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亚纶两人离开泵房，沿着连通管道向斜上前进，线路图上标注，在相隔两个浮空岛的位置，有一个名为“培养基”的大型设施。

这个名字让两人都有不妙的感觉，因此决定一探究竟。

连通管道中照明不错，只是引力比较奇怪，普通人走上去颇为不便。好在墙壁两侧有自动扶手，亚纶将手掌按在扶手皮带上，很快跟上陆远的脚步。

在通道尽头是另一座浮空岛的建筑，入口处有电子门禁，亚纶对灵音的能力还有点将信将疑，陆远毫不在意的站到扫描区。

线性红光扫过面部，门禁AI响起一串悦耳的欢迎声。

隔离门打开，其后是一个空间宽阔的平台，侧边是一个大吧台，吧台上放着甜甜圈和切片香肠，酒柜中陈列了各种饮料。三三两两的研究员倚着吧台，一边喝咖啡一边小声交谈。吧台旁边有一些人正在打桌球，扔飞镖，一台老式音响播放着二十年前的轻柔流行乐，这是德里克堡的临时休闲区，研究员工作疲惫了可以到这里来放松片刻。

总体来说格调还行，科学家毕竟不是粗鲁的大兵，并不需要军官俱乐部的“助兴”节目。

两人身着维修工的橘黄色衣服并未引起人群的注意，在经过门廊处的挂衣架时，两人随手拿了件白大褂披上，摇身一变成为两位精英研究员。

前往下一个浮空岛区域，这里的连接通道中来往的人多了起来，有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有穿着灰色正装的行政管理人员。在亚纶前面的研究员频繁回头，似乎对身后两张陌生的面孔感到疑惑。这是一位图形统计学教授，他能精确的记住每一张自已见过的脸，他敢肯定自已在德里克堡从未见过这两人，而且陆远的黑发黑眼非常可疑，似乎是最近来到加尔斯文的华族。

老陆什么人，亚纶什么人，什么阵势没见过，愣是毫无心虚的瞪视回去。俩人目光的压迫感很强，心生怀疑的教授有点虚。

“哼，我倒要看看你们是谁！”

在电子门禁处，他故意落后一步，让陆远先进行身份验证。

面识别外加身份卡验证后，再次响起门禁AI的欢迎声：

“尊敬的史密斯专员，欢迎您的到来。”

老陆咧嘴笑笑，回头玩味的瞧了教授一眼。那位教授谦卑的低下头，略微鞠躬向“史密斯专员”致敬。直到陆远走远了后，这位教授变了神色，小声骂道：

“呸！肮脏的政客！”

没费多少周折，两人抵达地图标识的“培养基”，该设施的主体部分六块农田，每一块农田大约有足球场的大小。不过农田中种植的可不是粮食，而是星际虫群的菌毯。

紫色污泥在农田中蠕动着翻滚着，表面不时爆浆溅出秽液，恶心到令人无法直视。这些污泥被农田四周的全封闭金属玻璃阻隔在其中无法蔓延出来。农田上方有喷淋系统，淡黄色的营养液雾化为细小的雨滴坠落菌毯上。农田外围有几位研究员拿着数据板走来走去，似乎在记录菌毯的生长情况。

可以想象亚纶将军的震惊，他和星际虫群打了一辈子，以彻底消灭虫群余毒为已任，他认为这是一件正义的事情，和解放精灵同样正义。

结果他效忠的星联，竟然偷偷摸摸的养虫群！

“上帝啊！他们在做什么！”亚纶不可置信的自言自语。

老陆也看不懂以撒人在玩什么花活，于是随手拉过来一位正在认真记录数据的年轻科学家。

“你！”老陆的语气非常不客气，“为我们介绍一下培养基的作用！”

年轻科学家因为工作被打扰而显得非常不耐烦，不过他瞥了一眼“史密斯专员”的胸牌后，态度马上变得恭敬。

“是，阁下！”他说，“这是我的荣幸！”

根据年轻科学家的介绍，这可不是普通的菌毯，而是从昂达星“母树”体内抽取的尚未分化的胚胎菌毯。当他说到“母树”这个词的时候，亚纶和陆远的耳朵都动了一下。

胚胎菌毯可以吸收阳光、矿物乃至幽能等一切它能找到的能量，如果放置不管，胚胎菌毯将根据环境营养类型的不同，分化出不同的觅食功能结构。

那些种类繁多的星际虫群，不过是菌毯生长出的“手脚”，用来捕获营养物质带回菌毯吞噬。随着不断吞噬能量，菌毯会逐渐生长扩大，直到蔓延整颗星球。

“专员请看那里。”

年轻科学家隔着玻璃指向菌毯的一处，在那里紫色污泥汇聚翻滚得格外活跃，隐隐有某种结构正在成形。

“如果不加干涉，那里会自然生长出一个孵化池。”一边说着，一边控制手中的数据平板。随着他得操作，农田上方桁架上一道高压电劈下，击中孵化池生长处。一时之间紫色污泥飞溅，整片菌毯猛然收缩发出奇异的声响，像是野兽的尖叫。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陆远继续问。

年轻的科学家回答：“菌毯不老实的，总会尝试长出功能结构，我们称之为‘营生’阶段。但如果我们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摧毁菌毯的结构生长，菌毯就会进入另一个‘姑息’阶段。”

“在这个阶段，我们就能得到长生花。”

桁架上的机械臂伸展，在菌毯的一处挖掘，从紫色污泥中挖出一朵娇艳的无叶之花。年轻科学家操纵机械臂将长生花拉近方便两位专员观察。花朵上不染半点紫色污泥，真是出淤泥而不染。陆远和亚纶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骇然，所谓的长生花，正是先前他们见过的恶兆之花。

“像这样的一块菌毯。”年轻科学家指的是足球场这么大一块，“在营养液充足的情况下，一昼夜可以产生80标准份的长生花。速度还是太慢了，我的课题是改良菌毯的营养配方，预计能将产量提升到120单位每昼夜。听说朗玛勒阁下正准备扩大菌毯农场规模，我想我的研究一定能帮上忙。”

他显得过分热情，即使陆远和亚纶已经有离开的意图，他还硬着头皮追在身边滔滔不绝他的研究成果。亚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还以为身份暴露眼前的年轻科学家正在拖延时间。

但陆远很懂，他拍拍年轻科学家的肩膀：

“年轻人，感谢你的服务，我会和朗玛勒阁下提起你，也许部门主任是更适合你的地方。”

“啊！谢谢专员阁下！”

年轻科学家激动的难以自禁，陆远离开好远了他还在那里热情的挥手。

穿过培养基，打开另一道门禁，周围无人，亚纶抱怨：“陆，你不该故意骗一位心怀感激之人，让他对你有所期待。”

陆远反驳：“我什么时候骗过他了？如果我见到朗玛勒议员，我一定会提。”

亚纶尖锐的问道：“那你知道刚刚的人叫什么名字吗？”

“咳咳。”老陆尴尬的咳了一声，没有接话。个人行动时，陆远和他的小伙伴一样行为飘忽，总会给自已找点乐子。反观亚纶阁下是位古板而无趣的清教徒。

到此为止，这是两人这趟秘密行动中最后一点点乐趣，在之后进入的“制备中心”，所见所闻让心情越发沉重。

偌大的厂房中，数以千计的加文精灵被封闭在单独的胶囊舱中。他们大约是吸入了什么催眠气体，在胶囊仓中平静的沉睡，在沉睡中迎来死亡。

流水线运行到“注入口”，一支机械臂伸进胶囊仓，伸进沉睡精灵的口中。咔哒一声，末端膨胀结构弹开，将精灵的口腔撑开。这个操作力度很大，精灵的下巴被撑得脱臼，口腔张大到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程度。

第二只机械臂伸过来，上面夹了一朵恶兆之花，精确塞进精灵的喉管中。做完这一切，又一只机械臂合上精灵的口腔，流水线往前一段，胶囊仓连同里面的精灵被悬挂在货架上等待。

密密麻麻的胶囊仓，前后有数万之巨，亚纶怒火中烧：“陆，我和你说过，恶兆之花是精灵剧毒。”

精灵都知道这一点，所以德里克堡在他们麻醉状态中强行塞到胃里，或许他们觉得这样很人道。陆远按住快要暴走的亚纶：“朋友，冷静点，至少让我们看清楚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陆远手头上有朗玛勒议员的情报，他是一个醉心于研究的大科学家，EZP-05正是出自他手，同时也是一位热衷慈善的虔诚信徒。他和莎潘那种变态不同，不会为了乐趣而打量杀戮精灵。他这么做一定有目的，而到现在为止看到的三个目标物，菌毯、恶兆之花和精灵不但有着千丝万缕的神秘联系，而且还都和灵力相关。陆远已经大致猜测到德勒克堡正在做什么，这样的认识令他毛骨悚然。

正在考虑这些的时候，胶囊仓中被喂下恶兆之花的精灵正发生令人难以置信的变化。他原本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年精灵，肉眼可见的他的白发发根处泛出黑色，没多久黑色蔓延至发梢，他皮肤上的皱纹舒展开，他的血肉逐渐饱满，身形逐渐圆润。

不到半个小时，垂垂老矣的精灵，恢复到二十岁的巅峰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