自己在这时候,却是不能退缩的,沉吟着说道:“京兆霸城王氏乃是姬姓后人,先祖是四公子之一的无?忌公子,先居泰山,后又迁居京兆,霸城一支乃是第三?房,本朝以来出过十几位相公,被美称为凤阁王氏。”

王牧大笑?起来,一拍手道:“分毫不错,妙哉,妙哉!”

京兆王氏乃是大族,出身源流世人皆知,能说出来并不算什么难事,不过他们这边说得热闹,旁边的人不免也要凑趣,便有另一个新科进士孙文蔚笑?着说得:“仆姓孙,祖籍富春,现居漳州,不知沈娘子可能猜到仆的出身源流?”

“富春孙氏源自姬姓,国初武清公的四郎君为漳州刺史,这一支自此在漳州定居,属富春孙氏小房。”沈青葙道,“我见识浅陋,若是说错了,还请郎君原宥。”

“没?说错!”孙文蔚朗笑?起来,“沈娘子博学多识,孙某失敬!”

席间顿时热闹起来,进士中那些?年?轻爱热闹的不免都自报了姓氏籍贯,要沈青葙去猜,沈青葙的谱系之学是自幼跟着杨剑琼学的,杨氏是数百年?的士族,曾出过许多公卿,也曾参与过前朝和天授朝几次编修姓氏谱,对国中稍稍知名的姓氏都有记录,再加上?沈青葙记忆力超群又肯用?功,是以此时一一说来,并没?有一个出错的。

那些?年?轻的进士原是玩闹的心思居多,此时自忖并不能做到,不免对她起了几分敬意,那些?年?纪大些?、没?有参与的进士看到这情形,也觉得沈青葙年?纪轻轻就?熟知姓氏谱系十分难得,尤其是那些?知道沈青葙过往的,原先还存着点轻视的意思,到这时候不免收起轻视,暗自思忖道,怪不得玉裴郎要娶她,又怪不得应长乐对她另眼相待,这小娘子果然有些?不凡之处。

末席上?,韦策饮尽一杯酒,说不出是高兴多点,还是苦闷多点。

那日在南熏殿中,沈青葙一力要与裴寂决裂,神武帝虽然有心撮合,可一来沈青葙态度十分决绝,二来她确实靠着一己之力逃脱了,应长乐自然要为她撑腰,是以到最后,沈青葙还是进了公主府。

韦策得知这个消息时欣喜若狂,只道从此就?再无?阻碍,可以娶她了,谁知相见之后,沈青葙待他虽然依旧温柔,可韦策能感觉到,从前那种柔情蜜意消失了,甚至他提起成亲,也被她婉言拒绝。

为什么?他并不在乎她与裴寂那一段,那原本也是他无?能,没?能守护好她,如?今她已经自由,为什么,却不愿意嫁他了呢?韦策百思不得其解。

主座上?,应长乐慢慢饮尽一杯凝波酒,笑?意幽微。

起初允诺沈青葙时,她取乐的成分多些?,到后面沈青葙拒绝裴寂求娶,逃出裴家,应长乐对她已经完全改观,进府后这两个月,应长乐冷眼旁观,越发觉得沈青葙聪慧明?悟,心性坚韧,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好好培植的话,也许能成为她的臂膀。

她如?今,实在是很需要发展自己的势力。

应长乐看了眼面颊微红、目光热切的程与义,正在思忖如?何用?他,忽听啪一声?响,齐云缙重重将酒盏拍在桌上?,冷冷说道:“取壶来,某要投壶!”

侍婢连忙取来一只细肩小口的青瓷花觚放在当中,正要去拿投壶的箭,齐云缙忽地抽出自己箭袋里的羽箭,向着斜对面的程与义,疾挥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过去资讯不发达,像青娘这种拥有信息资源又能记住的,都是人形大宝贝,唐朝有个人因为对谱系特别有研究,随口一问就能说出来的程度,被叫做肉谱,emmm……我思来想去,觉得这别号好像不太适合青娘,就没用这个,哈哈

第77章

事发突然, 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时间说笑声都还没有停住,唯有那支白羽箭闪着冷厉的银光, 穿破喧嚣,无声无息地向?程与义脸上射来。

“哎呀!”王牧头?一个反应过来, 连忙去扯程与义, “程兄小心!”

程与义抬眼一看, 正?对上那支四棱尖锐的箭头?,冷光闪耀, 许是他看花了?眼,一时间竟觉得还带着点血色, 顿时惊得寒毛直竖,想要躲,手脚都软了?, 只看见齐云缙阴鸷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诮的笑,冷冷说道:“芥子大的胆子, 也配!”

却在这时,当一声响,羽箭在他面前落下, 原来是应长?乐扔出手里的犀角酒盏, 砸落了?那支箭, 犀角杯落在地上, 裂出一道痕迹, 凝波酒洒了?一地,酒香四溢。

程与义只觉得冷岑岑地出了?一身汗,嘶哑着声音向?齐云缙质问道:“齐将?军,你这是何?意?”

“云缙, ”应长?乐也在这时语气淡淡地开了?口,“玩笑归玩笑,程郎君是我请来的客人,休得孟浪。”

一个直呼名?字,一个却叫郎君,显然是把他当成自己人,齐云缙横了?程与义一眼,起身向?应长?乐行了?一礼,道:“某不敢,某只是想邀程郎君一道投壶。”

程与义到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是齐云缙不满他一直看着沈青葙,出手对付他,然而应长?乐已经把这事归作?是玩笑,况且也亲手挡下那箭,又为他出言训斥了?齐云缙,若是他认真计较,不免显得气量狭窄,程与义只得忍着怒气说道:“既然齐将?军有兴致,那么?程某奉陪!”

他说着话,下意识地看了?眼沈青葙,却见她低头?对着面前那杯酒,就似不曾看见眼前这一幕似的,就好?像眼下正?为了?她明争暗斗的两个男人,跟她一丁点儿关系也没有。

程与义不觉想起方才王牧说的话:“也是个冷心冷情的,玉裴郎为了?她神魂颠倒,那么?多高门贵女都不放在心上,还专为她去求了?圣人赐婚,结果她说跑就跑,丝毫不曾留恋,闪得玉裴郎好?不凄凉。”

程与义定定神,玉裴郎又如何??他除了?出身之?外,哪一样比裴寂差?只要他加倍用心,不信佳人看不见他一片赤诚!

花觚摆在中央,程与义挽了?衣袖,拿起一支箭仔细瞄准了?,正?要投出时,当一声,齐云缙已经抢在他前头?投了?一支,程与义忍着气立刻投出,当一声,齐云缙第二支箭来得更快,把他这支打出去,掉在了?地上。

满席中顿时鸦雀无声,原本还有几个跃跃欲试想要向?沈青葙考问谱系的,这时候都看出了?关窍,谁也不敢再往前去,王牧扯了?下程与义的袖子,低声道:“程兄,算了?。”

程与义也知道齐云缙是京中有名?的锦雕二郎,莫说他这么?个刚考中进士,还没有官职的书生,便?是王牧这样出身世家?的郎君也要避让齐云缙几分,只是,若此时示弱,他堂堂男子,今后还如何?立足,如何?在佳人面前抬得起头?来?

不觉又回头?看了?眼沈青葙,她依旧还是低着头?,神色淡淡的,程与义心里有些?焦躁,连忙又取一支箭,瞅着齐云缙回手取箭的空档,急急投出去。

但?齐云缙最擅长?的便?是连珠箭,他一个书生这点能耐,如何?能放在眼里?也没回头?,只扣上两支箭嗖一声掷出去,他力道极大,后发先至,当一声,一支箭投进壶里,另一支撞飞程与义的箭,双双落在地上。

程与义越发涨红了?脸。

“来人,再取几只壶来,”应长?乐道,“我请诸位郎君投壶为戏,投中最多的,我有彩头?。”

婢女连忙又拿出几套投壶的器具,王牧头?一个取了?箭,笑着邀了?身边的同年一道游戏,紧接着又有几人也动手开始玩,气氛逐渐热络起来,程与义没再像方才那般尴尬愤怒,脸上的红晕一点点消散,不由得看了?眼应长?乐,暗自感激她为他解围。

应长?乐看着他,略一颔首。

她已经新换了?一只琥珀杯,此时瞧着席中的人,暗自沉吟。

这班新科进士可说是天授朝未来的中流砥柱,不过考取之?后按例还要守选,像王牧这种出身高门有家?族相助的,最多半年就能得到美官,但?像程与义这种在京中没有援系的,要想早日得官不免要向?权贵干谒,求一个捷近的门路。

这些?人在寻靠山,与此同时,权贵们也在寻找可用之?才,这些?日子应琏虽然一丁点儿动作?也没有,但?应珏已经见过不少新科进士,相比起来,应玌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

应长?乐懒得等他,索性自己设宴邀请新科进士,她是公主,不像皇子们有诸多顾忌,不敢明目张胆地拉拢未来的官员,但?,应长?乐自信,以?她的手腕好?能力,此事由她来办,只会比应玌更好?。

今日之?宴,她的目标并不是王牧这种高门子弟,而是程与义这种有才学却没有门路的人,这种人自身能力不错,又没有家?族助力,最是需要帮助,只要她肯伸出援手,他们自然都会投向?她。

从目前看来,今日之?后,至少程与义是稳了?。

不过这个程与义,似乎又对沈青葙过分留意了?,引得齐云缙不满,也是麻烦。

应长?乐回头?看了?眼沈青葙,见她面前的酒盏依旧是满满一杯,一丝儿也没动,又见她神色淡然,虽然处在热闹繁华之?中,却又像是冷清清的隔在外头?,一丝儿喧闹也沾染不上,应长?乐心想这人也真是古怪,一点儿少年人爱玩的模样都没有,难道裴寂就是喜爱这种吗?

不由得笑着说道:“我素日看着,你好?像不爱吃酒,也不爱玩乐,整天闷坐着不是弹琵琶就是写字,不寂寞吗?”

沈青葙怔了?一下才道:“不寂寞。”

她想这两个月里,还真是从不曾有过寂寞的感觉。

刚到公主府时,忙着熟悉府中规矩,熟悉各处人事,之?后初初立足,又要每天练琵琶,看曲谱,习字读书,二月里再见曹如一时,她又请教了?谱曲的事情,开始尝试自己谱曲,虽然每天都安排得满满的,但?她突然意识到,她很喜欢这种忙碌充实的感觉。

苦些?累些?,但?突然有了?无限可能,现在她已经很难想象整天待在后宅里,服侍公婆,安排家?务的生活了?,可在从前,她一直都以?为女子只能这么?过一辈子。

她过去的人生虽然被打了?个粉碎,但?未来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在眼前,沈青葙觉得,这个结果并不算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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