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说,你费了半天功夫,甚至需要施展秘术,让意志离体,结果只能知道,那个附身我妹妹的存在,看起来好像没有恶意?”
得到成于心说出的结论,鄞君昊在病房里来回踱步,焦虑的心情溢于言表。
“可事情真的会像你说的那样,她不会伤害淑霜,反而在保护她吗?”
“我不肯定。”成于心干脆地说道:
“我都说了自己没有跟祂交流的机会,对方的修为和位阶明显远远超过了我,我连呆在祂制造的梦境都没有。”
“你这家伙——”
“你先冷静一些,关键的问题有三。首先,如此强大的存在,祂若想要伤害你的妹妹,你以为她还能活到现在?”
“其次,我能观察到,你的妹妹在很早之前就命悬一线,如果没有祂出手相助,那么你现在恐怕要面临更加不能接受的结果。”
“最后,那就是——你觉得凭我们的实力,有资格调查清楚真相吗?”
这几句话让鄞君昊的情绪顿时冷下了不少。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觉得成于心在他面前扯淡,事关自己的至亲,他也许会相信有其他存在附身在了妹妹身上,但怎么可能会相信那个存在是怀着善意来接触她的?
世上没有从天而降的机缘,一切看似美好的偶然,都有可能会在未来付出的代价。
这是身为邪祟调查员,在接受培训时,月影部首给每个人的最大忠告。
但此时的他,更倾向于相信成于心的判断。
原因当然同样是因为月影大人。
在刑察司,几乎没有一个调查员不对月影大人心生敬佩之心,因为她不止视守护楚庭万民为己任,更是一个愿意为最低级的调查员陨落,而哀悼落泪的上司。
“没有任何一个英雄的意志不值得悼念,在守护楚庭的意志上,他们与我,都是等价的。”
哪怕能力不同,但意志却并无贵贱之分。正因为月影大人的理念和人格魅力,刑察司内才不会因为职位高低而产生尊卑之情,每个为抵御邪祟而付出的调查员,都能收获来自他人的尊重。
这就是他自豪于自己调查员身份的理由。
如果说成于心只是之前那个有名的选手,哪怕他声名鹊起,鄞君昊也会不屑一顾。因为在他看来,仙宗天才的身份根本无关紧要,若无一颗向民之心,再强大的力量和天赋,也只会成为祸患的根源。
所以说,比起相信成于心,如今的他事实上更相信月影大人对成于心的信任。
何况这家伙既然能创造那么多奇迹,他本身,恐怕就藏了不少秘密,而这些秘密究竟跟月影大人有没有关系?
还是说,他的黯淡和忽然崛起,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
鄞君昊的脸色几度变化,在鄞淑霜和成于心之间徘徊。
最后他还是发狠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不希望我将淑霜的事情上报给月影大人,希望由你自己来处理,我甚至怀疑,你可能跟那个附身祂的存在,有什么联系。”
“…………”成于心一时无语,他怎么在这种时候变得那么敏锐?这就是身为邪祟调查员的洞察力吗?
“一旦被刑察司知道淑霜如今的状况,按刑察司的原则,一定会对淑霜展开全面调查,到时候那个存在还能不能继续附身,维系淑霜的性命,我们都不能知晓。”
鄞君昊沉声道:
“你放心,我不敢拿至亲的命去赌,但我也很难就这么相信你,还有你口中的‘祂’。”
“不过只要你能证明,‘祂’没有谋害世间的打算,祂的图谋,并没有我想象中那般邪恶,那么我一定不会干涉你的做法。”
“你既然拥有与祂沟通的能力,做到这点应该不难吧?”
好家伙,真是会给自己出难题,自己确实能依靠系统联系对方,可主动权根本就不在自己身上好么?
正当成于心犹豫着该怎样,才能说服鄞君昊的时候,一道声音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
“你就答应他好了。他不是曾目睹过,我在重症区布阵时候的样子么?想必从那时候,他就怀疑起了我的存在。”
“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他知道我在做些什么。今晚十二点,哦,不对,用你们的说法,应该称之为今晚子时,我会在重症区等待你们。”
这是……那个被鄞淑霜称呼为“伊密丝姐姐”的小女孩的声音!
成于心当即向鄞君昊传达了,今夜亥时,祂会在重症病区等待他们的消息。
对方已然表达了交流的意愿,就说明对方也希望和自己建立合作的关系。而合作的基础是信任,不打消双方如今互相的猜疑,合作根本无从谈起。
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重症区的深夜与监狱无异,并不允许外人随意走动。我们想要潜入,还得做一点准备。”
鄞君昊沉声道,既然他都这么说,那就意味着他已经同意了。
于是做好约定后,二人对晚上的潜入做出一番准备,便离开了医疗院,等待子时的到来。
是夜,子时已至。成于心跟鄞君昊各自戴上了他们身为调查员的易容戒指,换上另一幅模样,潜入了明心堂医疗院的重症监护区中。
“好家伙,刑察司里居然能给调查员分配奇物?刑察司的资源原来这么阔的吗?”
成于心忍不住举起手中这一团,如同橡皮泥雕铸成的钥匙,说道。
“……看来你只知道奇物的存在,却不知道奇物当中,也有一种特殊类型,叫做分裂奇物。”鄞君昊一边隐匿潜行,一边解释道。
“大部分奇物一旦完整性遭到破坏,就有可能因此失效,甚至会因为失控,引发不可知的后果。”
“但分裂奇物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分裂奇物的分体效果是相互独立,不受影响的。”
“当它们聚集于母体时,它们会发挥出奇物最完整的效果。可哪怕是分离,它们也不会因此失效或者失控,而是各自保留母体的一部分效果,单独发挥作用。”
他指了指自己脖子上也拥有的钥匙,说道:
“这件幻形塑泥就是如此,别小看这一小撮塑泥制造的钥匙,光是这么一件,就能让大部分金丹期以下的修士,忽视佩戴者的存在。”
“据说塑泥的完全体,一个深境妖邪的雕像,甚至可以让持有者从他人的记忆和历史中完全消失,让被影响者彻底失去过去未来,还有现在的存在感。”
“成为一个没有任何人认知,也没有任何人能观测到的‘透明人’!”
嘶……
成于心忍不住将钥匙远离了自己一点。
没想到这东西的本体效果居然如此逆天,要知道,一旦从过去未来,还有他人的记忆中被抹去,一个人本就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人在社会的存在,是依附于社会关系所形成的网才能得到呈现的,哪怕社恐如成于心,当初也不得不以炼丹修士的身份,维持着宗门与自己之间的网。
可一旦沾染上这件奇物本体的效果,他却会因此失去这一切。哪怕自己仍然活着,却再也无法融入世界,无法与世界产生联系。
这该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一幕?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这玩意儿如此逆天,到底是谁能将它分离成这一个个碎块,变成如此便于隐匿调查的奇物。
成于心的疑惑如今并没有人能回答,他和鄞君昊悄悄绕过医疗院的值夜亭后,没过多久,就来到了重症区的门口。
就在这时,鄞君昊惊喜地发现,站在重症区门口的,居然站着一位身高只到门把手位置,穿着一身白色轻衣的小女孩。
她稚嫩却可爱的面孔,似在等待的模样,显然就是苏醒过来的鄞淑霜!
然而,就在鄞君昊冲过去,想要和妹妹久违地亲近一番时。
鄞淑霜轻轻挥手,用神识,将鄞君昊冲过来的身体绊倒,一脸嫌恶地对他说道:
“离我远点,你这个死妹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