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随商队，沿着界锚之路整整走了两天。
这一路昼夜变得混乱不堪，天空忽明忽暗。
也就是郝建忠经验老道，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下休息，什么时候又该启程上路。
偶尔可以遇到迎面而来的商队，老江湖郝建忠上前打招呼，无需陆远出面。
休息时整个商队停下篷车围成一圈，中间升起篝火，大家支起一个锅子，点上火，然后将一包包的炒面扔进去，这就是一顿饭了。
陆远注意到，所有的锅碗瓢盆都是陶瓷的。这
虽然很古典，但并不适合旅行。如果让陆远带，他肯定会带不锈钢的餐饮具，又轻便，又不怕摔。除非是炖汤，他才会专门带一个砂锅。
郝建忠解释了这个问题。
“还是世界规则的问题。”
“生物类材质还好，因为生物本身含有一定的灵力，灵力是普适规则，能够稳定物质的结构。”
“但绝大多数人工材料不含灵力，进入天虞世界之后无法维系分子间应力。”
“不锈钢制品就是典型，在北境还好，到这里会瓦解成粉末状。”
“塑料制品也是如此。”
陆远闻言点点头，想来也是。如果不是世界规则的限制，以华族的工业能力，恐怕早就把整个天虞的商品市场干废了。
“那我们华族，现在对天虞主要出口什么？”
陆远好奇。
如果大多数材质都不能使用的话，等于说工业产品全废。总不能像古代那样，卖丝绸、瓷器和茶叶吧。
郝建忠闻言开怀大笑。
“阿这……让大人看看我华族的拳头产品。”
郝建忠说“阿这”，并非欲言又止。而是商队中的一个伙计，他的名字就叫“阿这”。
这是一个很机灵的小伙计，年纪很轻，整天一副快活的样子，就是名字相当令人无语。
阿这打开篷车，从里面扛出一件用油纸仔细包好的大家伙。
揭开油纸，竟是一辆崭崭新的自行车！
陆远……不知这口槽怎么吐。
按照郝建忠的介绍，通过华族玄修的不懈努力，还是开发出了两三种可以在两个世界通用的工业材料。
因为这些材料需要经过神炼加工，所以价格高昂产量稀少，不可能用来制造脸盆袜子之类的大众消费品。
只能用来制造奢侈品。
而自行车，就是天虞大陆顶尖的奢侈品，一辆售价高达5金！
“一辆自行车五百万，而且还没有轮胎？”陆远不可思议问道，“抢钱？”
“就是抢钱。”郝建忠这么肯定，“而且没有轮胎。”
制造自行车的主要材质，是一种名为“镔铁”的半灵力造物。价值比铁英低，但工业强度相当不错。
遗憾的是玄修们并没有攻克能够在两界通用的橡胶类材料，因而这辆自行车没有轮胎，只是在轮胎的位置垫了一层软木。
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有橡胶，华族早就给天虞上蒸汽机了还能等到现在？
一辆篷车装着二十辆自行车，这是郝建忠商队此行最珍贵的货物。
其他的篷车里，装着各式各样的传统玩具。玩具的价格很高！
有风筝，这东西在天虞民间特别受欢迎。有铁皮青蛙，上了发条就能蹦蹦跳跳的。
甚至还有大富翁游戏棋！
陆远看了一眼就觉得特别怀念，自己好小的时候玩过，这都多少年了！
看来虽然世界不同，普罗大众的爱好倒是差不多。
通用工业材料价格不菲，只能制造这些小而贵的玩意才能赚到钱。神州的“奇技淫巧”在天虞是出了名的，天虞的有钱人，一边嘲讽，一边各种买买买！
“最贵的是怀表！”郝建忠提醒陆远，“在天虞，有怀表的人，非富即贵！”
商品经济，为华族带来了大量的利润，所以近百年来华族各项事业飞速发展，人民生活水平越来越高。这背后离不开玄修和炼修们的努力。
继续赶路。
到第三天的时候，昼夜混乱的情况大为缓解。天空中再也看不到北境的昏黄，而是正常的天光。
界锚周围的浮空岛越来越稀少，个头越来越大，最后和大陆连成一片。
世界的裂痕，在此弥合。
界锚在一处丘陵起伏的地带扎入大地。
但这里看不到边境关卡，只有一个半人高的界碑竖在前面。
界碑上写着：碧泽郡
郝建忠当先，一脚踏上湿软的泥土。
“这算正式踏上帝国的领土了，现在开始就要遵守帝国的法律。”
陆远问道：“落地法？”
“是的，落地法。”
“天虞还有哪些法律需要注意？”
“没有太特别的地方，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你是华族使节，一般的官府也不会为难你。”
“不过要注意，不可以对皇帝不敬，言语的不敬也不行。”
“这我当然知道。”
郝建忠说到这里一拍脑袋：
“想起来了，你是战修，还有一条你可能会遇到的重要规矩。”
“在天虞，修道者之间可以生死决斗，但必须遵守三一律。”
“什么是三一律？”
【三一律】，天虞世界习惯法，全称【三一抽杀律】。
在任何生死决斗中，落败者随时可以要求执行三一律。
所谓三一律，就是落败者抽签定生死。
两支生签，一支死签，将生死交给上天决定。
三一律最早源自天虞巫神教的教义。
巫神教义认为，神主有好生之德，而作为信徒，不可擅自剥夺他人的生命，必须由神主做出裁决。
因此抽签定生死，是巫神教的一贯做派。
但三一律能够被整个大陆接受并遵守，并非只因为神的威严。在充满欲望的心灵中，神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借口。
三一律的盛行，有着更为深刻的社会原因。
天虞世界，是一个修道者纵横的世界。这些力量超凡的个体缺乏约束，经常因为争抢资源而引发杀戮。
这就产生了一个非常严重的社会问题：
今天你杀了我弟子，明天我必要杀你长老，后天你灭了我满门，大后天我师尊赶到，不仅灭你满门，还要灭光你旁门！
仇恨的链条不断扩大，残酷血腥的杀戮，即使修道者们也感到心寒。
三千多年前，曾经有一场席卷修道界的混战，史称“天人血战”。
在这场浩劫中，整个天虞修道界死伤超过一半，惨不忍睹。
而引发这场浩劫的原因，仅仅是两名低阶弟子在酒馆中的一次口角。
可悲可笑！
从那时起，三一律逐渐成为决斗中约定成俗的规矩。
因为三一律，其实包含了一个很隐秘的约定：
仇恨到此为止！
落败者一旦提出三一律，代表他将命运交给上天裁决。那么就算抽中死签，他的亲属朋友也不会有为他复仇的合法理由。
对于胜利者，接受三一律同样有利。因为他不必担心来自对方势力的复仇。毕竟行走江湖谁还没点后台呢。
陆远听到这里，有些疑惑。这个三一律听起来很先进，实际上里面有着很多漏洞。
比如，胜利者不接受三一律，一定要杀了对方。
再比如，胜利者可以不停找落败者决斗，直到对方抽到死签。
甚至不必这么麻烦，直接在签上面动手脚，直接三支死签，更简单。
他将这个疑问说出，郝建忠哈哈大笑。
“你说的这些现象，都存在，但永远不会是主流。”
“所谓约定成俗的规矩，就是大家内心都接受的规矩。”
“就好比有个约定成俗的规矩，欠债还钱。”
“你当然可以欠债不还钱。”郝建忠看着陆远的眼睛认真道，“只要你能接受这么做的后果。”
