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漆黑宁静的夜空中，看不到一颗星星。

只有一弯黯淡的弦月，在乌云的笼罩下若隐若现。

汉水两岸伫立着对峙双方的火把，逶迤数里，照亮了附近的江岸。

几艘襄阳水军的战船正拖着摇曳的灯火，缓缓地游弋在襄阳和樊城之间的水域。

子时将至，刘表和几位谋士、将领站在襄阳城的东北角楼上，遥望着汉水对面的樊城。

他们已经在此等待了几个时辰。

刘表对吕布的剽悍素有耳闻。

更让他担心的是，在最近两场战斗中，吕布居然开始使用阴谋诡计了。

而且如今，吕布已经在北岸的樊城鬼鬼祟祟了这么久，不知道在酝酿什么。

不管是吕布变得更狡猾了，还是有什么谋士在为吕布出谋划策，都让刘表颇为忌惮。

但是，刘表拥有强大的水军，而且此时这支水军就埋伏在襄阳城东南不远的水域，整装待命，随时可以对妄图渡江的敌人发动攻击。

而吕布呢，他不可能凭空变出一支水军来。

所以，刘表其实不应该过于担忧。

到目前为止，对岸只有原地闪烁的一排灯火，尚未显现出大军渡江的迹象。

这种宁静反而让刘表有些忐忑。他不知道吕布这次会耍什么手段。

张允伸了伸懒腰，疲惫地说道：“舅父，这都子时了，怎么对面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刘表神色凝重，没有回答。

一旁的蔡瑁说道：“别急，再等等看。”

别驾刘先问道：“使君，为何不把襄阳守军派到江岸呢？若是吕布大军侥幸渡江，正好可以在他们刚刚上岸阵型未稳时以逸待劳，展开攻击，将其歼灭。”

刘表答道：

“曹操的目的是夺取襄阳。

“一旦占领了襄阳，他便可以留驻少量兵力扼守此地，然后将他在南阳的其他兵力调回中原，全力对抗袁绍。

“吕布急着渡江，应是受曹操催促，欲求速战。

“我军避其锋锐、婴城固守才是最好的对策。

“况且，吕布没有水军，而我方水军严阵以待，他又能如何渡过汉水呢？”

这时，蔡瑁指着远方匆忙说道：“使君！看！吕布那边有动静了！”

角楼上的几人纷纷朝着对岸望去。

汉水对岸的樊城中走出了好几条由火把组成的长龙，正在朝着江岸快速移动，没多久就抵达了那道土坯墙的西边。

紧接着，一大片微弱的火光开始出现在江边，向着江中慢慢漂移。

蔡瑁看着那片火光说道：“吕布的部队已经开始登船了。”

刘先惊讶地说道：“不会吧？吕布真的要冒着被我们水军进攻的危险，强行渡江吗？”

蔡瑁说道：“吕布这么做，就算是大军侥幸渡江了，后续的粮草辎重也无法保障啊！”

刘表说道：

“吕布怕是想效仿项羽，在渡江之后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可惜，他把渡江想得太轻松了。”

在这片火光不远处，是三艘襄阳水军的巡逻船。

此时，它的望楼顶部的灯光开始有规律地忽明忽暗。这是向其他战船传递的信号。

紧接着，汉水上的其他战船也相继发出了相同的信号，一直传到了水军统帅邓济所在的主帅楼船那里。

看到灯光信号的时候，邓济正坐在楼船的飞庐上。

邓济知道吕布在陆战上的威名。但是这里是汉水，他完全不把吕布这种不善水战的将领放在眼里。

邓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立功的机会到了！

他兴奋地对身旁的裨将说道：“传我命令，立即启航！”

停泊在这里的近两百艘襄阳水军战船很快便纷纷点燃了灯火。

在邓济的主帅楼船的带领下，这支庞大的船队浩浩荡荡地向着樊城的方向快速驶去。

拐过一道弯之后，邓济一眼便看到了三艘燃着大火正在撤离的巡逻船。

几里外更远的地方，是漂浮在江面上的大片灯光。

那些灯光仿佛是贴到水面上一样。

邓济一看便知，这么矮的高度，绝对不是大船。

裨将对邓济说道：“将军，看来吕布是想用这些小船仓促渡江。他应该没想到，他的渡江计划已经泄露了。”

邓济说道：

“是啊，今晚他们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几艘巡逻船！

“吕布这是一场豪赌。

“倘若我们只出动少量战船，他们虽然会承受一些损失，但大部兵力或许可以渡江。

“毕竟汉水也才不到一里宽。

“可惜他赌输了，我们正等着他下水呢。”

然后，邓济一脸亢奋地喊道：“传我命令，全速行进！冲上去，别让敌军活着上岸！”

襄阳水军的战船纷纷加快速度，向着樊城附近水域的那片火光冲了过去。

行进途中，邓济却渐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他看到，位于汉水上游的那些点着灯火的小船，除了一部分正在向北岸快速移动之外，其他的却都在顺流而下，向着船队这边缓缓移动。

这不对啊！

这些小船……难道是来迎战的吗？

可是，用这种小船对抗庞大的战船，无疑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那这又该作何解释呢？

邓济想不明白。

裨将也有相同的疑惑。他问邓济道：“将军，莫非那些小船是吕布的火船？他想用火船对我们发起火攻？”

邓济想了想，摇头说道：“不像啊！今日无风，火船只能顺流而下。就算是火船也无所谓。它们移动得这么慢，我们的战船可以轻易避开。”

裨将皱着眉头说道：“的确如此。那它们会是什么呢？”

邓济果断地说道：“不必担心。继续前进。一会儿离近了就能看清了。”

没多久，邓济的楼船便行驶到了距离那片灯光两百余步的地方。

这个夜晚漆黑一片，远方看不清楚。

裨将瞪大眼睛仔细地观望着前方江面上的灯光。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裨将也看得越来越清楚。

裨将一边盯着灯光，一边茫然地对邓济说道：“将军，那不是小船，好像是……陶罐。”

邓济的眼力不如裨将，看不清楚，便疑惑地问道：“陶罐？”

裨将肯定地说道：“对，陶罐，看着是用绳子绑在一起的陶罐，上面点着灯。”

邓济顿时大感不妙。

然后，他突然听到从右侧岸上传来的一声嗓音洪亮的喊声：“发射！”

紧接着，随着一声声的轰鸣，铺天盖地的火球朝着船队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